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10點多，天空已經被陽光鋪滿，光線開始壓到地面，熱氣迅速躥升。

工地上每個人都大汗淋漓。

寧凡看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喊工人放工休息。

眾人剛出施工現場，大門口一輛老款的E300便開了進來。

這是工頭大老張的車。

像張齊、周泰這種老員工，肩膀上搭著一條毛巾，若無其事的到水龍頭處沖涼去了。

而有幾個也熟悉大老張脾氣的，紛紛把目光放到寧凡身上。

果然，大老張一下車，便扯著嗓子喊：“他乃乃個蛋！還想不想干了！”

“這才幾點就放工，想造反是吧？！”

寧凡對此習以為常。

“張總，我讓放工的，今天比昨天還熱……”

大老張一把揪住寧凡的衣領，“小兔崽子，我不在，你想上天是吧？”

寧凡被大老張的怒目圓睜搞的摸不著頭腦。

他用力扯開大老張的手，“你今天吃槍藥了？”

“我吃你娘個腿，小混蛋，我平日里是不是好臉給你給多了！”

寧凡懵逼了，這大老張今天是怎么了？

他從胸口到脖子紅了一片，眼睛瞪的老大，說話間，臉上的肉都在顫抖，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有員工見情況不對，上前說好話：“張老板，有話好好說……”

“去你釀的，給老子滾去上工，我看今天誰敢歇著！”

眾人也懵了，這大老張平日里雖說脾氣暴躁，可今天見人就罵，還真是頭一遭！

“都看他娘的什么看，今天敢不上工的，明天就不用來了！”

寧凡拉著大老張的胳膊，“你好好說話，別罵工人。”

“我他娘的就罵，罵的就是你們，一群吃干飯的，你看看誰家工地敢養了你們，早他娘的喝西北風了！”

大老張說話實在太難聽，有工人抱怨道：“那誰家工地也不拖欠工錢啊，都快兩個月了。”

這話被耳尖的大老張聽了去，從地上拿起轉頭就要找說話的人。

“誰？剛才誰在給老子放臭屁！”

“是我，咋滴？拖欠工錢還不讓人說了。”

這人寧凡知道，三十來歲，姓楊，山東來的，脾氣也是一點即燃。

大老張揚起手中的磚頭，就朝著他去了，寧凡趕忙站到兩人中間。

“你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錯了？趕緊把磚頭放下！”

“小兔崽子，你死一邊去，不然我連你一塊教訓！”

楊姓工人故意把頭伸出一段距離，“來來來，你有種往這招呼，誰不敢誰是孫子！”

這突如其來的矛盾就像帶刺的無骨魚，在毫無防備中，狠狠的刺了寧凡一下。

拉著已經惱火上頭的大老張，另一邊的楊姓工人也點燃了炸藥桶。

“你們都別攔著我，我跟這姓張的掰扯掰扯！”

“瑪德，我早就想說了，欠了我們快兩個月工錢，你牛個什么勁？”

“要不是看在寧凡的面子上，我早就換工地不干了！”

“工人私下里都傳開了，說你張胖子卷著錢跑路，要不是寧凡在這，你試試？”

寧凡拉著他，不斷勸慰道：“好了好了，楊大哥，你們先回宿舍休息，剩下的交給我。”

大老張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操起夯地用的重錘，把不遠處的空調外機，砸了個稀巴爛。

“大老張，你瘋了！”

“我今天把話放這，誰再敢不按時間放工，誰給老子滾蛋！”

眾人看著大老張發瘋的樣子，都有些膽怵。

剛才先一步溜進空調房的周泰幾個人，看見這架勢，也老老實實穿好衣服站到外面。

寧凡鼻尖上的汗水集聚成滴，隨著他的大口喘氣而不斷晃動。

大老張戴上自己的安全帽，對著三五成堆的工人們吼道：“今天我就在這，看誰敢光吃干飯不干活！”

大老張邊吼，邊揮舞著手臂，就像是在驅趕什么。

這邊的動靜把辦公室的汪術也吸引了過來，汪術見狀，把寧凡拉到一邊。

“好了好了，我表舅這人你還不知道么，這個時候先順著他！”

寧凡去檢查了一下空調外機，沒想到這大老張是真下很手，外機扇葉破損嚴重，肯定是沒法用了。

汪術嘆了口氣道：“唉，你今天先別上工了，來辦公室幫幫我。”

寧凡一邊走，一邊扭頭看正在監工的大老張。

不對……怎么想都覺得不對！

去會計室前，寧凡去衛生間洗了把臉，路過了幾個工程技術部的辦公室，透過窗戶，寧凡發現里面壓根沒人！

“這怎么回事？工程部的人呢？”

見汪術沉默著不說話，寧凡連忙到綜合辦公室看看，發現只有向永經理一個人在！

“向經理……這……”

向經理看了寧凡一眼，繼續低頭收拾自己的東西。

收拾好后，向經理走到門口，“麻煩讓一下。”

“你們……”

“寧凡，這真不是我們勢利，工資發不下來，我們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工人大多連小學都沒上過，還被蒙在鼓里，可瞞不過我們。”

“向經理，你再等等，工程款說不定很快就下來了！”

向經理把紙箱子放到地上，“寧凡，咱們怎么說也搭檔好幾年了，平日里你帶頭不按時上工、放工，我沒說什么吧？”

“我知道你什么性格，對工人好，他們也聽你的，所以我從來不想在工人面前當惡人，況且我也只是給張老板打工的。”

“我已經聯系好下家了，相比咱們這個草臺班子來說，他們工程的規模很大，分工也更專業化，這樣的平臺更適合我。”

寧凡的神情暗淡下去，張開嘴想說什么，可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于是側過身體，給向永讓路。

向永拍了拍他的肩膀，“寧凡，你很好，可不適合干工地，因為你的人文關懷理念過重，工地這種追求極致效率的地方，不適合你。”

“唉，這也就是張總了，換做其他任何一個老板……算了，我都要走的人了，還說這些干什么，你多保重吧！”

寧凡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會計辦公室，汪術已經等了他好一會了。

“你總算回來了，來，這些賬冊你幫我合計一下，我一個人有點忙不過來。”

“汪術，工程部的人都走光了，連向經理也……”

汪術對此早已知曉，淡淡回道：“腿長在人家身上，工程部的那幾個人從前天就沒來。”

“他們走了，我們還干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