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點多到家，季青一直在折騰那副黑指甲和那幽霧。

先不說如果以后他真要走那驅魔捉鬼的路子，肯定用得上這些邪門本事。

哪怕就是一個正常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突然間得到了這些本領，多少也得搗鼓半天。

季青這還算好的，換了一些心性不那么健康的，恐怕就直接不吃牛肉了。

言歸正傳，擺弄那兩三樣手段一下午，季青精神也累了，接近晚飯時候，季青才停下來，煮了點飯，炒了個回鍋肉和萵筍片，香噴噴吃完了一頓。

中途倒是接到熊警官的電話，感謝他的。

說是上次他提供那線索，幫警隊抓到了那倆肇事逃逸的兇手，雖然車早就被他們清洗了，但經過好幾天的調查和取證，一些殘留的人體組織還是在車引擎蓋的縫隙里被找到了。

那倆兇手也是年輕人，不是什么老奸巨猾的老油條，幾輪審訊下來基本都招了。

雖然現在DNA比對結果還沒下來，但基本已經算是證據鏈清晰完整了，為此刑警隊還吃了頓好的慶祝了一番。

熊警官這打電話過來，就是特意感謝季青——雖然托夢這種事玄幻得很，沒辦法給季青申請下來獎勵和錦旗，但熊警官還是決定等兩天空了，以私人名義過來慰問下季青。

季青推辭好久，根本推不掉，只能把地址報給了他。

吃完晚飯，晚上六七點，季青收拾起廚余垃圾，出了門。

今天是14號，明天15號就是交房租的日子。

既然賺了錢，季青就想著把房租給了，他存錢的時候就準備好了。

他的房東是個神秘人物，自始至終都沒出現過。

他每次交房租都給隔街一家書店老板——一個兼職算命的老頭兒，同時也是黑貓琥珀的主人。

再由這老頭兒交給房東。

聽說這棟樓的租戶都這樣。

而那算命老頭，說起來也算是季青的恩人。

當初這房子就是他給介紹的，一個月房租水電包全，四百五。

季青打聽過，雖說金沙巷是老居民樓，但畢竟是蜀都，寸土寸金，正常行情租下來也得一千出頭，還只是房租。

多虧了那算命老頭介紹，季青才租得到這么便宜的房子，而且他先前好幾次逾期，對方都完全不在意。

下了樓，穿過兩條熱鬧的馬路。

在熱鬧非凡的商鋪之間，一家掛著“渡口書齋”牌子的書店卻是人氣稀薄，顯得格格不入。

也正常，這個年頭大家人手一部手機，短視頻，小說，游戲各種各樣的娛樂方式五花八門。

誰還看書啊？

怕是只有季青這種用不起智能機的倒霉蛋，才靠著看書看電視解悶兒了。

——先前跑外賣的時候倒是忍痛買過一個雜牌智能機，可惜在那次車禍中和小電驢一起報廢了，只能用回了先前的老人機。

推開淡綠色的木門，門框上的鈴鐺叮當響了聲。

書齋里那趴在桌子上打盹兒的黑貓琥珀睜開綠油油的眼睛，望了一眼季青，慵懶地打了個哈欠。

季青走過去撓著它的腮幫子，后者立刻享受地將腦袋探出老長，眼睛瞇起，無比享受的樣子。

書齋的前廳不大，也就十多個平方，倚靠著墻壁立著一排排書架，書架下面是不寬的平桌和一根根凳子，供人閱讀。

而前廳后方中央，放了張一張古舊的槐木材質的前臺，臺上擺著盞造型古樸的黃銅臺燈，臺后是一張躺椅，躺椅上空無一人。

“老周！收錢啦！”

季青抽了張凳子坐下，沖著書齋后堂喊了聲。

半晌后，后堂的木門打開，走出來一個穿著長衫的老頭兒。

他很高，背有點駝，也很瘦，一層皮包著骨頭，渾身上下看不出二斤肉來。在昏暗的臺燈燈光下看著著實有些嚇人，但唯獨那雙眼睛，沒有半分渾濁，反而透著股精神勁兒。

——周岳，書齋的老板，兼職算命，也是琥珀的主人，季青的二房東。

“小季？今天才14號啊，你發財啦？”

周岳一聽見“收錢”倆字兒，那薄薄的嘴唇就忍不住向兩邊勾起，一雙眼睛滴溜溜轉，一臉火熱。

“又不是給你的錢，你高興個什么勁兒。”季青咂了咂嘴，掏出四百五遞給他。

“錢嘛，好東西，過手留香！”周岳點了點數，嘿嘿笑道。

一邊把錢收起，他一邊在搖椅上坐下，隨口問道：“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

“沒干了。”

“啊？那你哪來錢交租？”

“接了點別的活。”季青打了個哈哈。

周岳突然眼珠子一轉，“要不……你來接老頭子的班？”

季青一怔，良久才道：“老周，你開玩笑呢？”

周岳那副模樣，看樣子也七老八十了，有想退休的想法，并不意外。

但關鍵是這老頭兒就兩個營生。

一個就是這書店，生意慘淡。

還有一個，就是算命，或者說……忽悠。

季青有次來交租，親眼見過這老頭兒忽悠一個四十來歲的胖老板，一通天花亂墜的夸夸其談后，那讓老板花了三萬買了個靈符。

但轉頭季青就看見周岳老頭兒從前臺下面搬出個箱子，里面全都是一模一樣的靈符，有的連價簽都沒撕——金沙小市場，建議零售價兩塊五，量大從優。

一萬多倍的利潤，只能說最惡毒的資本家在這老頭兒面前都是新兵蛋子。

“算了吧，你那忽悠人的本事我可學不來，至于這書店……”

季青又想起自個兒這倒霉催的運氣：“——真交到我手里，一個月不倒閉，我名字倒過來寫。”

對于他的拒絕，周岳并不意外，哈哈一笑，不再繼續提，轉而從從懷里掏出一張巴掌大的符，一臉熱切。

“最近啊，老頭子看你這印堂好像又更黑了些，陰氣也更重了——要不要來張剛進……哦不，剛開光的靈符？保你諸惡不侵，萬邪不入……”

“打住打住！您這好東西還是留給有緣人吧！”季青連連擺手，“我看會兒書就走。”

“小兔崽子，又蹭書看！”周岳沒好氣念叨了一句：“你啥時候買個智能機吧，那短視頻，游戲不比老頭子我這的破書有意思多？”

“沒錢啊！”季青嘆了口氣：“再說你這店里的書……挺有意思。”

這兩句倒不是假話。

這渡口書齋的書，和其他書店里的書還真不太一樣，沒有署名和版號。

而且內容也挺奇怪。

不像別的書店那樣，分門別類，包羅萬象。

這書齋里的書，大部分都是記載一些奇聞異事，頗為有趣。

季青隨意取下一本，翻開閱讀，又是一個頗為詭異的故事。

說是在挺久以前，還流行著“砍頭”這種酷刑的時候，一個死刑犯在刑場上痛哭流涕，向劊子手求情。

劊子手就是他遠房表親，見他嚇得涕淚橫流，于心不忍，于是讓他聽到斬令就跑，一直向城外跑，絕不能回頭！

死刑犯照做了，斬令一下，他就一直跑，一直跑，跑出城，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然后娶妻生子，重新生活。

直到很多年后，那個劊子手因為年紀，退休了。

一次外出途中，見一家客棧，打算進去歇息片刻。

結果愕然發現，這客棧的老板，竟就是當初那死刑犯，如今還娶妻生子了！

劊子手大驚，渾身戰栗如篩糠！

倒是那死刑犯，無比感激，說是劊子手當初救了他一命，非要拿出好酒好肉招待。

直到那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借著酒勁兒，劊子手惶恐又駭然地揭露了真相——當初行刑那天，他根本就沒手下留情，那些什么“一直跑，不要回頭”的話，只是為了緩解死刑犯的恐懼而已。

當時的真實情況是，他手起刀落，死刑犯人頭落地！

換句話說，幾十年前，死刑犯就已經死了！

聽聞這話，死刑犯雙目瞪圓，驚懼萬分，脖子上浮現一圈紅線，當即化作一灘血水，死得不能再死。

——他早就死了，只是他一直以為自己活著，當局者迷，便以那般鬼魂姿態，活了數十年，中間還娶妻生子！

劊子手醒酒以后，看著痛哭流涕的死刑犯的妻兒，滿心愧疚，嘆息道——我斬了你兩次啊！

要是今日沒有他，或許死刑犯就會一直以鬼魂的姿態活下去。

可今天他來捅破了窗戶紙，一切就都如鏡花水月，化作縹緲了。

“老周，這有點太離奇了吧？”季青合上書，看向柜臺后的老頭子，道：“真有人死了好幾十年還不自知嗎？”

周岳一聽，臉色嚴肅起來，搖頭道：“一般情況下，完全不可能，除非……”

季青也被勾起了興趣，目不轉睛盯著他等待下文。

“除非……”

周岳再把他那紙箱掏出來，“除非有老頭子的靈符傍身，方可逆天改命……”

季青：“……”

得，這老頭兒真就鉆錢眼里去了！

眼看天色漸晚，季青又一次拒絕了老頭兒的推銷后，回了家。

書齋里只剩下黑貓琥珀和周岳。

——季青未曾注意到的是，從周岳提議讓季青接他的班時，黑貓琥珀便一改慵懶姿態，綠油油的豎瞳盯著倆人。

周岳將季青先前看那本書拿起來。

只看那封面上，漆黑的油墨寫著幾個大字。

——“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