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物件啪嗒掉落在地，瞬間便吸住了在場所有目光。

王恒安定睛看去，那物約莫指節(jié)大小，形似某種植物根莖，色澤深栗，卻隱隱透出溫潤玉光。

王卯彧早已饞得口水直流，此刻更是迫不及待用爪子扒拉那物，爪尖與根莖碰撞，竟發(fā)出清脆金石之音。

稍一凝神感知，王恒安便察覺那根莖斷口處一股沉雄土氣撲面而來，其間竟又隱含庚金鋒芒，他心下瞬間明了此物不凡。

于是手中白金匕首在黃仙朗鼻尖前晃了晃，聲音輕飄飄，卻讓那黃鼠狼妖全身毛發(fā)都根根倒豎：

“好了，現(xiàn)在該算算咱們的賬了。”

“大人！饒命啊！”黃仙朗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小的真不是故意和您作對，是飛鶴觀下的單子，說只要有人上山就讓我想法子嚇走……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您……”

“不是這筆賬。”

“啊？”

黃仙朗茫然抬頭，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王恒安面上似笑非笑，拿起那本記錄著他累累罪行的賬冊，指尖點上其中一條：

“你用幾塊破石頭，騙走了我家小狐貍的夕曛熔玉，這叫什么？以次充好，欺詐！如今苦主找上門了，你說……該不該賠？”

看著眼前幾乎貼上自己眼珠的匕首，黃仙朗點頭如搗蒜：

“賠！該賠！小的生平最恨騙子，必須賠！傾家蕩產(chǎn)也要賠！”

滿意地點點頭，王恒安慢條斯理又翻了一頁，指尖劃過一行更顯貪婪的記錄：

“喲，巧了不是？這剛好記著你去收賬的手段，讓我看看……哦？原來利錢是這么個滾法啊？”

他啪地合上賬本，皮笑肉不笑盯著抖成一團(tuán)的黃仙朗：

“你總共騙了我家小狐貍七次，賬面得利加起來超過三百兩，從第一次行騙至今，攏共八年……”

他故意頓了頓。

“算了，念在你認(rèn)錯良好，給你打個狠折，就賠個整數(shù)，一萬兩吧。”

“一……一萬兩？！”

黃仙朗如遭雷擊，眼珠暴突，捆綁他的草繩，被他體內(nèi)瞬間爆發(fā)的妖力崩得粉碎，他身體猛地彈起一半。

然而，對上王恒安靜若寒潭的眼眸，剛剛升起的氣力瞬間泄盡，腿一軟，他再次跌坐回泥地上，仿佛骨頭都被抽走了。

“爺爺唉！！！”

這突如其來的慘嚎把秦緋月和王卯彧嚇了一跳。

秦緋月眼中剛剛因為一萬兩而亮起的光芒，啪地斷了線，王卯彧則喵嗚一聲，全身毛發(fā)炸開，弓起背脊，利爪彈出，就要撲上去撕咬。

王恒安隨意地?fù)]了揮手，安撫住炸毛的貓和呆滯的狐，眼中狡黠一閃而過，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惡劣弧度：

“怎么？嫌少？難道……是我算錯了？”

他作勢又要翻開那本賬冊。

這動作黃仙朗再熟悉不過，往日里他正是這樣翻著賬本，欣賞著債主們絕望表情。

“不少……不多，剛剛好，爺爺您神機(jī)妙算，比算盤珠子還準(zhǔn)，就一萬兩！一萬兩。”

黃仙朗幾乎是吼出來的，話語帶著哭腔，心中血流不止，痛得干癟，卻見眼前這修羅往地上那栗色靈物一指，道：

“這東西嘛，我家貍花大王看著喜歡，行，算我發(fā)發(fā)善心，買下了，你不是從不做虧本買賣嗎？我也不占你便宜，算你一兩銀子好了。”

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那么，你現(xiàn)在還欠我家……九千九百九十九兩紋銀，嗯？”

王卯彧聽見自己的叼出的寶貝只值一兩銀子，貓眼圓瞪，就要開口，卻被幾片葉子飛來，嚴(yán)嚴(yán)實實糊在嘴上，嗚嗚幾聲，對上秦緋月警告的視線，只好夾起尾巴乖巧看戲。

而黃仙朗那干癟的心，聽到這寶物只抵一兩銀子，徹底枯了，眼中泛灰，世界都成了絕望黑白，但他不敢有絲毫猶豫，忙不迭瘋狂點頭，生怕慢了一瞬，那柄匕首就會落下。

王恒安這才滿意拍拍手起身，瞥見王卯彧被樹葉糊著嘴還拼命吸溜口水的滑稽模樣，心中好奇更甚：

“你這東西哪兒找的？看起來……像是只有一半？”

“呃……回爺爺，那日被那道士踢下山崖，撿到的，”黃仙朗雙眼無神，機(jī)械回答，“……我……我吃了一半，就入了九品……”

喲，居然還是只有福源的妖怪。

心中驚訝，面上卻不顯，王恒安拿起賬冊，用硬邦邦的封面輕輕拍了拍黃仙朗腦門，聲音帶著寒意：

“你做這行當(dāng)多年，想必清楚……什么該說，什么該爛在肚子里。”

黃仙朗瞬間會意，猛猛點頭：

“孫兒明白！孫兒今日從未見過爺爺，謝爺爺不殺之恩，饒孫兒一命！”

“至于那欠著的銀錢，你自覺些，兩日后，送到你變作邪祟嚇唬我的那山道上。”

王恒安見黃仙朗張嘴想說什么，一個冰冷眼神立刻讓他把話咽了回去。

“我不管你有沒有那么多，你有多少，便送多少，到時候依你誠意，或許再給你寬限幾日也說不準(zhǔn)，要是不來嘛……”

王恒安再度用賬冊點了點黃仙朗額頭，笑容冰冷：

“放心，我不會費(fèi)心去找你，不過嘛……若是讓那坐擁百年古剎的鐵陀寺知道，有一只九品小妖到處散播謠言，說他們寺里藏污納垢……嘖嘖，那后果，可就不好說了。”

黃仙朗呆愣點頭，只覺得眼前這哪是人？分明是披著人皮的修羅，正一點點撕扯著他的血肉，還意猶未盡，血目灼灼盯著自己。

王恒安見目的達(dá)到，便招呼兩只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妖撤退。

他之所以沒殺黃仙朗，很大程度上也是顧及秦緋月和王卯彧的感受，相識之妖慘死眼前，與不相識的妖怪?jǐn)烂K究是截然不同的體驗。

‘既然答應(yīng)了緋月留他一命……自然要說到做到。’

黃仙朗面若死灰僵在原地，猶如石像一般一動不動，只有那對眼珠，在眼眶里極其緩慢小心地轉(zhuǎn)動著，偷偷瞄向王恒安一行離去的背影。

就在這時，

那尊修羅……忽然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