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寧凡，其實……你心里已經有答案了不是么？”

“對！剛才大老張發神經，我就猜到了，工程款要不到，他把氣撒在我們頭上。”

寧凡語速極快：“可他們也太心急了吧，現在工人還在外面干活，他們這些坐辦公室的先跑了，這算什么！”

汪術也很無奈，“寧凡，從一開始我就勸我表舅，讓他不要承包這塊工地。”

“我們這個隊伍，承包點小工程還湊合，華榮地產這么大的公司，按理來說不可能把工程交到我們這樣的團隊手上，雖然不知道我表舅是怎么拿下這個合同的，可現在來看，我當初的預感沒錯。”

汪術從柜子里拿出一份統計報表，“你看，咱們工地工人的平均年齡是51歲，還有幾個快60歲的，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當初你讓留下來的吧？”

“還有這個，上個月的高溫補貼算了28天，你可以去打聽打聽，有哪個單位敢拿出這個數字？”

“咱們工地原本的工作時間是7點到12點，下午2點半到6點半，有執行過嗎？”

“你帶頭搞什么8小時工作制，實際上還沒有8個小時！”

寧凡面不改色，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我覺著自己沒錯。”

汪術搖了搖頭：“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不是我表舅默默支持，你的那些措施根本不可能落實。”

“你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現在，這戲臺子就要塌了，我表舅心里有氣，你就由他去吧！”

汪術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鍵盤，突然想到什么，“寧凡，我之前聽我舅媽說過一件事，華榮地產的老總李錦陽，跟我表舅是同鄉，這事你知道嗎？”

“什么？還有這回事？”

汪術抬頭看著寧凡：“嗯，李錦陽是從底層打拼出來的，當初他的大學學費，是村里人給他湊的，其中就有我太姥爺，我猜，我表舅能一直接到項目，跟這有關。”

寧凡急切的站起身：“這跟我們的工程款有個毛關系！”

“那就只有我表舅知道了，等中午我跟你一起去問問他。”

“還等個什么，現在就去！”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寧凡意料范圍

好好的工地，現在面臨著倒閉，這不是開玩笑呢么！

華榮地產究竟為什么不打工程款？

真的只是因為有幾個老鼠沒吃飽嗎？

寧凡強拉著汪術，找到正在督工的大老張，機器的聲音太吵，喊了他幾次都沒聽見。

“干啥干啥，小術你跑施工現場干什么？”

“表舅你過來，我問你點事。”

汪術把大老張帶到他那輛車旁邊，寧凡已經在這等著了。

看見寧凡，大老張還是沒給他好臉。

“小兔崽子，你怎么還在這？”

寧凡邁步走到他面前：“張總，你不用故意用這幅模樣對我，我從18歲開始跟著你干工地，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大老張吭吭哧哧裝傻，寧凡追問道：“工程款到底能不能要到？”

“能，大家相安無事。”

“不能，大家都玩完！”

“你直接給我個準信，不然我夜里都睡不著覺！”

汪術也把目光放到大老張身上：“是啊，表舅，寧凡是自己人，你給個準信，現在賬上的情況你也知道，辦公室也只剩下我自己，工地已經和倒閉沒什么區別了……”

大老張頓時急眼：“兩個小混蛋，想干嘛？天塌下來有我頂著！”

“你別轉移話題，總公司那邊到底為什么不打款？”

工人們這活干的本就不情不愿，見他們三個人在聊著什么，紛紛停下手上的動作，朝他們看去。

實際上，辦公室人去樓空的事情，早在私底下傳開了。

大家心里跟明鏡似的，但從來不當著寧凡的面提。

工人們也清楚，這事跟寧凡沒關系。

看著大老張飄忽不定的表情，寧凡心里便已經知曉。

錢，沒有，工地，也要完了！

寧凡轉身，對著已經聚集在一起的工人們喊道：“剛才張老板說了，工程款下來之前，停工！”

眾人嘩然，停工？那工錢怎么辦？

“寧凡，你干什么，我表舅哪說過要停工了？”

寧凡很重的看了大老張一眼，朝已經沸騰的工人們喊道：“沒有工程款，相當于我們是在為華榮地產白打工，他們什么時候給錢，咱們什么時候開工！”

“各位，工地拖欠的工資，一定會補上。”

“所有機器、工具，原封不動放在這里。”

“大家信得過我寧凡的，就再給張總一點時間，我寧凡為他擔保！”

李來友先站了出來，“我信你寧凡，我也相信張總不會讓我們失望！”

周泰也站出來解釋情況：“咱們工地是靠總公司那邊的資金過活，工程款下不來，不僅我們，連張老板也要喝西北風。”

“我跟著張老板五年了，情況我了解，肯定是總公司那邊出了狗養的畜生，欺負咱們工地小門小戶！”

“跟他們自己公司的人比起來，咱們都是外人，這錢難要屎難吃，大家體諒體諒！”

工人中大多是跟著大老張干過很多年的老人，心里也清楚工地的資金來源。

只是停工，沒到破產的地步，就算破產，首當其沖的是也是華榮地產。

大家都是拿錢干活。

可這心里肯定是不放心的，于是有人舉著手喊道：“那張總你給個準信，什么時候工錢能發，什么時候開工？”

寧凡從后面推了一把大老張。

大老張囫圇上前一步，咬著牙說道：“3天！大家3天后來拿錢！”

……

……

人群散去，沒等寧凡拷問，大老張便上了他那輛老款的e300，一腳油門駛離工地。

方才，寧凡一直在觀察大老張的表情，發現十分不對勁！

他似乎是在用發脾氣這種矛盾轉移的方式，掩蓋眾人的追問。

正思索著背后的原因，忽然有人拍了拍寧凡的肩膀。

“陳誠？怎么了？”

“那個……寧凡，我剛才就想說來著，工地給我補發的那5000塊錢……”

“放心，那錢你先拿著用。”

“你別瞞著我了，俺不傻，知道那錢是你自己的，李哥都跟我說了。”

寧凡一愣，笑道：“我的就是工地的，放心。”

說著，寧凡又從錢包里把整錢都掏了出來，“這錢你拿著，最近天熱，買點冰啤酒什么的降降溫，別總是拿著大杯子接井水喝，更別頓頓光吃饅頭，身體吃不消。”

“不不不，這錢我不能拿！”

“陳哥，你家里的老父老母還等著你照顧，你現在把身體搞壞了，他們怎么辦？”

陳誠頓時眼淚一酸，他現在渾身上下就兩百多塊錢，而老母親還在醫院里躺著。

“拿著，不夠我那還有，你手機號給我，缺錢了就聯系我，世上沒什么過不去的坎！”

“寧凡，你是好人，俺一定記得你的恩情！”

陳誠突然將膝蓋彎下，“俺給你磕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