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一股子涼意從季青腳后跟兒直竄到天靈蓋。
整個人僵在原地,抖如篩糠!
與此同時,一股令人作嘔的冰冷在整個房間蔓延開來,就像是陷入了濕膩陰沉的沼澤那樣。
“阿姨……冤有頭……債有主……我就……就一破打工的的……”季青嘴皮子哆嗦著,也不曉得對方能不能聽得懂。
顯然,不能。
那一身壽衣的鬼影,輕飄飄,向前挪。
堅硬的防盜門在她面前形若無物。
在季青驚恐的目光里,慘白的鬼影生生穿透了鋼鐵的大門,朝著他飄過來。
蒼白的鬼臉,滲人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還有一滴一滴從五官滾落下來的血……貼在季青前方不足一尺之地。
他想跑。
但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別的什么原因,身子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樣,動彈不得!
隨著那鬼影的靠近,那股令人不適的冰寒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要將他一點一點吞噬進去!
“我……找到你了……幫……幫我……我不……甘心……”
突然之間,那冰冷的聲音,再度回蕩在季青的耳畔。
而貼身逼近的鬼影,竟也停了下來。
并沒有做出什么“惡意”的舉動。
季青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幫她?
她不甘心?
她在講什么?
可還沒等季青反應過來,一道刺目的幽光突然亮起!
他下意識低頭一看,只見胸口那從小帶著的護身符,從來沒有過任何異常的護身符,竟在這一刻氤氳起幽幽的光暈。
無風自動,漂浮起來!
崩!
戴在脖頸上的黑色的細線斷裂開來,護身符在幽光中緩緩打開,竟化作一張兩尺見方的皮卷模樣。
那皮卷背面原本完全看不懂的紋路,竟像是活了那般跳躍、勾勒,最后化作一副圖畫!
只看那圖畫當中,有條滾滾奔流的黃河,兩岸開起無數鮮紅的花朵,河上有座巍峨龐大的古橋,筆直地通向對岸。
而那河對岸更是景致奇詭,暗紅色的詭異太陽投下陰沉的光,照亮一片連綿無垠的森森殿宇,一座座巍峨山岳熊熊燃燒……
最后,那皮卷憑空翻轉過來,落到季青身前。
緊接著,就見那無比可怖的鬼魂像是受到某種吸引一般,化作一道幽光,進入了皮卷當中。
就好像有無形的毫筆勾畫那樣,在皮卷正面空白處,先前那可怕鬼影浮現出來。
啪一聲。
皮卷落地,幽光收斂。
那可怕鬼魂,也隨之消失無蹤。
季青大口喘著粗氣兒,身子終于能夠動彈。
但心頭驚濤駭浪,久久難以平靜。
得……得救了?
自個兒戴了十多年的護身符,化作一張皮卷,將那鬼魂收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望著靜靜地躺在地板上的泛黃皮卷,怔怔出神。
冷靜!
冷靜!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得虧多年來各種倒霉凄慘的遭遇,讓他練就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堅韌心智。
漸漸平靜下來。
開始捋起今晚這離奇遭遇。
毫無疑問,他撞鬼了,一個因為出車禍死了的阿姨被他燒了,追到他家里來了。
但那鬼魂……好像沒有害他的意思?
在被自己的護身符收入其中之前,她好像在說什么不甘心?還讓自己幫她?
一邊思忖,季青一邊伸出手,想將地上的皮卷撿起來。
但就在他的指尖碰到那皮卷之時。
嗡——
就像是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化學反應那樣。
季青只感覺一陣地轉天旋!
一副無比陌生的畫面像是走馬燈一樣浮現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個薄霧的清晨,一條冗長的柏油公路上。
一個四十來歲,穿著樸素,戴著頭巾,背上背著一大背篼菜的女人,牽著一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孩童,走在柏油公路邊緣。
看到這里,季青心頭一驚!
——這女人正是方才的女鬼,也是那具因為車禍離世的尸首!
所以,這是……鬼魂的記憶?
季青心頭稍微恍然。
“小龍啊,要好好讀書,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
“娘先送你去學校,再去集市賣菜,今年收成好,過兩個月能把李老師墊的書本費還了。”
“咱們窮,但咱們不能沒志氣,欠人家的錢一定要還。”
“李老師是個好人,小龍你在學校要尊敬她。”
興許是背上的菜太重,把女人的背都壓得佝僂,走上一段,就得歇歇。歇息時候,她對一旁的孩子說道。
那孩子也乖巧點頭,捏起小拳頭:“等我長大了,我要掙錢,娘再也不用賣菜了!我要讓娘住大房子!每天都吃紅燒肉!”
“傻孩子!”女人布滿風霜和汗珠的臉上,流露出一縷笑容,好像背上的背篼都輕了好多。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繼續向前。
那一望無際的柏油國道,就像是農村孩子走向城市的路,道阻且長。
嗡!!!!
突然之間,鋼鐵的轟鳴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鮮紅的跑車像是發狂的野獸,一路狂奔!
壓過了機動車道與人行道的界限,橫橫撞來!
砰!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像是斷線風箏,凌空飛起!
女人和孩子都倒在血泊里。
跑車很快剎車,停下。
兩個面紅耳赤的年輕人從車上下來。
一個剛掏出手機想要報警。
另一個立刻攔住。
倆人起了爭執。
劇痛和眩暈之間,已經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只聽見他們好像在爭吵。
“報警啊!打救護車!快快!闖禍了!”
“啊?!哦,對啊!”
“你蠢啊!你忘了我們喝了多少?!報警一輩子就毀了!這段國道幾十公里都沒監控!走!快走!”
“……”
爭執當中,女人看著同樣倒在地上的孩子——他渾身是血,汩汩吐著血沫。
“救……救……孩子……救……”
“救……我的……孩子……”
女人用盡最后的力氣,發出微弱的聲音。
但最后那倆年輕人置若罔聞,上車,點火,絕塵而去。
而一大一小兩具尸體,也在冰冷的清晨徹底沒了聲息。
.
.
光怪陸離的走馬燈,戛然而止。
季青像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那樣,悠悠轉醒。
似還沉在夢中,他不由低聲罵了聲。
“畜生啊……”
車禍,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肇事逃逸后,那輛駕駛鮮紅跑車的家伙因為喝了酒不敢報警,女人和孩子都沒有得到及時救助,眼睜睜等來死亡。
兩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所以,這女人鬼魂說的不甘心……是指這個?
但……
季青看著皮卷正面的鬼影,此時竟也覺得沒那般駭人了。
他嘆了口氣,“我能怎么幫你呢?我就一破火化工……能做的怕也就是在過年過節,給你娘倆燒點紙錢了……”
他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皮卷。
那那一瞬間,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樣。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