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飯的時候，寧凡主動坐到他們面前。

這兩個人寧凡不熟，他們也跟老工人們生疏，今天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聯絡聯絡。

聊了會天后，才得知他們真名，一個叫陳城，一個叫李來有，都是近40歲的年紀。

寧凡朝他們問道：“你們之前是在一個工地嗎？”

兩人同時點點頭，陳城主動開口道：“我們兩個老家是一個村的，我之前在鎮上的小工地干，掙錢少，我就跟著李哥來大城市闖蕩闖蕩。”

“之前那個工地，一會兒都不能歇，歇了經理就罵人，跟張老板比起來，那是真罵！”

寧凡忍不住笑了笑，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世界上還有比大老張更沒素質的人。

“罵就算了，還動不動就扣工資，其實干活什么的都無所謂，關鍵是不受尊重，把人當牲口使喚，我是受不了。”

寧凡很正色的回道：“嗯，咱工人什么時候都應該受到尊重，你們來這里就對了。”

李來有笑道：“小兄弟，看你這少東家的口氣，你不會是張老板的兒子吧？”

“那不是，他有兒子，比我還小3歲呢！”

“哦？我看你也就20出頭吧？剛才我就想說，這個年紀能吃的了工地的苦，真了不起！”

寧凡笑著擺擺手：“我今年25了，從18歲開始跟著張老板干工地，今年是第7年。”

“那你比我能干！平日里上工的時候，我看你什么都會，手藝也不賴。”

正說著話，陳誠手機響了起來，他起身到一邊接電話。

寧凡繼續跟李來友聊天的過程中，注意到陳誠的臉色不太好看。

于是朝李來有問道：“陳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來友朝著陳誠的方向看了一眼，嘆了口氣，“我一看就知道，又是她新娶的那個老婆找他要錢了。”

寧凡不解，李哥怎么著快40歲了，難不成也是二婚？

李來友小聲說道：“我這個老鄉啊，家里是真窮！之前，村里就他一家還住著土坯房。”

“快40歲的大漢了，跟老父老母擠一件屋子，你說丟不丟人？”

“偏偏他性子還軟，別人說什么，他都接著。”

寧凡點點頭，這樣的人都被逼的換工地，可想而知，他之前那個工地的經理有多糟糕！

李來有繼續說道：“年前，蓋了兩間水泥房，好不容易找了個寡婦結了婚，雖然沒帶孩子，可偏偏是個好吃懶做的，家里什么活都不干，還有臉使喚上了年紀的公婆。”

“嫌棄陳誠不掙錢，天天指著他的鼻子罵，什么難聽說什么，這婚讓他結的。”

寧凡又朝陳誠看了看，他也發現了寧凡，苦澀的臉，卻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啊。”

寧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寧凡小兄弟，其實我們今天開口，真沒別的意思。”

寧凡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李來有嘆了口氣說道：“唉，現在的錢，就數工地上的最難要，到現在，陳誠原先工地上的工資還沒結清，問就是沒有。”

寧凡有些著急，剛想開口解釋，“李哥，你聽我說……”

李來有打斷道：“你聽我說完。”

“咱們工地，我還是放心的，別的不說，就沖這中午有空調房睡覺，高溫有補貼，別的工地就比不了，而且我看工友們也沒著急，所以剛才我想了想，實在不該當著大家伙的面給你找難看，小兄弟見諒！”

“李哥，你這話太見外了，實在是咱們工地有特殊情況，你也多擔待！”

寧凡接下來說了很多讓李哥多放心的話，他也為工地做了擔保。

等陳誠打完電話回來，兩個人一起回宿舍午休去了。

寧凡吃完了飯，沒有回宿舍，而是拐了個彎，來到了工地的辦公室。

來到門口，寧凡敲了敲門。

進去后，會計汪術正在對著電腦屏幕敲鍵盤。

“寧凡，是你啊。”

他們兩個是老熟人了，一個是大老張徒弟，另一個是大老張外甥。

不過汪術倒也不算走后門進來的，他是一本畢業的大學生，學的會計專業，來工地管賬正好對口。

關鍵是自己人管賬，大老張放心。

汪術發現來人是寧凡，便繼續對著屏幕對賬。

寧凡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汪術，咱們工地這季度的工程款什么時候到賬?”

汪術一聽這話，把厚框眼鏡一摘，靠在椅子上抱怨道：“我正為這事發愁呢，現在工地上是一分錢掰成兩瓣用，我都快頭疼死了！”

“你表舅他有個準信兒沒？什么時候能到？”

汪術停下手上的動作：“別人不知道，寧凡你還不了解么。”

“每次工程款到賬之前，我表舅都幾萬幾萬的往外送，不把華榮地產的那幫人伺候滿意了，他們不惡心你才怪，所以這事，咱們急也沒用。”

一想到這事，寧凡就一肚子火。

本來應該直接打給工地的錢，就非有那么幾個老鼠從中作梗。

雖然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可寧凡向來看不慣這幫人，要不是大老張攔著，他早就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

不僅要捅破，還要再放把火。

寧凡正生著氣，汪術也因為沒錢發愁，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來人是食堂做飯的林老三。

林老三家里都是干餐飲的，50來歲，又排行老三，工地上的人就都這么叫他。

林師傅跟寧凡打了個招呼，便直直走向汪術，說道：“汪會計，你再不給我發錢，食堂可就沒錢買肉了。”

王術捏了捏自己鼻梁，發愁道：“好，我知道了。”

沒拿到錢，林老三頓時拉下臉：“你上次也是這么說的，這都三天過去了。”

“冰柜里的肉還夠管兩天的，工人吃不到好的，能有氣力干活？我不管，你現在就把錢給我。”

好說歹說，汪術給他開了兩千塊錢的票，這才把人打發走。

可工地上一百多號人，這些錢又能吃幾天呢？

林老三走后，辦公室又剩下寧凡和汪術兩個人。

“汪術，你給我透句實話，現在賬上還有多少錢？”

汪術的手指來回滑動鼠標，沉默了一會后，開口道：“能堅持一天是一天吧，工程款到賬，就什么事都沒有。”

寧凡罵道：“那幫孫子，簡直就是社會的蛀蟲！”

……

走出辦公室，外面的陽光灼眼。

寧凡下意識伸出手遮掩，抬眼間，寧凡透過指縫，看見天邊有架飛機。

灼熱的空氣里也傳來“轟隆隆”聲音，寧凡對此習以為常。

因為降落到省城的飛機，有些會從工地上空飛過。

不一會，那架輪廓清晰的飛機，漸漸消失在寧凡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