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用手指在地圖上重重一點，那個用紅筆圈出的“銀湖社區”顯得格外刺眼。

“咱們不動王八，動王八的女人。”漢克咧開嘴，“或者說，讓那只老王八以為，咱們要動他的女人！”

凱爾灌下一口冰啤酒，喉結滾動，壓下了從灰燼鎮帶回來的那股燥火。

他盯著地圖，漢克的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拆解、重組，推演著每一個可能性。

“太直接。”凱爾搖頭，“綁架一個普通女人，動靜太大，容易失控。而且，你沒法確定這個女人在‘信使’心里到底有多重。萬一他直接放棄她，我們的線索就斷了。”

“誰他媽說要真綁架了？”漢克翻了個白眼，從一堆零件里扒拉出一臺老舊的單反相機，吹了吹上面的灰，“咱們是獵人，不是屠夫。獵人要的是耐心，是圈套。咱們只需要讓他相信，他的小情人有危險就行了。”

凱爾的眼睛亮了。

“你的意思是……”

“沒錯！”漢克把相機拍在桌上，“咱們需要照片，需要一點‘證據’，讓他覺得他的安全屋暴露了，他的女人成了別人的目標。一個多疑的頭目，最怕的就是后院起火。他會怎么辦？他會親自去確認，或者把她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只要他動，只要他離開他熟悉的烏龜殼，那他就進了咱們的獵場！”

計劃的雛形，在兩個男人三言兩語的碰撞中，變得清晰而致命。

剩下的，就是填充那些魔鬼般的細節。

孤星鎮警局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

前臺的文員布蘭達在織毛衣，胖警員薩爾在抱怨昨晚的球賽。

凱爾打著哈欠走進來，把警帽往桌上一扔，整個人癱進椅子里，發出舒服的呻吟。

“嘿，凱爾，昨晚又去哪兒發財了？看你這副被榨干的樣子。”薩爾打趣道。

“別提了，幫鄰居老爹修了一晚上拖拉機，掙的錢還不夠加油的。”凱爾熟練地開始抱怨，“警長什么時候能給我們換輛新巡邏車？我那輛破福特跑起來，聲音比犯人哭喪還難聽。”

同事們發出一陣哄笑。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凱爾·米勒，一個把“加錢”和“報銷”掛在嘴邊的市儈財迷，警局里最懶散的王牌。

就在這時，幾個穿著筆挺西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的人從走廊經過，他們胸前的證件顯示著“州警專案組”的字樣。

他們身上那股子精英氣味，和這個破敗的小警局格格不入。

為首的是個叫戴維斯的探員，眼神倨傲，看到凱爾他們就像在看一群鄉巴佬。

“喲，這不是州里來的大人物嗎？”凱爾懶洋洋地開口，“拉德·萊利的案子，查出什么來了？兇手是坐飛碟來的外星人嗎？”

戴維斯停下腳步，轉過頭，鏡片后的眼睛里滿是輕蔑。

“米勒警官，如果你有時間說風涼話，不如去處理一下鎮上那幾只亂翻垃圾桶的浣熊。這種級別的案子，不是你一個邊境小鎮的巡警能理解的。”

“是嗎？”凱爾坐直了身體，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們查了這么久，連對方的車輪印都沒摸到。那幫人做事那么張揚，擺明了是故意留線索。你們不會連抄作業都懶得抄吧？”

“你說什么？”戴維斯身后的一個年輕探員怒道。

“我說，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不是為了藏，而是為了炫耀？”凱爾站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每一次行動，都是一次宣言。你們順著他們的宣言去找，說不定比沒頭蒼蠅一樣亂撞要強。”

戴維斯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米勒，管好你自己的嘴。有些事，你沒資格指手畫腳。做好你的本職工作，別給我們添亂。”

“我的本職工作就是抓罪犯，戴維斯探員。”凱爾的笑容消失了，“而你們，看起來更像是在拍宣傳照。”

“你！”

“夠了！”一聲怒吼打斷了即將爆發的沖突。

警長約翰遜黑著臉從辦公室走出來，“戴維斯探員，我的人不懂規矩，我替他道歉。凱爾，滾進我辦公室來！”

約翰遜的辦公室里，煙霧繚繞。

“你他媽是瘋了嗎，凱爾？你知道他們是誰嗎？他們一句話就能讓你脫了這身皮！”約翰遜把煙頭狠狠摁進煙灰缸，氣得手都在抖。

“我只是說了實話。”凱爾無所謂地靠在門框上。

“實話？”約翰遜苦笑起來，“這地方最不值錢的就是實話！我求你了，安分幾天行不行？拉德的死，我們都很難過，但你這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我知道。”凱爾看著警長疲憊的臉，語氣緩和了些，“抱歉，警長。我只是……有點煩。”

“煩就給我去巡邏！去給鎮民開罰單！去干點警察該干的事！”約翰遜揮了揮手，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在我讓你滾蛋之前，先從我眼前消失。”

凱爾聳聳肩，轉身離開。

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又過了兩天。

凱爾開著巡邏車，在鎮子外圍的公路上慢悠悠地晃著。

車載電臺里，調度員正有氣無力地播報著一則尋物啟事。

他搖下車窗，點上一根煙，看著窗外一成不變的荒漠景色。

距離周六，還有兩天。

他和漢克已經把計劃的每一個細節都敲定了，現在，他只需要一個完美的借口，一個能讓他從所有人的視線里消失幾天的借口。

就在這時，電臺里尋物啟事的聲音戛然而止。

調度員急促而緊張的聲音響起：“所有單位注意！所有單位注意！87號公路，7號出口旁的加油站發生槍擊！一名警員在對一輛藍色雪佛蘭蒙特卡洛進行例行檢查時遭到槍擊，警員受傷！嫌犯駕車沿87號公路向南逃竄！請求附近單位立刻支援！重復……”

凱爾猛地扔掉煙頭，一腳油門踩到底。

他的巡邏車，距離那個路口不到兩英里。

“調度中心，我正趕往現場，我看見那輛蒙特卡洛了！”凱爾抓起手臺，引擎的轟鳴聲幾乎蓋過了他的聲音。

前方不到一公里處，一輛破舊的藍色轎車正在公路上瘋狂蛇行，完全不顧及其他車輛。

凱爾跟了上去。

他沒有拉響警笛，那玩意兒只會讓對方更瘋狂。

他只是死死地咬住對方的車尾，不斷尋找著超車的機會。

對方顯然也發現了他，后車窗里伸出一只拿著左輪手槍的手，胡亂地開了兩槍。

子彈打在警車厚實的保險杠上，發出“叮”的兩聲脆響，連個印子都沒留下。

“懦夫。”凱爾冷哼一聲。

他猛打方向盤，車頭狠狠地撞在蒙特卡洛的側后方。

一個漂亮的美式截停。

“吱——！”

蒙特卡洛在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中失控，車身橫著掃了出去，一頭撞進了路邊的沙地里，熄了火。

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男人從駕駛室里連滾帶爬地鉆出來，手里還攥著那把槍，瘋了一樣往路邊的戈壁灘跑去。

凱爾的車穩穩停下。他沒有追，只是不緊不慢地推開車門，以車門為掩體，舉起了他的配槍。

“德州巡警！放下武器！”凱爾的聲音穿透荒野的風，清晰地傳到對方耳朵里。

那個毒販跑得氣喘吁吁，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凱爾并沒有追上來，膽子又大了起來。

他轉身舉起槍，對著凱爾的方向胡亂射擊。

“去你媽的條子！”

凱爾甚至懶得再躲。

他冷靜地看著那個在一百多米外，如同跳梁小丑般的身影。

在對方再次扣動扳機的前一秒。

凱爾的槍響了。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蓋過了風聲。

遠處的毒販身體猛地一僵，手里的槍掉在地上。

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那里多了一個小小的血洞。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整個世界，瞬間安靜了。

……

警局里，氣氛壓抑。

約翰遜警長把凱爾的配槍和警徽收進證物袋，臉上寫滿了復雜。

“一次干凈利落的擊斃，凱爾。完全符合規定。”他嘆了口氣，正準備宣布內部調查和行政休假的標準流程。

“警長，我要請假。”凱爾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約翰遜一愣，以為凱爾是受了槍擊事件的刺激，語氣不由得放緩了些：“凱爾，我知道，開槍之后的感覺很……”

“不，你不知道！”凱爾一臉沉痛地打斷他，“剛才追車的時候，我為了執行那個截停方式，方向盤打得太猛……”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回憶什么可怕的場景，看得約翰遜都緊張了起來。

“……我放在杯架上的那杯可樂，”凱爾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灑了。全灑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約翰遜：“……哈？”

“那是一大杯冰鎮可樂！警長！”凱爾痛心疾首地比劃著，“不只是座位，連我放零錢的儲物格都淹了！你知道糖漿干了以后有多黏嗎？你知道會招來多少螞蟻嗎？我那輛破車唯一的優點就是還算干凈，現在全毀了！”

他捂著胸口，一副心痛到無法呼吸的樣子：“這給我造成了巨大的、不可逆的心理創傷。我一閉上眼，看到的不是那個倒下的嫌犯，而是我那黏糊糊的座位！我需要時間，我需要假期來療傷，順便把車拆開做個深度大掃除。警長，我申請至少一個星期的心理健康假和車輛清潔假！”

約翰遜警長張著嘴，手里還拿著那個證物袋，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看著凱爾那張寫滿了“悲痛欲絕”的臉，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滾！在內部調查還未結束之前，暫停一切警務活動！給我滾回家休息幾天！”

“具體恢復時間等候通知，現在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凱爾立刻收起了悲痛的表情，利索地拿起自己的私人物品，敬了個不算標準的禮：“謝謝警長！”

假期到手了。

看來，他連編造借口的力氣都省了。

很好！

游戲，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