許凜的鍵盤敲得飛快，屏幕上的文字快速地向前。

林欣然端著杯熱牛奶走進來，瞥見屏幕上的句子，噗嗤笑出了聲。

“鄭明遠復活后第一件事是去退贓？這也太寫實了。”

許凜伸手接過牛奶，指尖碰到溫熱的杯壁，“反派的救贖，總得有點煙火氣。”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剛好落在鍵盤上，像給文字鍍了層銀。

趙明突然踹開辦公室門，手里舉著個外賣袋，“宵夜來了！老戲骨特意讓食堂留的紅燒肉?！?

袋子一打開，香氣瞬間漫了滿室。

老戲骨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許小子，我琢磨著鄭明遠退贓時得哭，你說用風油精還是洋蔥？”

許凜咬著紅燒肉含糊不清，“用您那瓶空氣清新劑，一熏保準淚如雨下。”

老戲骨樂呵呵走進來，手里還攥著個小本本，“我記了段臺詞，你聽聽——‘這錢沾著血呢，揣兜里能燒出個窟窿’。”

林欣然鼓掌，“這段絕了……”

正說著，特效組長抱著個模型沖進來，“看我做的鄭明遠監獄牢房！”

模型做得精巧，鐵欄桿上還纏著半根布條，像犯人磨破的衣角。

趙明伸手戳了戳欄桿，“這欄桿能活動不？萬一鄭明遠想越獄呢。”

特效組長瞪眼，“許導說了，他要越獄早跑了，留著退贓才是真漢子。”

許凜突然停下筷子，“明天讓小會計新人來試這段退贓戲，她眼神干凈，適合演被鄭明遠打動的書記員?！?

林欣然點頭，“我讓道具組給她準備套民國制服，袖口繡朵小雛菊，符合人設?！?

深夜的辦公室，鍵盤聲、討論聲、偶爾的笑聲混在一起，像首熱鬧的夜曲。

第二天一早，劇組炸開了鍋。

飾演小會計的新人站在牢房模型前，緊張得手都在抖。

老戲骨走過去，往她手里塞了顆糖，“別怕，就當跟我嘮嗑?！?

許凜喊“開始”的瞬間，新人突然定住了。

她看著老戲骨顫抖著掏出個油紙包，里面的“鈔票”用報紙剪的，邊角都磨圓了。

“這些年，我天天夢見有人敲門，”老戲骨的聲音發啞，眼里真的泛起了紅，“不是警察，是那些被我坑了的人?！?

新人突然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鄭先生，退贓不是結束，是開始?！?

這句臺詞劇本里沒有，是她自己加的。

許凜對著監視器點頭，林欣然在一旁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一條過。

老戲骨拍著新人的肩膀，“丫頭有靈氣，比那些科班出身的會演。”

新人臉一紅，“是您帶得好?！?

道具組組長突然跑過來，手里舉著件破棉襖，“許導，您要的鄭明遠越獄時穿的衣服，補丁都是我媽親手縫的?！?

眾人面面相覷，突然集體大笑。

這不就是許凜寫的鄭明遠嗎？

下午拍外景，選在老紡織廠的舊址。

陽光透過生銹的鐵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老戲骨穿著那件破棉襖，坐在機器旁發呆。

許凜喊“開始”后，他突然站起來，對著空無一人的廠房喊，“我對不起你們啊——”

聲音撞在墻上，彈回來，帶著嗡嗡的回響。

群演里的退休紡織工大爺突然紅了眼，“他演的，像極了當年那個廠長，后來自首了，在監獄里還惦記著給我們補工資?！?

林欣然掏出手機，把這一幕錄了下來。

許凜走過來，“這段不用剪，直接用。”

傍晚收工時，記者扛著相機來了，身后跟著個穿西裝的男人。

“介紹下，這是我主編，想給你們做個專訪?！庇浾邠现^笑。

主編遞過名片，“《破曉》太火了，讀者都想知道幕后故事?！?

許凜指著正在收拾道具的新人，“故事都在人身上呢?！?

新人正小心翼翼地疊著那件民國制服，袖口的小雛菊在夕陽下閃著光。

采訪進行到一半，老戲骨突然拉著主編說，“我給你演段鄭明遠在監獄里寫懺悔書的戲，不用劇本，我心里有?！?

他往墻角一蹲，撿起根粉筆就在地上寫，“我錯了……”三個字歪歪扭扭，卻看得人鼻子發酸。

主編抹了把眼睛，“這戲，能讓人睡不著覺。”

回去的路上，林欣然翻看著采訪錄像，“你說，我們是不是把反派寫得太溫柔了？”

許凜看著窗外掠過的路燈，“壞人不是天生的，溫柔點，才讓人覺得可惜?！?

此時趙明突然說，“明天投資方要帶資方代表來探班，說是個大老板?！?

許凜挑眉，“比上次那個還能折騰？”

“據說他投資的電影，主角都是會飛的。”趙明撇撇嘴。

第二天，大老板果然來了，戴著金絲眼鏡，派頭十足。

他看完鄭明遠退贓的戲，皺著眉說，“太壓抑了，得加點特效，讓錢飛起來，像撒花瓣一樣。”

老戲骨突然開口，“撒花瓣？那是結婚，這是退贓，得像撒骨灰，沉得慌?！?

大老板被噎了一下，“你這演員，怎么說話呢？”

許凜笑著打圓場，“他入戲了，您別往心里去?！?

結果大老板指著屏幕，“必須加特效，不然我撤資?！?

林欣然突然指著窗外，“您看，您的車被貼罰單了，這次是警車送來的?！?

大老板沖出去一看，果然，交警正拿著罰單往他的勞斯萊斯上貼。

他跑過去理論，結果交警敬了個禮，“您這車停在消防通道，按規定得拖走?！?

等大老板手忙腳亂去處理時，許凜對老戲骨豎了個大拇指，“還是您厲害?！?

老戲骨哼了一聲，“對付這種人，就得用鄭明遠的招——直來直去。”

特效組長突然跑過來，手里舉著個平板電腦，“許導，您看這飛錢特效，我試做了一版?！?

屏幕上，紙錢一樣的鈔票漫天飛舞，看著像辦喪事。

眾人笑得直不起腰。

大老板回來時，正好看到這一幕，臉都綠了，“這是什么？詛咒我破產嗎？”

許凜趕緊關掉平板，“誤會，這是清明節特輯?！?

大老板氣呼呼地走了，說要考慮撤資。

投資方代表追出去，“老板您消氣，我再去逼他們改……”

聲音越來越遠，林欣然突然說，“他不會真撤資吧？”

許凜搖頭，“他舍不得，《破曉》的熱度，比他那會飛的主角值錢。”

果然，下午就傳來消息，大老板不僅不撤資，還追加了預算，讓他們“按自己的想法拍”。

技術顧問笑著說，“肯定是他老婆罵他了，我聽物業大媽說，他老婆是《破曉》的忠實粉絲?！?

劇組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進鍵，轉眼就到了《破曉3》殺青的日子。

殺青宴上，老戲骨喝多了，拉著許凜的手不放，“鄭明遠最后死在監獄里，是不是太慘了？”

許凜給他倒了杯茶，“他死前捐了眼角膜，救了個孩子，不慘。”

老戲骨眼淚掉下來，“我演了一輩子戲，就數這個角色，讓我夜里睡得最踏實。”

新人舉著酒杯走過來，“謝謝許導給我機會，我現在能接到戲了?！?

她手腕上戴著個向日葵手鏈，是用那天收到的向日葵干花做的。

記者和主編也來了，主編說要把采訪做成特刊，標題就叫《那些在黑暗里尋找光的人》。

物業大媽帶著三樓張姐也來了，大媽穿著新買的旗袍，“說好的客串呢？我臺詞都背熟了——‘別以為我老眼昏花，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我看得清’?！?

許凜笑著答應，“下部戲，給您安排個居委會主任?！?

深夜的殺青宴散了，許凜、林欣然和趙明走在回家的路上。

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三條擰在一起的繩。

“接下來拍什么？”趙明踢著路邊的石子。

林欣然抬頭看月亮，“我想寫個女法官的故事?！?

許凜點頭，“我覺得行，就叫《天平》。”

趙明拍手，“那我去拉投資，就找那個大老板的老婆，她肯定喜歡?！?

三人相視一笑，笑聲在空蕩的街道上飄很遠。

路過老紡織廠時，里面還亮著盞燈。

是那個退休工人大爺，正拿著抹布，小心翼翼地擦著那臺老機器。

許凜停下腳步，“你看，光一直都在?！?

林欣然掏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照片里，燈光昏黃，機器上的鐵銹在光里閃著溫柔的光。

她突然想起許凜寫的那句臺詞：

“哪怕只有一點火，也能把黑暗燒個窟窿。”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特效組長發來的消息：

“鄭明遠的葬禮特效做完了，漫天都是紙錢變的蝴蝶，美哭了。”

林欣然把消息給許凜和趙明看。

三人站在月光下，突然覺得，故事還沒結束。

就像那只從紙錢里飛出來的蝴蝶，正往更遠的光里飛去。

林欣然突然跑起來，“快走，回去改劇本！”

許凜和趙明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