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安說完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了什么，一回頭，問了秦緋月一句：

“話說昨夜你修行的拜月之法為何……”

他本想說為何如此糟糕，但嘴唇動了動，還是沒說出口。

秦緋月倒是理解了小恩人的意思。

昨夜灑下的月華，大多被小恩人攝去，而她僅僅只吸了一丁點，便有些遭受不住，只能早早睡去。

如今被問起來，面額羞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奴家不懂什么妙法，只知道狐應當拜月修行，也不懂其中關竅，自見了小恩人修行，才察覺原來修的盡是小打小鬧。”

說完還吐了吐舌頭，略顯媚意的面容瞬間顯得活潑起來。

昨夜一起喝過酒，如今兩人關系倒是沒那么生分了。

王恒安聽罷心中無奈，只往桌上又放了一物，也不等廳中女子反應，邊往外走邊說：

“這是娘親贈予你的，如今還給你，里面有修煉法門，你可得好好學學，畢竟……若是自己有本事，才是最好的。”

話語聲越來越弱，等秦緋月反應過來看向桌面，院門關起的聲音都傳來了。

而桌面上除了排列整齊的二十文銅錢，中心還圍著一顆黯淡的明珠。

‘小恩人……’

眼中幻彩連連，她小心拿起明珠，捧在胸口，正感動中，卻聽到銅錢碰撞聲，卻見那蠢貍正往懷里扒拉著銅錢。

“你這蠢貍作甚？”

王卯彧抬起貓爪，砰砰兩聲將桌子拍得生響。

“兩碗羊乳！”

居然還想喝羊奶？那可是小恩人給的錢，秦緋月氣笑了，腳尖已經踮起，就要一個橫踢。

“宅院大王下了旨，讓我教你識字，便能得兩碗羊乳。”

話傳到耳朵里，小狐貍腿腳嘴角頓時一起抽筋。

苦矣。

王恒安邁著步子，順著街道往羅店外走去。

‘昨夜明珠離身，卻也沒再做夢，那東西是娘親給她的，理應還給她……逸劍提到的地方，鐵砣寺在南，兩座道觀一個在城里一個在西邊，逸劍說他叔父之前都躲著城隍廟走……’

他思量了一會，決定先去縣城的城隍廟，畢竟能讓一個斬過妖的武官躲著走，那肯定比其余幾處更有可能打聽出消息。

“官爺，可不能走啊，那缸甕可還沒……”

耳邊一陣吵鬧傳來，打斷了王恒安思考，一抬眉，才發現已經到了那賣甕的店鋪門口。

那店鋪掌柜正抱著一人的腿腳，在地上嚎哭，那人是個差人，捕快打扮，只是滿臉不耐，眼看就要發怒。

‘那水缸居然還沒找回來，一次丟了那么多，這店看來撐不住了。’

但這卻不關王恒安的事。

他腳步不停，越過哭鬧，一路出了羅店。

見四下無人，便運起法力提速，有體如意的特制加成，并不比駑馬慢多少。

等到了縣城人煙多了起來，他才停下，邁著步子，勻了幾口氣，進了城，直往城中心的城隍廟走去。

城隍廟不大，僅有殿閣兩座，廣屋三間，前面供香客祭拜，后院則是廟祝起居儲物之所。

王恒安到來時，只有個老態龍鐘的廟祝，正佝僂著身子，擦拭著城隍像下的石臺、立柱。

心中謹記著萬逸劍的話語，他和廟祝花了三十文買了三炷香，小心點起，往香案插去。

雖覺得這香貴，但他還是緊守心神，不露雜思，在裊裊煙香中，躬身行禮，虔誠恭敬，心中默念：

“尊神在上，弟子王恒安前來參拜，只因一事不明，還請尊神教教弟子。”

接著便又三叩首，等王恒安再抬起頭，周身已經暗沉沉、霧蒙蒙，哪還是城隍廟內的觀景。

廟祝早就不見蹤影，四周又全都看不真切，只有無數黃色經幡隨著陰風舞動，在暗沉濃霧中若隱若現。

而陰風之中又有哭嚎哀鳴夾雜，順著經幡后若有若無的視線，一起落到王恒安身上。

他心中一喜，猜著想著這便是城隍爺的神域道場，悄悄往前瞄了一眼。

正前方幾道臺階順延往上，四根粗紅立柱從臺階頂端，往霧中伸去，柱上雕著些勸人向善的金句。

而立柱之間，燈籠大小的兩盞幽碧燒著綠焰，似眼珠一般瞪得渾圓。

他不敢再看，連忙低頭，靜心凝神。

“所求何事？”

這時，一陣威嚴聲響傳導四方，如鳴鼓一般擊打在他心底。

“弟子請問尊神青丘事。”

他牢記萬逸劍的話語，不將娘親是狐仙的事情說出，只想問問青丘的情報，說著又往懷中，想要掏出那狐面畫像。

“青丘？狐貍那個青丘？”

一陣略顯驚疑的聲響突然從四周傳來，卻沒了鳴鼓般的震動。

王恒安點點頭，正要下拜解釋，一陣乒鈴乓啷的響動從四周傳來。

在此同時，經幡后無數實質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又好像覺得瞧不真切，霧中有什么黑影就要跨過經幡來到面前。

四周似重物墜水一般蕩起波紋，不過眨眼工夫，一切異象消散在波紋中。

王恒安望著眼前威嚴的城隍神像有些恍惚，周遭一切又都變回城隍廟內的景象。

怎么回事？

迷茫了一息，心中欣喜瞬間被驅散，點點苦悶浮上心頭，他哪還不明白，青丘的大名居然把城隍嚇跑了，這讓他喉頭有些干澀，對于尋找娘親的希望又給蒙上一層陰影。

但他心中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只想著怕是自己那一瞥惹惱了城隍，便在廟祝昏花老眼注視下，又買了三炷香，恭恭敬敬點上，再走了一道流程。

等到香都燃盡了，卻是連神域道場也不曾見到，只有廟祝不慌不忙的擦拭聲在他耳邊繚繞。

心中一沉，這城隍香收了，卻不辦事，他雖然很想罵上幾聲，但望著廟中威嚴的城隍像好似浮起幾絲不耐，也只好將苦藏到心中，恭恭敬敬行了禮，悶著頭出了城隍廟。

他如今已經九品修為，雖然都是娘親的狐珠中殘存的法力的功勞，但九品就是九品，算是入了修行的門，卻連何時被拉進那神域道場，都毫無察覺。

就連經幡后面，那些投來視線的身影都望不真切，便可推斷那城隍不是如今自己能招惹的。

安不敢恨。

出了城隍廟，已經快到正午，陽光倒是明媚，王恒安卻只覺渾身有些冷意，在街邊草草吃了碗面湯，又忍不住給自己打勁。

‘城中還有處道觀，或許希望便在那里，可不能喪氣。’

心中想著，他挺直腰背，打聽著那飛鶴觀，往城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