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巡檢內心的緊張和激動隨著逐漸講述，緩解了不少。

他下意識舔了舔干燥的嘴皮。

“朱兄弟年歲十八，容貌甚美，天生威嚴，雖無功名在身，但筆鋒有力，算術驚人。為人大方，有慈悲心腸。他雖涉世不深，但胸中已有溝壑，意志堅定，為人很是小心謹慎。天資更是聰穎，短短三兩日功夫，說話的口音愈發(fā)趨于應天府本地人......”

李巡檢事無巨細，將朱先安的底褲都給扒了個干凈。

先給朱先安一個總評價，然后講述他查到的，以及親自看到的，有關朱先安的點點滴滴，事無巨細，一一道來。

之所以說這些，是用以證明他沒有說謊，沒有故意給朱先安說好話。

甚至連朱先安熱心幫助隔壁龍江提舉司的副提舉趙船，養(yǎng)在外面的妾室和其女婢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屏風后的三個女官聽得好奇，手上毛筆飛快舞動，將這些評價和小事，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

對于李巡檢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將這么多事情一一打探清楚，這個能力也是讓她們佩服得緊。

“朱公...朱先安可曾說過，那精品面粉是如何得來，又是從何處運來的？”女官迫切地詢問。

說實話，要不是時機不對，她都想去親自看看這個被老檢校都夸贊容貌甚美的朱先安了。

年齡大一點的宮中女官，會被放出去，賞賜給有功之士，她們也到了思春的時候了。

李巡檢早就心有腹稿，眉眼一轉，他當即回道：

“據(jù)朱兄弟所說，此面粉是從海外運輸而來，應當藏在城外極隱蔽處。屬下回去后親自帶人追查。”

說這話的時候，李巡檢有些心虛。

其實他曾親自跟蹤過朱先安，想要找到藏有精品面粉的倉庫位置，只是還未曾尋到機會。

只是這件事除了他自己，不會再有人知道的，故而選擇了隱瞞。

這種腌臜事，是萬萬不能說出去的。

他是個人精，已經(jīng)判斷出屏風后三個女官對朱先安有了一定的好感。

這時候說自己曾經(jīng)對朱先安有謀劃，萬一她們回去給皇后娘娘和圣上匯報的時候，添上那么一嘴，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都是人精，誰猜不出他打聽朱先安藏精品面粉地點的目的？

“一旦有消息，屬下必第一時間報于三位大人知曉。”

李巡檢想要抓住一切機會，往上面爬。

而眼前就是機會，只要能在這三位女官面前多露一次臉，替她們辦了事，不管成不成，高大人都會借機提拔自己的。

至于借朱兄弟之前途和財產(chǎn)，為他自己謀利謀官，他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放棄了。

他原本準備的三個計劃，第一個就是將朱先安吃干抹凈，占據(jù)最大的利益。

精品面粉的渠道和銀子他要，在宮里人面前露臉的機會，他也要。

但很明顯，現(xiàn)在肯定用不了這個“兩全其美”的計劃了。

因為眼前的三個女官，對朱先安的關注度，超過了他最開始的預料。

要按照第一個計劃行事，有一個最關鍵的因素，那就是他要保證，朱先安不會出現(xiàn)在宮里人面前。

這三個女官如此詳細詢問朱兄弟的信息，不出所料的話，朱兄弟的大名一定會落入皇后娘娘和圣上的耳目中。

宮里人會對朱兄弟怎么看，怎么處理，李巡檢可不敢置喙。

更不敢胡亂伸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職責范圍內，老老實實做好自己的事情。

所幸三個女官未曾追問，李巡檢松了一口氣的同時，連忙岔開話題。

“屬下曾拐著彎兒問過。精品面粉制作極為困難！據(jù)朱先安說，要先優(yōu)選顆粒飽滿、品種優(yōu)良的麥粒，然后去掉麩皮，僅保留麥粒一端的胚乳。麩皮就是麥粒外表黃色的那層皮，至于胚乳，朱先安曾給屬下指過，就是麥粒凸出來的那一點點牙。至于更多的，屬下聽得頭大，故而未曾細問.....”

“據(jù)朱先安所說，那面粉是用特制的巨大鐵器磨成的。那鐵器形狀怪異，朱兄弟曾給屬下畫過，但屬下愚笨，并未曾記下......”

屏風后三個女官聽得暗暗咋舌，竟然如此麻煩？！！

每一粒麥子都是精挑細選，然后一粒一粒加工打磨。

每一粒麥粒都要如此處理？

那得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難怪看起來白得耀眼，吃起來那么好吃，連皇后娘娘和圣上都贊嘆不已。

處理完每一粒麥粒還不算，還需要巨大的、光滑的，復雜的鐵器經(jīng)過數(shù)十次的精磨。

太不可思議了。

是的，今日她們之所以在此處面見李巡檢，完全是遵從了圣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

昨日中午時分，皇后娘娘在坤寧宮用精品面粉制成的面食宴招待圣上、太子殿下和諸位皇子、皇女，宴席很是熱鬧。

連多日來陰沉著臉的圣上，都吃得酣暢淋漓，大呼痛快。

臨走前，還將剩下的糕點拿回去，說要晚上公務時餓了吃。

事后，皇后娘娘賞了坤寧宮眾女官、管事太監(jiān)、尚食監(jiān)眾人，她們也得以嘗了些這等絕品美味。

同時，皇后娘娘還吩咐了她們，讓她們尋高見賢高大人，打聽事關精品小麥面粉一事。

以她們對皇后娘娘的了解，娘娘是想將精品面粉當作宮內食物的。

兜兜轉轉，她們在檢校司的這處大院內，見到了知道內情的李巡檢。

只是此時，她們的面色隱隱有些不好看。

因為這精品面粉制作的過程越繁雜，其價格也會相應越高。

就連一寸錦一寸金的云錦，制作過程也未曾這般精細。

人工處理每一粒麥子，這種事情，連見多識廣的她們，想都不敢想。

皇后娘娘勤儉持家，怕是不會將精品面粉納入宮內采購。

而她們又不可能因為這種小事，去尋求圣上拿主意。

況且，代價如此之大，圣上估計也不會同意。

她們的面色很不好看，皇后娘娘貴為天下之母，一國皇后，竟然連面粉都吃不起。

但該問完的，還是要問完。

“朱先安可曾說過，這精品小麥面粉的價值幾何？”

語氣在絕望中，還有一絲絲的期待。

聽到女官不先問精品面粉在何處，反而問有關精品面粉的價格。

這讓李巡檢心里有數(shù)了。

很顯然，宮里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傾向于按照市場價，向朱兄弟購買精品面粉，而不是直接將其納為貢品。

是時候放棄自己準備好的第二套計劃了。

還是老老實實跟在朱兄弟后面吃點剩飯好了。

朱家大兄弟倒是好運道。

他在心底暗暗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