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喂？季青啊，不打擾不打擾，剛出門準備上班呢！”

“你最近過得怎么樣？外賣跑著還順利嗎？啊？出車禍了？人沒事吧？哦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什么，314國道的車禍？哦？你怎么知道？是有這么回事，肇事者跑了，還在排查，唉……那娘倆是真慘啊……不知道是什么畜生撞了人直接跑了！”

“啊？你說什么？你……你沒開玩笑吧？”

“呃……這事兒當然算不得證據，但你把車牌給我，我死馬當活馬醫了。”

“行，你說，蜀A……L3493是吧？”

“好，我私底下查查，要真破案了，那你可有功勞！”

“……”

掛斷電話。

季青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昨晚，那女人鬼魂被護身符皮卷收去后，季青就下樓把丟失的手機撿回來了。

大晚上的，且不說大家都睡了，就說他這二手老年機，別人估計也看不上。

坐在沙發上，想了一晚上，終于還是打了個電話。

接電話那人，是蜀都警署刑警隊的熊警官，也是半年前把季青從傳銷窩點撈出來，并且私人贊助了他一輛電單車的好心人。

自那以后，倆人偶爾也會聯系，他還給季青卡里轉過兩次錢，只不過對方工作也忙，季青怕他擔心，一直沒說自己出車禍的事。

在看了女人鬼魂的記憶以后，他一開始也覺得自己怕是幫不上什么忙。

但突然想起這茬兒。

——這種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情況，一般是刑事案子，那熊警官肯定曉得。

而季青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卻在女人的記憶里看到了那肇事車的車牌號。

給熊警官一說，說不定能幫他們抓到那倆人渣，繩之以法。

至于說辭，季青當然沒說自己真見鬼了，而是說在殯儀館上班把那可憐母子燒了以后，晚上被對方托夢，告知了肇事車牌號。

雖然離奇，但也不是前所未有。

前幾天季青聽街坊聊天談到過一個案子，說是死者的親屬被死者托夢，找到了死者的尸體，最后成功破案。

如果真因此抓到了那倆人渣，季青也算是幫了那對母子了。

如果沒抓到，鬧了個烏龍，熊警官也不會難為他一個“熱心群眾”。

打完電話以后，季青也是倒頭就睡，一晚沒合眼，實在是困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還是該上班上班，該吃飯吃飯，閑著沒事就看看電視，或者去樓底下算命老頭兒的書店里擼擼貓，蹭蹭書看。

終于，在第五天的夜晚，他聽到街頭巷尾都在傳，國道上那起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案子，終于把倆畜生抓到了！

大概情況是，314國道那起車禍的肇事者抓到了，是因為醉酒駕駛出了車禍，害怕擔責，逃逸而去。如今嫌疑人已經歸案，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當中。

季青看罷，心頭一松。

了卻了一樁心事。

他再度取下護身符，展開成皮卷的模樣。

看著那猙獰可怖的女鬼，卻一點害怕不起來了。

倒不如說，這對母子，也是……可憐之人。

母親含辛茹苦，孩子乖巧懂事，結果誰曾想飛來橫禍，雙雙離世。

“阿姨，可以了，那倆畜生被抓了，醉酒駕駛肇事逃逸，最高能請他們吃花生米，哪怕死罪免了，也是活罪難逃，這幾十年大獄他們是蹲定了！”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那鬼魂說話。

季青喃喃。

本來他沒想過要得到對方什么反應，說這些也只是圖個心頭痛快而已。

但不料想，那皮卷之上，女人鬼魂的身影竟在緩緩變淡，最后化作幽幽灰霧。

恍惚之間，季青好像看到一條永遠走不到盡頭的柏油路。

路上有個背著背篼的女人，牽著孩子，笑著向他鞠躬致謝。

緊接著轉身走進茫茫濃霧里，消失不見。

回過神來。

“眼花了吧……”

季青撓了撓頭，正準備收起護身符。

——這玩意兒雖沒能保他大富大貴，卻直接幫他解決了這撞鬼的事，是個好東西。

但就這會兒，那女人鬼魂若化作的灰色霧氣，卻沒有跟著她的身影一同消失，而是好似受到某種牽引一樣，徑直飄起，涌入季青鼻息當中。

季青當時一驚。

但突然之間，心頭多了一種如臂指使之感！

他心念一動，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之上，一縷幽幽灰霧飄散出來，隨著他的念頭，緩緩覆蓋在他的手掌之上。

“這是什么？”

季青茫然，伸手準備去拿手機，結果駭然發現，那被幽幽灰霧所包裹的手掌，竟直接穿過了手機！

那一刻，季青人懵了。

他站起身，操控著這幽幽黑霧將他渾身都包裹起來，走到鐵門前。

向前一步。

然后，竟沒有任何阻礙的，穿透了過去！

站在門外，季青心頭，翻起驚濤駭浪！

穿……穿墻？

他猛然想起，幾天前那女人鬼魂穿越鐵門進屋的一幕！

陰陽砰砰砰跳動起來！

——難不成……這一縷灰霧，就是她的本領？

如今灰霧到了季青身上，他也能施展那般神乎其神的手段了？！

他轉過身，再度向著屋里走去。

依舊悄無聲息穿透而過！

又連續試了好幾次。

季青心頭的激動，無以言表！

是真的！

沒做夢！

幫助了那女人的鬼魂以后，讓其中安息以后，他真得到了對方的本領！

只不過試了好幾次穿墻以后，季青腦海深處涌出一股濃濃的疲倦，就好像熬了一個通宵那樣。

他心有所感，趕緊一吸，將那灰霧收去體內，那股疲倦感才稍微減弱了些。

“所以……這本事也不能一直用……會耗費精神？”

季青心頭嘀咕。

但不管如何，他一個霉運纏身的普通人，一下擁有了這不凡的本事，心頭激動，難以平息。

“決定了！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收拾一番，季青出了門去。

金沙巷屬于老城區比較破舊的一塊區域，一共十三棟樓，都是建成于三十多年前的老居民樓，季青所住的十二棟是比較靠里的。

下了樓，右拐右拐，走出巷口。

嘩——

豁然開朗。

時間正是深冬的夜，九十點鐘。

金沙路上卻絡繹紛繁，小轎車，三輪車，電瓶車組成的車流不息。

街道兩旁，夜市熱鬧，多是擺攤的小販，炒面炒粉炒飯，煎餅果子，牛肉面，小燒烤，麻辣燙……紅油辣子的香味混雜著油煙氣飄蕩在整條街上，饞得人口水直流。

可也正因為熱鬧，加上金沙路這片是老城區，治安相對來說稍微差一些。

一些小偷小摸之舉，頗為常見。

這不，季青還沒走兩步，突然聽見前面傳來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

“小偷！小偷！抓小偷啊！”

季青循著聲音方向，定睛一看，就見一戴著口罩，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男人手里抓著一個女士挎包，瘋狂逃竄！

而聽聞那受害者的呼喊，不少行人都停下腳步，有幾個壯碩男人還擼起袖子準備阻攔。

可那小偷見狀，竟是直接從兜里掏出一把折疊刀。

唰！

冰冷的刀刃彈出來，涼了一大半熱血。

不少原準備上前幫手的壯士，紛紛躊躇。

這怪不得誰，若是赤手空拳，幾人一擁而上，尚能將這小偷制服。

但對方手里握著兇器，萬一狗急跳墻來上兩下，那咋辦？

“滾！”

“都滾開！”

“別擋路！”

小偷左手握包，右手持刀，一邊奔跑一邊胡亂比劃，過往行人紛紛驚嚇，讓出道來！

而他前方不足二十米，正是剛走出來，還沒回過神的季青！

“小子！滾開！”小偷揮舞刀刃，對著像是嚇傻了的季青怒喝開口，那雪亮的刀刃，在黃昏的路燈下閃爍寒光。

那一瞬間，季青還沒來得及躲，他只是望著那雪亮的刀光，一股好像是應激反應一樣的感覺從心頭升起，無法抑制。

——就像是野獸遇見危險時，哪怕未經思考也會本能地彈出利爪一樣。

那股從女人鬼魂身上得來的幽幽霧氣，在季青完全沒有主動操控下，流淌過四肢百骸。

呼——

那一瞬間，一股無形的寒意以季青為中心向周遭擴散！

“臭小子！你找死！”

那小偷見季青不閃不避，目露兇光！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周遭的溫度驟然下降！

就好像一瞬間置身于零下幾十度的冰天雪地。

他的皮膚，血液，骨骼，臟腑……好像都凍僵了那樣！

砰！

如被施了小說話本里的定身術那樣，渾身僵硬之下，小偷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手里的折疊刀也摔落出去，落在不遠處的水泥地上。

響聲清脆。

他驚駭地抬起頭來，看到季青的眼睛。

四目相對。

那一刻，小偷突然看見，原本清秀瘦削的少年背后，好像突然出現一道身穿壽衣的鬼影，黑發如瀑，五官滲血，灰暗的嘴唇裂開，正幽幽盯著他笑！

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栗像螞蟻一樣爬上四肢百骸！

渾身血液都如同凝固。

“鬼……有鬼啊！！！”

小偷嚇得臉青白黑，癱軟在地上大聲慘叫。

但見他刀已脫手，周圍仗義之士瞬間一擁而上，按倒在地，將其制服！

可那小偷完全沒有任何反抗，任由眾人抓捕，渾身顫抖！

再抬頭望去時，卻早已不見了季青的身影。

更是驚恐萬分！

.

.

躲進人群之后的季青，同樣嚇了一跳，趕緊鉆進一旁無人的巷子，心臟噗通噗通地跳！

剛才那股熟悉的寒意，還有那小偷的僵硬和恐懼……

都讓他無比熟悉！

前幾天第一次見到那女人鬼魂的時候，他同樣也感受到那股森冷的寒意，自己渾身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的無法動彈！

“難道……隨著那一縷霧氣附在身上……不止穿墻……我還能……”

他回憶起剛剛本能一般的感覺，念頭一動，那幽幽霧氣再度流淌四肢百骸。

一股滲人心脾的冰冷寒意，以他為中心緩緩擴散。

巷子里一條睡得正香的流浪狗，突然像是被驚醒一樣，夾著尾巴渾身顫抖，不停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