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八達嶺長城入口處的熱浪裹著人聲翻涌。安檢口的遮陽棚下，攢動的人頭擠成密不透風的團，防曬霜混著汗水的氣味在空氣里蒸騰。袁婷鈺攥著柄烏木黑折扇，紅繩束起的高馬尾隨著腳步輕晃，發尾掃過腰間同色腰封時，視線越過人群瞥見檢票口——那里的隊伍像條被曬蔫的長蛇，彎了三道彎還望不見頭。

“這陣仗，比咱們系新生報到那天還擠。”林婉婷拽了拽寶藍色勁裝的袖口，銀線繡的流云被陽光晃得發亮，“早知道該早點來的，五點就來排隊就好了。”

袁婷鈺接道：“五點來？你五點還在睡覺呢。”

她往城墻根縮了縮：“鈺姐，又說這話”，指尖剛觸到青磚就猛地縮回，“嚯，真熱！”

卿媛攏了攏水綠色齊胸襦裙的裙擺，荷花繡紋在人群里忽隱忽現，她抬手把珍珠項鏈往衣領里塞了塞：“別急呀，正好讓太陽把我這新做的發型曬得更蓬松些。”說著沖冷嫣眨眨眼，“冷大攝影師，待會兒可得給我拍得像從畫里走出來的。”

冷嫣舉著手機調整焦距，墨黑裙裾上的纏枝蓮紋隨著動作泛出細碎銀光：“放心，包在我身上。不過你這荷花裙配長城，倒像把西湖挪到邊關了。”她忽然笑出聲，鏡頭轉向麻友友，“友友這漸變裙才應景，月白到靛青，跟遠處山影似的。”

麻友友聞言微微頷首，月白漸變的琵琶袖輕垂身側，蘭草繡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她望著城墻磚上深淺不一的凹痕，輕聲道：“這些磚好像在說話。”

郭欣立刻湊近，淺紫色長襖的纏枝紋蹭過對方衣袖：“說什么了？是不是嫌咱們來得太晚？”

麻友友輕聲道：“在說萬里長城永不倒。”

袁婷鈺忽然往前挪了半步，黑折扇“唰”地展開，擋住斜射過來的陽光：“姐妹們，該走了。”她的紅色短打漢服在人群里格外扎眼，金線暗紋隨著動作流淌，“當年戍邊的將士可沒空調吹，這點太陽算什么。”說罷回頭掃了眼隊伍，“都跟上，別讓人擠散了。”

好不容易挪過檢票口，青磚山道驟然收窄到不足三米。游客摩肩接踵，舉著自拍桿的手臂時不時掃過姑娘們的裙擺。林婉婷側身避開個背著大包的大叔，寶藍色發帶在高髻上晃了晃：“這路比咱們宿舍樓道還窄，設計長城的工匠是不是沒見過黃金周？”

“你當這是景區呢？”袁婷鈺用扇骨敲了敲城墻，“這是軍事工程，窄才好防御。沒聽過‘一夫當關’？”她忽然壓低聲音，“不過說真的，這密度快趕上早高峰地鐵了。”

冷嫣舉著手機往高處拍，鏡頭里的城墻斜斜向上，磚縫里的細沙簌簌往下掉：“你們看墻根，連苔蘚都長不出來。”確實，整段城墻不見半片綠葉，箭窗里的野草早被曬成枯黃色，蜷在磚縫里像團干硬的麻繩。

往前挪了百十米，甬道突然放寬到五米，右側垛口成了天然觀景臺。袁婷鈺率先擠過去，黑折扇往磚上一靠，扇骨叩出悶響。遠處山谷里，梯田順著山勢鋪到天邊，剛插的秧苗綠得發脆，卻被熱風烤得紋絲不動。“這城墻像道界碑，”她指著山脊線，“這邊是莊稼地，那邊是石頭山，連云彩都得繞著走。”

“別抒情了，后面堵成沙丁魚罐頭了。”郭欣拽著麻友友往前擠，淺紫色長襖蹭過垛口棱角，那里的磚石被磨得像鵝卵石。這段臺階淺得像平地，石條縫隙被踩成淺溝，積著細密黃土，踩上去能印出半只腳印。麻友友跟著挪動，忽然指著城墻內側：“這里的磚坑坑洼洼的，像被人砸過。”

袁婷鈺說道：“戰爭的痕跡。”

冷嫣蹲下身拍照，玉簪在高髻上閃了閃：“說不定是守城士兵磨兵器的地方。”她指尖劃過磚縫，“幾百年還黏得這么牢。”

轉過第三個敵樓，城墻突然陡了起來。平緩坡道變成四十五度斜坡，臺階從半尺漲到一尺高，石條邊緣被磨得發亮，像被無數雙腳舔過。卿媛扶著欄桿往上挪，水綠色裙擺被風吹得貼在腿上：“這怎么突然變陡了？早知道穿長褲了。”

“怕了？”林婉婷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剛才是誰說要拍仙氣飄飄的照片？”話雖如此，還是伸手擋了下身后推擠的游客，“慢點，別踩空。”

袁婷鈺已經踏上最陡的那段，一手扶著磚磚縫借力，紅色短打在風里獵獵作響：“側著腳走，踩石條邊緣，那兒糙。”她回頭時正見個大爺扶著垛口喘氣，腳下石條中央凹出個淺窩，“瞧見沒？這是幾百年踩出來的腳窩，比導航還準。”

郭欣扶著麻友友往上爬，淺紫色衣袖沾了些黃土：“友友，還行嗎？”麻友友點點頭，月白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沒事，就是腳踝有點酸。”她忽然笑了笑，“原來長城不是平的，我以為像學校跑道似的。”

又走了段窄路，最窄處只能容一人通過。臺階陡得像豎起來的梯子，石條表面光滑如鏡，中央被踩出半寸凹槽。卿媛拽著欄桿，忽然“哎喲”一聲：“這哪是爬長城，是攀懸崖吧？我的荷花裙都要勾破了。”

冷嫣舉著自拍桿拍了幾張照，墨黑裙擺的流蘇掃過臺階：“快了快了，前面好像有寬點的地方。”鏡頭里，游客排成串往上挪，腦袋頂著腦袋，像串糖葫蘆。

終于到了段平緩路，六人趕緊找了處垛口歇腳。袁婷鈺從背包里掏出面包，雞蛋肉松餡的，遞了袋吐司給冷嫣，又分給郭欣一瓶體質能量：“補充點體力，別待會兒登頂沒力氣喊。”

郭欣擰開瓶蓋灌了兩口，忽然指著遠處：“你們看兩側的山，太陡了！”眾人探頭望去，峭壁上連野草都少見，深褐色巖石裸著，被太陽烤得發亮。卿媛趕緊收回目光：“掉下去可就真成‘化作春泥更護花’了。”

“烏鴉嘴。”林婉婷塞了片面包進她嘴里，“咱們袁女俠在呢。”

袁婷鈺聞言揚了揚眉：“別捧我，真掉下去誰也救不了。”她忽然正了神色，“這地形確實險，古人在這兒守城，不容易。”

歇夠了繼續前行，城墻忽寬忽窄，像條起伏的波浪。寬處能容兩列人錯身，窄處得側著身子過；平緩時能快走幾步，陡時得手腳并用。最險的那段，臺階幾乎垂直，游客們都扶著墻體，前頭人的鞋底正對著后頭人的鼻尖。

“不行了……”郭欣扶著垛口喘氣，淺紫色長襖后背已被汗水浸出深色印子，“我平時在學校跑八百米都沒這么累。”卿媛也靠了過來，水綠色裙擺微微抖動：“我腿都在抖，早知道穿運動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