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德克薩斯州，炙熱的陽光感覺都能把路邊的仙人掌給烤熟了。

三人從警局走出，徑直向鎮上的圖書館進發。

薩爾是個快五十歲的老警察，挺著一個巨大的啤酒肚，走起路來氣喘吁吁。

他嘟囔著：“我敢打賭，現在Dunkin'Donuts店里的空調肯定開得像北極。我們到底在這鬼天氣里圖個啥？”

蒂姆，一個剛參加工作的警校畢業生，像只興奮過度的金毛犬，緊跟在凱爾身邊。

“凱爾，剛才那套理論……簡直了！跟那些罪案劇集里的FBI側寫師一模一樣！你是怎么把那些零散的線索串起來的？太神了！”

“少聽點《My Favorite Murder》，多看看你的銀行對賬單，”凱爾頭也不回地說道，“當你的存款比你的體重還輕的時候，你的大腦就會自動超頻運轉了。”

他的腦子里，那張由警局提供的簡陋地圖正在和鎮子的谷歌街景進行精確重疊。

“我只希望你的‘超頻大腦’這次沒短路，”老警察薩爾掏出手帕擦著滿頭大汗，不滿地抱怨，“要是猜錯了，我可不想在華氏100度的天氣里，陪你去給全鎮的停車計時器喂硬幣。我的老腰可受不了這個，我今天可是準備回家看游騎兵隊的比賽的！”

凱爾沒接話。

他當然不能說，這情報來自于“公路屠夫”。

他必須隱藏自己作為義警的“B面人生”。

所以，這次行動，功勞不能是他一個人的。

他需要把薩爾和蒂姆這兩個“證人”，變成他“神機妙算”的吹鼓手。

鎮上的公共圖書館，安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

一個戴著金絲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老太太坐在前臺，警惕地看著他們三個不速之客。

凱爾徑直走過去，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下午好，女士。我們是社區警察，想找一下諾曼·貝茨先生，做個簡單的社區安全回訪。”

老太太扶了扶眼鏡：“諾曼在整理舊報紙，你們有什么事嗎？”

“我們懷疑他借了一本關于……連環盜竊的書，忘了還。”凱爾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老太太臉色一沉，朝書架深處喊了一聲：“諾曼！有警察找！”

很快，一個瘦高的男人從一排排巨大的書架后面走了出來。

他看上去三十多歲，臉色蒼白得像從沒見過太陽，厚厚的黑框眼鏡后面是一雙怯生生的眼睛。

他就是諾曼·貝茨。一個活在自己世界里，與現實脫節的男人。

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一個經典的美式恐怖梗，凱爾幾乎能聽到背景里響起了希區柯克電影里那尖銳的小提琴聲。

他看到三個穿著制服的警察，眼神立刻變得慌亂起來，雙手不自覺地在褲子上擦了擦。

“警……警察先生，你們……你們找我有什么事嗎？“

凱爾沒有急于發難。

對付諾曼這種外殼脆弱、內心敏感的人，心理上的壓迫感遠比一副冰冷的手銬更有效。

這是真正的“攻心為上”。

他給了薩爾和蒂姆一個眼色。

兩個搭檔心領神會，一左一右地挪動腳步，不遠不近地站在了諾曼的身后，形成了一個無形的、讓人窒息的三角包圍圈。

薩爾那龐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將諾曼完全籠罩。

然后，凱爾才慢悠悠地開口：“諾曼，別緊張，放輕松。我們只是來做個社區回訪。我聽說……你母親的身體最近不太好？”

“她……她很好。”諾曼的額頭開始冒汗。

“那就好，我們都為她高興。”凱爾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直切要害，“我們還聽說，你是個收藏家。喜歡收集一些……很‘特別’的東西。比如說，上個月失竊的，琳達·霍金斯小姐在高中啦啦隊當隊長時穿過的那件隊服？”

“唰”地一下，諾曼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得干干凈凈。

他整個人晃了一下，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卻撞上了薩爾堅如磐石的肚子。

他嘴唇哆嗦著，連一個完整的詞也說不出來。

薩爾和蒂姆都驚呆了，他們沒想到凱爾的“猜測”竟然一語中的！

“我們能去你家，欣賞一下你的收藏品嗎，諾曼？”

“還是說，你更希望我們拿著搜查令，在你母親面前，把你的那些‘寶貝’一件件地翻出來，貼上證物標簽，讓整個鎮子的人都來參觀一下？”

“當著你母親的面……”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諾曼徹底崩潰了。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抱著頭，像個被搶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發出了絕望的哭聲。

半小時后，警局的審訊室里，諾曼·貝茨竹筒倒豆子般，對自己犯下的十二起專挑年輕女性下手的入室盜竊案供認不諱。

在他的臥室床底下，那個上了鎖的巨大木箱里，警察們找到了所有失竊的物品。

那些沾染著青春氣息的衣物、日記本和各種紀念品，被他用塑料袋精心包裹，分門別類，像珍寶一樣陳列著，仿佛一個病態的青春博物館。

整個警局都炸了鍋，八卦和驚嘆聲此起彼伏。

“老天爺啊！你們聽說了嗎？凱爾就跟他聊了幾句天，那小子就尿了！直接全招了！”一個文職人員在咖啡機旁激動地比劃著。

“我聽薩爾說，凱爾連他偷了什么，藏在哪里都一清二楚！跟開了天眼似的！他是不是偷偷報了什么CIA的讀心術課程？”

“什么讀心術，那叫專業！Pro-level！Shit！我們還在為幾件破爛失竊案焦頭爛額的時候，人家已經把嫌疑人的心理側寫報告都寫進腦子里了！”

薩爾和蒂姆被一群同事圍在中間，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他們添油加醋地描述著圖書館里那“神來之筆”，把凱爾塑造成了一個深藏不露、冷靜帥氣的破案天才。

約翰遜警長辦公室的門緊閉著。

他看著手里幾乎不用修改就能直接歸檔的結案報告，又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看著那個被同事們簇擁在中間，臉上卻依舊一副“常規操作，都坐下”表情的凱爾，心里五味雜陳。

案子破了，他當然高興。但凱爾這前后判若兩人的驚天轉變，讓他心生疑慮。

他把凱爾叫進了辦公室。

“凱爾，關上門。”約翰遜警長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老實告訴我，別跟我扯那些你在心理學雜志上看到的狗屁理論，那玩意兒只配墊咖啡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凱爾知道警長這條老狐貍起了疑心，但他早有準備。

他露出一副有些靦腆又帶點小得意的表情，撓了撓頭：“好吧，警長，既然你問了……其實……是因為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沒錢去酒吧，就多去了幾次教堂。可能是上帝聽到了我的祈禱，給了我一點‘神啟（divine intervention）’。”

約翰遜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他指著凱爾，想罵他是個“smart-ass”，卻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證據。

最終，所有的懷疑和質問，都化成了一句混合著無奈和一絲欣賞的嘆息：“滾出我的辦公室。還有，這次的加班費，我給你雙倍。快滾！”

凱爾敬了個不怎么標準的禮，吹著輕快的口哨走出了辦公室。任務完成。

他知道，自己“王牌警探”的人設，今天算是徹底焊死了。

這層光鮮的身份，是他夜晚行動時最好的保護色。

他穿過依舊在熱議的人群，目光習慣性地落在了大廳的公告欄上。

那張關于“絲襪盜賊”的內部通告已經被撤下。旁邊，一張嶄新的通緝令，悄然貼了上去，格外醒目。

照片上，是一個滿臉橫肉、眼神兇悍的男人，穿著一件印有毒蛇圖樣的皮夾克。

“通緝：杰克·科爾，外號‘蝰蛇’。‘毒蛇幫’飛車黨頭目。涉嫌多起暴力搶劫、毒品分銷案。此人極度危險，持有武器。提供線索導致其被捕者，懸賞金額：兩萬美金。”

凱爾的腳步停住了。

兩萬美金。

他腦子里立刻開始高速運轉。漢克改裝的那臺道奇皮卡，性能是上去了，但喝油跟喝水一樣，油費賬單高得離譜。自己那把寶貝M1911，火力夠勁，但.45 ACP的子彈也貴得要死……

以戰養戰，這日子過得還真是……精打細算。

沒人注意到，凱爾眼中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獵人鎖定獵物時那種冰冷而專注的寒光。

“好了，”他低聲自語，嘴角再次上揚，“是時候干活掙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