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漿色的雨水從廠區高聳的圍墻頂端撲簌簌砸下來,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濺起渾濁的水花。空氣又沉又悶,像一塊吸飽了汗水的舊抹布,沉甸甸地糊在臉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焊錫和一股難以名狀的、發酵垃圾混合而成的酸腐氣味。廖酷縮著脖子,把洗得發硬、領口磨出毛邊的廠服外套裹得更緊了些,可那濕冷的潮氣依舊無孔不入,順著骨頭縫往里鉆。他剛從食堂出來,鋁飯盒里剩下的小半盒米飯早已冷透,硬邦邦地貼在胃里,帶來一絲虛假的飽脹感。
眼前這條通往宿舍區的路,他閉著眼也能走完。路兩旁是幾棟灰撲撲的、毫無生氣的廠房,巨大的排氣扇在墻面上黑洞洞地張著口,發出沉悶而單調的嗡鳴,是這片工業荒野唯一永恒的背景音。幾盞慘白的水銀燈孤零零地懸在高高的燈柱上,燈光被濃重的濕霧切割得支離破碎,勉強照亮腳下那一小片濕滑油膩的地面,更遠處則沉入一片混沌的灰暗里。
“丟!落咁大雨,癡線嘅!”一句尖銳的粵語裹著風聲雨聲,像顆石子般砸了過來。廖酷下意識地側了側頭,眼角余光瞥見兩個穿著同樣藍色廠服的人影,頂著塊不知哪里扯來的破塑料布,罵罵咧咧地從旁邊跑過,濺起的泥點甩在他的褲腿上。他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了看那幾點污跡,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丟?癡線?這些音調奇詭、短促有力的本地話,對他而言,不過是這片嘈雜環境里毫無意義的噪音碎片。
宿舍樓像個巨大的、蒙塵的水泥方塊蹲在雨幕里。推開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一股混雜著汗臭、劣質煙味、方便面調料包和長久不通風的渾濁熱氣撲面而來,差點讓他窒息。走廊光線昏暗,兩側房門大多敞開著,里面傳出各種口音的高談闊論、手機短視頻外放的聒噪聲、以及打牌時用力甩牌的啪啪響。湖南腔的激烈爭論,四川話的快速嘮叨,河南口音的大聲吆喝……各種方言交織碰撞,形成一堵無形卻厚實的音墻。廖酷像一尾沉默的魚,貼著墻根,快速穿過這片喧鬧的海洋。他聽不懂,也不需要聽懂。那些聲音里的熱情、抱怨、或無聊的爭執,都與他無關。
推開自己宿舍的門,里面稍顯安靜。三個室友正圍在靠窗的下鋪,腦袋湊在一起,盯著中間那人手機屏幕里閃爍的光影,不時爆發出幾聲短促而粗魯的笑罵。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廉價香煙氣味。
“哎喲,酷哥回來啦?”靠門邊床鋪,一個剃著寸頭、身材矮壯的青年抬起頭,咧嘴一笑,露出被煙熏得有些發黃的牙齒。他叫王強,和廖酷是一個鎮子出來的,算是這陌生之地唯一勉強稱得上“熟人”的存在。他操著一口帶濃重鄉音的普通話,“食堂今天那冬瓜燉得跟水似的,沒點油星,媽的,喂兔子呢!”
廖酷含糊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他把冰冷的鋁飯盒隨手放在自己那張靠墻的、堆著幾件換洗衣服的鐵架床上鋪,發出“哐當”一聲輕響。他沒有加入那堆看手機的人群的意思,徑直走到狹窄的陽臺。陽臺角落堆著些空塑料瓶和廢棄紙箱,他擰開水龍頭,刺骨的冷水嘩啦啦沖在鋁飯盒上,發出空洞的回響。他低頭仔細搓洗著,冰水刺激得手指發紅麻木。
王強趿拉著拖鞋跟到陽臺門口,背靠著門框,掏出一包皺巴巴的紅雙喜,熟練地抖出一根叼在嘴上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煙霧模糊了他被車間粉塵侵蝕得有些粗糙的臉。
“喂,酷子,”他噴出一口煙,聲音壓低了些,“聽說了沒?包裝部那個河南妞,就上次在食堂排隊跟你差點撞上的那個,辮子老長那個……好像跟咱線那個拉長好上了!嘖,拉長那齙牙,真是……”他擠眉弄眼,語氣里帶著點男人間心照不宣的猥瑣和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嫉妒。
廖酷沖洗飯盒的動作頓了一下。辮子很長的河南妞?他腦子里迅速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好像是叫……曾小雅?在食堂打飯時遇到過幾次,個子不高,總低著頭,長長的麻花辮垂在背后,偶爾抬頭時,能看到一雙怯生生的、像受驚小鹿般的眼睛。她似乎也不愛說話,總是沉默地排在隊伍里。至于王強說的“齙牙拉長”,是包裝部的組長,一個喜歡對女工動手動腳的家伙。
“哦。”廖酷把洗干凈的飯盒甩了甩水,又是簡單的一個字,聽不出任何情緒。他把飯盒塞進自己床頭掛著的網兜里,水珠滴滴答答落在水泥地上。
王強對他的反應習以為常,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又吸了口煙,換了個話題:“對了,你那邊最近咋樣?那個‘笑面虎’沒找你麻煩吧?”他說的“笑面虎”是指廖酷所在裝配車間的領班李國勝。此人臉上常年掛著一種職業化的、皮笑肉不笑的假笑,說話慢條斯理,但手段卻相當狠辣,克扣工時、隨意安排加班、言語刻薄是家常便飯。
廖酷搖搖頭,走到自己的床鋪邊坐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本卷了邊的舊雜志翻著。他確實不喜歡李國勝,但更不喜歡麻煩。只要不觸碰到他麻木神經的底線,李國勝的假笑和刁難,他都能像處理流水線上不合格的零件一樣,面無表情地“處理”掉——那就是沉默地承受。
“那就好,”王強彈了彈煙灰,“那家伙,看著笑呵呵,心黑著呢。你這種悶葫蘆,他就喜歡捏。不過也好,悶頭干活,不惹事,他反倒找不到由頭整你太狠。”他吐了個煙圈,看著它在渾濁的空氣里慢慢散開,“不像我,媽的,今天又讓那狗日的訓了一頓,不就一顆螺絲沒擰到位么?叨叨叨叨了老子半天……”
宿舍里看手機的那堆人突然爆發出一陣更大的哄笑,夾雜著幾句粗魯的調侃。王強也被吸引,探頭看了一眼,罵了句“操”,也湊了過去。宿舍里重新被各種方言的喧囂填滿。
廖酷的目光落在雜志的彩頁上,上面印著某個旅游勝地的風景照,藍天白云,碧海沙灘,色彩鮮艷得不真實。他眼神有些空茫,那些畫面并未真正進入他的腦海。耳朵里過濾著那些聽不懂的方言噪音,它們像一群嗡嗡亂飛的蒼蠅,吵得人心煩意亂。他下意識地抬眼,望向窗外那片被鐵柵欄切割的、被雨水和霧氣籠罩的灰暗天空。離開那個同樣貧瘠但至少安靜、能讓他聽懂每一句話的山村,快三個月了。這三個月,除了流水線上日復一日的重復動作,除了口袋里那幾張薄薄的、浸著汗水的鈔票,他似乎什么也沒抓住。未來像窗外那片混沌的雨霧,濃得化不開,也望不到頭。他像一顆被隨意丟進巨大機器的螺絲釘,冰冷,堅硬,微不足道,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卡在那個固定的位置上,直到磨損殆盡。
一種深不見底的疲憊感,伴隨著這潮濕的空氣,無聲無息地淹沒了他。
第二天下午,裝配車間里彌漫著焊錫、松香和機油混合的刺鼻氣味。巨大的排風扇在頭頂徒勞地轉動著,攪動著沉悶的空氣,卻驅不散那份黏膩的燥熱。流水線永不停歇地向前滾動,傳送帶上密密麻麻的綠色電路板像等待檢閱的士兵,無窮無盡。廖酷戴著沾滿油污的白色棉線手套,站在自己的工位上,機械地重復著動作:拿起一塊板子,用氣動螺絲刀對準幾個固定點,按下開關,尖銳的“滋滋”聲響起,螺絲被瞬間擰緊,放下,再拿起下一塊。手臂的肌肉早已習慣了這種單一角度的發力,帶著一種麻木的酸痛。
汗水沿著他的鬢角滑落,在下頜處匯聚,最終滴落在操作臺邊緣的金屬凹槽里。他旁邊工位是個嗓門洪亮的湖北大姐,正用她那口濃重的方言,語速極快地跟對面一個沉默寡言的江西小伙抱怨著昨天的加班時長和食堂的飯菜,聲音在機器的轟鳴中依然清晰可聞。廖酷充耳不聞,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眼前這塊電路板、那幾個需要固定的點位,以及螺絲刀啟動時那短暫而尖銳的噪音。
“廖酷!”
一個不高不低、帶著點刻意拿捏腔調的聲音自身后響起。這聲音不大,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廖酷機械工作的麻木外殼。
他手上的動作頓住,螺絲刀“滋”的一聲空轉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頭,只是慢慢直起身,關掉了螺絲刀的電源。嗡嗡的機器背景音似乎也減弱了幾分。他緩緩轉過身。
領班李國勝就站在他身后一步遠的地方,臉上果然掛著那副招牌式的“笑面虎”表情。嘴角向上彎著,眼睛卻微微瞇起,里面沒什么溫度。他穿著一身洗得還算干凈但同樣廉價的藍色廠服,雙手背在身后,用一種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廖酷,像是在評估一件工具的狀態。
“李領班。”廖酷的聲音很平,沒有任何起伏,像一塊干燥的木頭。
“嗯,”李國勝拖長了調子應了一聲,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目光卻掃過廖酷剛剛放下、螺絲還沒完全擰緊的那塊板子,“動作挺麻利嘛。”這話聽著像夸獎,但語氣里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廖酷沒接話,只是沉默地看著他。這種沉默,似乎讓李國勝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某種無形的挑戰。他嘴角的弧度往下壓了壓,眼神里的溫度又降了幾分。
“有個活,”李國勝不再繞彎子,下巴朝車間角落一扇不起眼的、刷著綠漆的鐵門方向揚了揚,“看見沒?就那個舊工具房,現在騰出來了。廠里新招了個技術員,急著落腳。你,”他抬手,食指不輕不重地指向廖酷的胸口,“下午就別上線了,去把那屋子給我里里外外、徹徹底底打掃干凈!里面那些亂七八糟的舊東西,該扔的扔,能賣廢品的就整理出來賣掉,錢交給我。聽明白了?”
他頓了頓,目光像刷子一樣在廖酷臉上刮過,加重了語氣:“記住,是‘徹徹底底’!地上、墻上、犄角旮旯,特別是那幾張破床底下,給我弄干凈!別讓我發現一點灰!搞完了,我親自去檢查。要是讓我挑出一點毛病……”他哼了一聲,后面威脅的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那張“笑面”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假面。
周圍的工位,隱約有幾道目光投射過來,帶著點同情,也帶著點事不關己的漠然。湖北大姐的聲音也識趣地低了下去。誰都知道,這種清理廢棄倉庫的雜活,又臟又累,還容易吃力不討好,向來是“獎勵”給車間里最不受待見或者最好拿捏的人的“美差”。
廖酷的目光順著李國勝指的方向,落在那扇緊閉的、油漆剝落的綠漆鐵門上。那門關得嚴嚴實實,像一張沉默的嘴。他沒有爭辯,沒有詢問,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又低低地回了一個字:
“好。”
李國勝似乎對這個干脆的服從感到一絲滿意,臉上那點殘存的笑意又浮了上來,點點頭:“這就對了嘛!手腳放勤快點!現在就去,鑰匙在門衛老張那里,我打過招呼了。”他背著手,踱著方步,滿意地走向別的工位,繼續他的巡視。
廖酷沉默地摘下油污的手套,放在操作臺上。他沒有看周圍那些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徑直走向車間角落那扇綠漆鐵門。
門衛老張是個干瘦的老頭,坐在吱呀作響的藤椅里,正瞇著眼聽收音機里咿咿呀呀的粵劇。聽到廖酷說明來意,他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從一大串油膩膩的鑰匙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出那把同樣沾滿油污、帶著銹跡的小鑰匙,隨手拋給廖酷。
“喏,那個鬼屋的鑰匙。搞快點,搞干凈點,李扒皮等下又要來啰嗦。”老頭嘟囔了一句,又沉浸到他的粵劇世界里去了。
“鬼屋?”廖酷接過冰冷的鑰匙,指尖傳來鐵銹粗糙的觸感。他心頭掠過一絲極淡的疑問,但隨即就被更大的麻木覆蓋。管它是什么屋,不過是又一個需要“處理”的任務罷了。他轉身走向那扇門。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時發出艱澀刺耳的“咔噠”聲,像是多年未曾開啟。一股濃重的、混合著灰塵、霉味、廢棄金屬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陳舊機油揮發物的怪異氣味,隨著門縫的開啟,猛地撲面而來。廖酷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皺了皺眉。
門徹底推開。借著門口透進來的光線,能勉強看清里面的情形。這是個長方形的空間,比想象中要大些,但極其雜亂。地上散落著廢棄的電纜、斷裂的塑料管、銹蝕的零件和厚厚的、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灰塵。幾張破舊的、只剩下鐵架子的上下鋪床歪歪扭扭地靠墻放著,其中一張的床板已經塌陷。墻壁斑駁,布滿水漬和蛛網。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燈泡,光線昏黃暗淡。空氣仿佛凝固了,灰塵在微弱的光柱里無聲地飛舞。
這就是他要“徹底”打掃干凈的地方。一個被遺忘的角落。
廖酷面無表情地走進去,反手關上了門。沉重的關門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寂靜吞沒。那股混合著灰塵和腐朽的氣味更加濃郁地包裹了他。他環顧四周,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抱怨或畏難的情緒。任務就是任務,執行就好。他挽起袖子,開始動手。
清理大廳是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灰塵像有生命般,隨著他的每一次揮動掃帚或拖把,就劇烈地升騰起來,嗆得他連連咳嗽,汗水混著灰土,在他臉上、脖子上沖出幾道泥溝。沉重的廢棄金屬件需要用力拖拽,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留下深深的劃痕。斷裂的塑料管和電纜被他粗暴地歸攏到一堆。時間在單調重復的清掃、搬運、擦拭中一點點流逝。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廠服,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黏膩的不適。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覺中由午后刺眼的白亮,漸漸沉淀為一種鉛灰的暮色。車間方向傳來的機器轟鳴聲,似乎也遙遠了許多,變得模糊不清。
終于,大廳區域勉強有了點樣子。雖然墻壁依舊斑駁,地面也遠談不上光潔,但至少大部分的垃圾和灰塵被清走了,露出了水泥地原本的灰白底色。角落里堆著幾大捆整理好的廢銅線和一些能賣錢的金屬部件,旁邊是更大一堆需要丟棄的垃圾。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像幾個臃腫的怪物蹲在那里。
廖酷直起累得有些僵硬的腰,喘了幾口粗氣。喉嚨干得冒煙,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他看了看表,已經快六點了。他走到門口,打開門,讓外面稍微新鮮一點的空氣涌進來一些,驅散一點屋里的沉悶。車間那邊似乎已經下了班,人聲和機器聲都稀疏了不少。
“還差房間……”他低聲自語了一句,目光投向角落里那幾間隔出來的小房間。那才是李國勝特意強調的“重點”——床底下。他拿起靠在墻邊的大掃帚和簸箕,走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小隔間。
這個小隔間比大廳更加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布滿污垢的窗戶透進一點微弱的光。里面同樣只有一張銹跡斑斑的鐵架子床。他彎下腰,將掃帚伸進床底最深處,用力向外掃動。
灰塵再次像煙霧般騰起。他屏住呼吸,瞇起眼,機械地掃著。掃帚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不是垃圾滾動的聲音,更像是一個盒子之類的物體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被拖動。
廖酷停下了動作,皺了皺眉。他放下掃帚,猶豫了一下,還是彎下腰,單膝跪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側著頭,努力向床底下那片濃重的黑暗里看去。
灰塵彌漫,視線模糊。只能隱約看到最里面靠墻的位置,似乎有一個方方正正的輪廓,顏色很深,像是……黑色?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努力往里探去。指尖很快觸碰到了那個物體,冰涼,堅硬,表面似乎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浮塵。他抓住邊緣,用力往外一拖。
那東西比他想象的要輕很多,輕易就被拖了出來。
是一個扁平的紙盒。大約鞋盒大小,通體是那種最普通、最廉價的瓦楞紙板材質,顏色是毫無光澤的、沉沉的黑色。盒子本身看起來有些年頭了,邊角磨損得厲害,棱角都被磨圓了,表面更是積滿了厚厚的灰塵,顯得灰撲撲的。沒有任何圖案,沒有任何文字標簽,只有一片死寂的、吞噬光線的黑。
廖酷看著這個其貌不揚的盒子,心里毫無波瀾。大概又是哪個前租客遺棄的垃圾吧,里面或許裝著些沒用的舊文件或者廢紙。他隨手拿起盒子,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的,更印證了他的想法。
“廢紙,能賣點錢。”他腦子里閃過這個念頭。李國勝說過,能賣廢品的都要整理出來。他直起身,一手拿著掃帚,一手拿著這個黑紙盒,準備把它放到外面那堆廢品里去。
就在他轉身,準備走出這個小隔間的時候,或許是動作幅度稍微大了點,又或許是這盒子本身的封口早已失效。盒蓋,竟毫無征兆地向上掀開了一條縫!
緊接著,一道凝練到極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黑芒,毫無聲息地從那條縫隙中猛然射出!
快!快到超越廖酷神經反應的速度!
那黑芒沒有絲毫停頓,沒有給他任何閃避或思考的機會,如同一條擁有生命的、冰冷的毒蛇,精準無比地射向他的眉心!廖酷只覺得眉心處猛地一涼!那感覺并非物理的撞擊,更像是一道冰寒徹骨的意念,瞬間穿透了皮肉骨骼,毫無阻礙地沒入他的腦海深處!
“呃!”
他悶哼一聲,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手中的掃帚和那個敞開的黑色紙盒“哐當”一聲掉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紙盒空空如也。
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洪流,并非液體,而是純粹的信息流夾雜著某種冰冷的意志,在他大腦中轟然炸開!視野瞬間被黑暗吞噬,無數難以理解的光怪陸離的碎片和符號如同失控的霓虹燈般瘋狂閃爍、旋轉、湮滅!劇烈的眩暈感和撕裂般的頭痛讓他眼前發黑,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全靠扶著旁邊冰冷粗糙的墻壁才沒有摔倒。
就在這意識混亂的巔峰,一個冰冷、僵硬、毫無感情波動、分辨不出男女甚至是否屬于人類的聲音,直接在他的意識核心響起:
【檢測到符合基礎生命特征……能量波動吻合……接觸點確認……綁定程序啟動……】
【1%……10%……50%……】
冰冷的數字在黑暗的意識背景中飛速跳動。
【100%!綁定完成!】
【宿主:廖酷。生命體征:穩定(輕度營養不良)。當前狀態:低價值勞動力。綁定系統:‘奇葩生存系統’。】
眼前瘋狂閃爍的亂碼和黑暗驟然消失,視野恢復,依舊是那個昏暗骯臟的小隔間,墻壁冰冷粗糙的觸感從掌心傳來。但廖酷的腦海里,卻清晰地懸浮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極其簡陋、甚至可以說是粗劣的界面。背景是深邃的黑色,上面漂浮著幾行幽幽的綠色文字,字體方正死板,邊緣甚至帶著點模糊的毛刺,像是老式電腦DOS系統里顯示的那種,散發著一種廉價而詭異的氣息。
第一行大字:【奇葩生存系統 Ver.0.1 (Beta)】
第二行:【宿主:廖酷(編號:97)】
第三行:【新手任務發布中…>>>】
廖酷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像擂鼓一樣撞擊著肋骨,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本就濕透的后背,帶來一陣冰涼的黏膩感。他用力眨了眨眼,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內側。
尖銳的疼痛感清晰地傳來。
不是夢!
那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音!這懸浮在腦海里的詭異綠色界面!這一切都真實得可怕!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之前的麻木和疲憊。他猛地看向地上那個空空如也的黑色紙盒,又驚又怒,一種被未知恐怖事物強行侵入、徹底掌控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
“誰?!”他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在空蕩的小隔間里顯得異常突兀和干澀,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出來!什么東西?!給我滾出來!”
然而,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遠處隱約傳來的廠區噪音,提醒著他現實世界的存在。
腦海中的綠色界面依舊穩定地懸浮著,第三行文字像卡頓的老式打字機一樣,一個字符一個字符地、極其緩慢地跳了出來:
【新…手…任…務…發…布…完…成…>>>】
緊接著,下面刷出幾行新的綠色文字:
【新手任務:清理與凈化】
【任務描述:徹底清理宿主當前所在空間(坐標:舊工具房)。清除所有無用廢棄物,整理可回收資源。確保環境達到最低可居住標準。】
【任務狀態:已完成!】
【任務獎勵發放:初級生存大禮包 x1(待開啟)】
任務已完成?獎勵大禮包?
廖酷混亂的腦子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大廳里堆積如山的垃圾袋,整理好的廢品,擦過但依舊斑駁的墻壁……他剛才機械完成的苦力活,竟然就是這個鬼東西發布的任務?
荒謬!極致的荒謬感甚至短暫地壓過了恐懼!
“綁定?”他聲音嘶啞,帶著極度的抗拒和驚疑,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低吼,更像是在質問自己腦海里的那個東西,“什么綁定?誰允許你綁定的?解除!立刻給我解除綁定!聽到沒有!”
幾乎是他的念頭剛剛閃過,腦海中的綠色界面瞬間刷新!
最頂端那行系統名稱下方,猛地彈出一行新的、更加粗大的、閃爍著刺目紅光的文字,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冰冷的鋒芒:
【解綁條件:抹殺!】
【是/否立即執行?】
“抹殺”那兩個血紅色的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進了廖酷的瞳孔深處!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炸開,沿著脊椎瘋狂上竄,直沖天靈蓋!他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剎那凝固了,四肢冰冷僵硬,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抹殺?死亡?
剛才那點因為荒謬感而產生的短暫憤怒,瞬間被這赤裸裸的、冰冷的死亡威脅碾得粉碎!他毫不懷疑這個詭異東西能做到這一點!那射入眉心的黑光,這直接作用于意識的冰冷界面,都超出了他貧瘠認知所能理解的范疇!
“不……不執行!”巨大的求生欲讓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在意識里嘶喊出來。
界面上的紅光和那行恐怖的字跡瞬間消失,恢復了幽幽的綠色,仿佛剛才那致命的選擇從未出現過。只有那個【初級生存大禮包 x1(待開啟)】的提示,依舊懸浮在那里,像是一種無聲的嘲弄。
廖酷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混合著灰塵,在他臉上肆意流淌。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個空了的黑色紙盒,眼神里充滿了驚魂未定的恐懼和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
那盒子靜靜地躺在灰塵里,像一張咧開的、無聲嘲諷的嘴。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臟,扶著墻壁,慢慢站直身體。腿還有些發軟。他不敢再去碰那個空盒子,甚至不敢再看它一眼。目光掃過自己剛剛完成的“任務成果”——那堆垃圾,那堆廢品。
任務完成了……獎勵……大禮包……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那個“初級生存大禮包”是什么?吃的?喝的?還是……某種更詭異的東西?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腦海中的綠色界面立刻產生了反應。
【提示:是否開啟‘初級生存大禮包’?】
【是/否】
廖酷盯著那個閃爍的綠色光標,心臟再次揪緊。開啟?會不會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發生?會不會又跳出什么“抹殺”的選項?可不開……這東西既然強制綁定了自己,給了獎勵,會允許自己一直放著不碰嗎?
未知的獎勵,和未知的懲罰,哪一個更危險?
他陷入了艱難的抉擇,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粗糙的墻壁,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開啟的誘惑和恐懼像兩條冰冷的毒蛇,在他心里反復糾纏撕咬。
最終,對那“抹殺”二字的刻骨恐懼,暫時壓倒了開啟禮包的好奇和冒險沖動。
“否。”他在意識里做出了選擇。
界面上的提示閃爍了一下,消失了。那個【初級生存大禮包 x1(待開啟)】的條目依舊靜靜地躺在列表里,像一顆沉默的定時炸彈。
廖酷長長地、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不再去想那該死的禮包。現在,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藏著恐怖盒子的房間,回到那個雖然嘈雜混亂但至少“正常”的宿舍。他需要時間,需要冷靜,需要消化這徹底顛覆了他世界的恐怖遭遇。
他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掃帚,看也沒看那個空盒子一眼,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出小隔間,穿過剛剛清理干凈但此刻感覺更加陰森的大廳。他拉開那扇沉重的綠漆鐵門。
門外走廊的燈光昏黃,帶著一股劣質消毒水的味道,卻讓他感到一絲莫名的溫暖。他反手關上門,沉重的“哐當”聲在走廊里回響。他靠在冰冷的鐵門上,再次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將肺里那股舊工具房的霉味和腐朽氣息徹底置換掉。
總算……暫時結束了。那個“抹殺”的威脅,應該不會立刻降臨了吧?他需要喘口氣,需要好好想想……
就在他心神稍微放松,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準備邁步離開的瞬間——
嗡!
腦海深處猛地一震!那個簡陋粗糙的綠色界面,毫無征兆地、極其強硬地再次彈出!占據了意識的核心!
一行新的、散發著幽幽綠光的文字,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味,如同法官的宣判,瞬間烙印在他的視網膜上:
【新任務發布!】
【任務名稱:午夜獻禮】
【任務描述:于今夜凌晨00:00整,抵達廠區C棟三樓女廁。進入第三隔間,取走置于水箱頂部的衛生紙卷(剩余量需≥50%)。】
【任務時限:凌晨00:00 - 00:05(超時即視為失敗)】
【失敗懲罰:隨機剝奪一項基礎感官(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
【任務獎勵:生存點數+10】
廖酷的腳步瞬間釘死在地面上,如同被澆鑄在了冰冷的水泥里。他瞳孔驟然縮緊,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凍結。
午夜十二點?女廁所?第三隔間?取……衛生紙?!
荒謬!詭異!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惡寒!
而那個失敗懲罰……剝奪感官?隨機剝奪一項?!
一股比剛才面對“抹殺”時更加陰冷、更加黏稠的寒意,如同無數冰冷的毒蟲,順著他的脊椎密密麻麻地爬滿了全身,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僵立在昏黃骯臟的走廊燈光下,像一尊被恐懼徹底石化的雕像。身后那扇緊閉的綠漆鐵門,門縫里仿佛正滲出絲絲縷縷不祥的寒氣,無聲地纏繞上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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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動畫,每周三10:00騰訊視頻火熱播出,VIP搶先看兩集;葉凡、女帝、無始等將以立體的形式和你相見,等你一起來看。冰冷與黑暗并存的宇宙深處,九具龐大的龍尸拉著一口青銅古棺,亙古長存。這是太空探測器在枯寂的宇宙中捕捉到的一幅極其震撼的畫面。九龍拉棺,究竟是回到了上古,還是來到了星空的彼岸?一個浩大的仙俠世界,光怪陸離,神秘無盡。熱血似火山沸騰,激情若瀚海洶涌,欲望如深淵無止境……登天路,踏歌行,彈指遮天。
沒錢修什么仙?
老者:“你想報仇?”少年:“我被強者反復侮辱,被師尊視為垃圾,我怎么可能不想報仇?”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嘆道:“好孩子,我來傳功給你吧。”少年驚道:“前輩!這怎么行?”老者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少年看著手機上的變化,震驚道:“前輩!這哪里來的百年功力?”老者微微一笑:“好孩子,這是你在天庭的備用功力,以后急用的時候隨用隨取,別再被人侮辱了。”少年皺眉:“這不是法力貸嗎?我怕……”老者:“天庭是大平臺,新用戶借百年功力有30天免息,日息最低半天功力,還沒你吐納一周天多。”……張羽冷哼一聲,關掉了上面的廣告。
撈尸人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這是一本傳統靈異小說。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魔門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