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合著冷汗滑進我的衣領，刺骨的寒意讓我打了個哆嗦。

我突然想起太爺爺臨終時的場景——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著我的手腕，渾濁的眼睛里映著搖曳的燭火：“司徒家的債...遲早要還...

“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某種我至今無法理解的宿命感。

記憶如閃電般劈開混沌。十一年前那個雨夜，李半仙蹲在祠堂門檻上抽旱煙，銅煙鍋里明明滅滅的火星，恰似此刻在林間盤旋的黑臉那雙猩紅的眼睛。

那時我才十歲，躲在門后偷聽他和太爺爺的談話。

“司徒家的血脈特殊，“李半仙吐著煙圈說，“等星圖顯現的時候...“后面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雷聲淹沒。

現在想來，那塊從他袖口掉出來的黑石，不就是...

“可尼！“我的喊聲被呼嘯的風雨撕得粉碎。官可尼一米九二的身軀在黑臉面前如同提線木偶，正被無形的力量拖向半空。

這場景荒誕得像是李依一最愛看的武俠小說里的情節——可惜我們此刻沒有主角光環，也沒有世外高人來救命。

我抓起一把碎石，尖銳的棱角刺進掌心。鮮血混著雨水滴落，在泥土上暈開暗紅色的花。

碎石砸在黑臉上連漣漪都沒泛起，反而被某種力量反彈回來，在我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該死！“我踉蹌著撲進泥水里，指甲深深摳進腐殖土。雨水倒灌進鼻腔的窒息感讓我突然想起初中那次溺水，也是官可尼把我從水庫里撈上來。

他當時笑著說：“你小子欠我一條命。“現在，該我還他了。

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

“托尼！”

李依一的聲音穿破雨幕。他不知何時已經繞到黑臉側面，白襯衫的后擺像展開的鶴翼，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他抱起——靜，縱身一躍，動作干脆自如，輕盈流暢，好似一把利劍出鞘。

如金庸小說《射雕英雄傳》里“桃花影落飛長劍，碧海潮生按玉簫”的模樣。靜嚇得目瞪口呆，大喊“小心啊”。很著急，透出濃濃的愛意。

他總吹噓的“梯云縱“——三年來我嘲笑過無數次的中二病招式名，此刻卻成了我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突然........

黑臉扭曲變形，平滑的表面浮現出無數張痛苦扭曲的人臉。

那些面孔時而融合時而分裂，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嗚咽聲。

最后它們凝成個詭異的半圓體，活像被劈開的血月，邊緣處還在不斷蠕動。

官可尼的身體已經離地三米多，登山鞋底沾著的泥塊正簌簌掉落。他的表情很平靜，仿佛只是睡著了，完全沒意識到危險。

這讓我想起他高中時在課堂上打瞌睡的樣子——只是這次沒有老師扔粉筆頭叫醒他了。

“接著！”

李依一甩出的瑞士軍刀在空中劃出銀光，卻在觸及黑臉時瞬間汽化成一縷白煙。他褲袋里掉出的黑石滾到我腳邊，在泥水中發出幽藍色的微光。

我瞪大眼睛——這好像李半仙當年把玩的那塊風水石！上面蛛網般的金紋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指尖觸及石面的剎那，某種灼熱的活物順著血管竄上手臂。我驚愕地看著皮膚下浮現出金色的脈絡，像是有熔金在經脈里流淌。

遠處李依一的驚呼變得遙遠，耳畔只剩下太爺爺臨終時的囈語：“...圍星圖現，守門人醒...”

黑臉突然發出高頻尖嘯，那些痛苦人臉同時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

官可尼的沖鋒衣開始分解，露出后背上一塊正在擴散的黑色印記——形狀竟與黑石上的紋路一模一樣！這絕不是巧合。

我雙腿微屈，感覺有股熱流從腳底直沖頭頂。躍起時我聽見關節發出爆豆般的脆響。

原本絕對夠不到的李依一的腳踝，此刻近在咫尺。黑石突然暴射出刺目的金光，光線如同實質的鎖鏈纏住黑臉，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

半空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那輪血月炸裂成無數烏鴉般的黑影，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其中兩只還保留著完整的白眼，像被扯斷的風箏線般歪斜著墜向深谷。我清楚地看到，那些“烏鴉“的翅膀下都長著和黑臉一模一樣的人臉。

“你...”李依一摔在泥漿里瞪大眼睛，他的目光落在我泛起金光的手臂上。

靜撲過來時帶倒的登山杖砸在石頭上，叮當聲驚醒了恍惚中的我們。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淡金色。

抬著官可尼往山洞走時，溫熱的血珠正從我鼻孔滴落。

李依一的白襯衫后襟撕開道口子，露出肩胛骨上淡褐色的胎記——那形狀活像半枚銅錢。

我突然想起某個被刻意遺忘的細節：當年李半仙給我們講山精故事時，他的煙袋鍋子“不小心”在李依一肩上燙出過一模一樣的印記。當時李依一笑稱這是“江湖印記”，現在想來...

山洞里的苔蘚閃著詭異的磷光，像是無數雙窺視的眼睛。官可尼突然抽搐著抓住我的手腕。

他掌心燙得嚇人，喉嚨里擠出含混的音節：“...龍眼...我看見龍眼了...”他的瞳孔完全變成了黑色，沒有一絲眼白。

巖壁上的水珠突然靜止，仿佛時間被按下了暫停鍵。我轉頭看向洞口，暴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把某個正在靠近的長影投在石壁上——那分明是太爺爺的桃木拐杖的形狀。

但更可怕的是，拐杖的影子旁邊，還跟著一個矮小的身影輪廓，頭頂那根標志性的旱煙桿，不是李半仙又是誰？

可太爺爺都死了十多年了啊，李半仙？？?...

“司徒，”李依一突然壓低聲音，“你記不記得太爺爺說過，我們村下面壓著什么東西？”他的手指在官可尼胸口畫了個奇怪的符號，那個黑斑立刻收縮了一下。

我正想回答，——靜突然尖叫起來。我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官可尼的背包里，那個從地縫里撿到的錐形物件正在自發地旋轉，上面的古老紋路與我們手臂上的金紋逐漸同步閃爍...

感覺有一股力量正向我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