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街道被路燈照亮，兩側是成排的行道樹，昨日的落葉還沒掃干凈，夜風吹過的時候帶起嘩嘩作響。

林邊和老爸沿著街道散步，偶爾才能看見一兩個吃完飯出來遛彎的老人，他住的小區在郊區，距離市中心還是有距離的，每天入了夜就不會那么熱鬧了。

老爸從口袋里摸出一包便宜的煙，拿出打火機點燃后吸了一口，吐出一道青煙，他次啊緩緩開口，“咱倆，好像很久沒這樣散步過了吧。”

“嗯。”林邊點點頭。

記憶里，老爸就不是那種會帶他到處逛街的模樣，好像只在小時候，老爸會在過年前那幾天，偶爾帶著他上街，這些記憶在初中后就中斷了。

隨著年紀上來，不知怎么的，就和老爸的交流就越來越少，更別說一起出門散步了。

老爸抬頭，看向街道的盡頭，有些感慨，“那棟樓可真高啊，燈也很亮。”

林邊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在街道盡頭是高矮不一的小區，小區背后則是一棟高聳的大廈，在夜幕里亮著燈，像是聳立的巨塔，又像是發光的巨大白色的箱子。

“你知道那棟樓叫啥么？”老爸問。

“那是時代大廈，算是咱們市區地標建筑了，”林邊說，“聽說市區的CBD區域就是沿著時代大廈擴展出去的。”

“這樣啊。”老爸笑了笑，“我只知道那邊很繁華，那棟樓叫什么的還真不清楚，只是聽說那個CBD區域，這種高樓到處都是，還有許多大公司和商場。”

他們雖然能在這兒看見那些高聳的商業樓，可實際上是他們距離真正商業中心，還是蠻遠的。

“我聽說，在那邊上班的，可都是職業精英，穿著西裝和皮鞋的。”老爸略帶感慨。

“穿西裝皮鞋也不一定是精英，有可能是賣保險的。”林邊說。

老爸樂了，他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將來也應該在那種地方上班，穿著筆直西裝，出入高檔的大樓，那樣就可以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他頓了一下，“當然這些前提都是你要考上好的大學，這樣才能不像你老爹我一樣，干干苦力活了。”

“怎么忽然就說到我考大學的事情？”林邊問。

“你不是想找你媽說店鋪的事情么？”老爸反問。

林邊點點頭。

“其實，我們一開始早就有意接手那家店了，但估計會把這些年攢下一點的錢全部花光。”老爸說。

“這很正常呀，只要好好運營，后面回本只是時間問題。”林邊說。

“那也需要時間啊，無論是兩年還是一年，可你明年就要考大學了。”老爸說，“問題就在這里，你知道的，老媽這個人總喜歡瞎操心，所以會想得比較多。”

老爸看了他一眼，“她就是擔心你考不上好的大學，那樣的話，讀書會花很多錢的，我們要是盤下店，可就沒錢了，甚至還可能欠點。”

“所以你媽的意思是，把那筆錢打算給你留著讀大學，而我倆都這個年紀了，其實開不開店也就那樣了，”

林邊沉默著。

“我知道你最近學習可能壓力也大，所以成績下降得厲害，所以本來這些話，也不該你一個孩子說的。”老爸苦笑，“我知道你這孩子也犟，我要是不說，估計還要找你媽繼續問。”

他今天還專門去見了班主任和幾個任課老師，聊了許久，了解了很多情況，基本確定了孩子在學校沒有遭遇什么嚴重起伏，也就是說，確實是成績單純下滑的比較嚴重罷了。

這也是好事，但也代表著，孩子現在這個成績是上不了大學的。

看著林邊不說話，老爸安慰著說，“不過呢，我和你媽都覺得你最近確實表現很好，也知道跟家里聊工作了，算是成長了，我們還是很開心，至于開店的事情，你就別管了。”

“就像是你媽說的，這是我們大人該關心的，你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老爸用力抽了口煙，而后緩緩吐出，他的臉彌漫在白煙里，有些模糊，他輕聲說，“說到底，還是你老爸不夠能啊。”

林邊的心口抽動了一下，有些疼的。

無人說話，就這樣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回去吧。”老爸說。

話都說明白了，也沒必要繼續逛了，他轉身離開，走了些距離，卻發現林邊沒有跟上來，回過頭去，看見林邊站在那兒，正在直直看著他。

“如果我可以考上好的大學？”林邊問。

“有信心是好事。”老爸微笑。

“我可以證明我有這能力，再過不久，就是我們正式的月考，我會把成績提起來的。”林邊直視老爸眼睛。

老爸愣住了，面前的男孩說這話的時候，一字一句，唇角線條堅硬如鐵。

過了好一會，他才舔了舔嘴唇，“這樣吧，你如果下次月考，能上500……能上個450分，我會相信你的。”

“好。”林邊毫不猶豫地回答。

老爸狠狠吸了口煙，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他想要說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沒說，只是抬手，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林邊肩膀。

…………

周五，清晨，華云中學教學樓一層，教師辦公室最里面的一間。

“薛老師，在嗎？”有人敲響了辦公室的門，伴隨門外有人說話。

“進來吧。”老薛從教案里抬頭。

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穿著校服的男孩走了進來。

“林邊？你這一大早的，找我有什么事？”老薛問。

“老師，我是來申請一份咱們班教室的鑰匙。”林邊說。

“教室的鑰匙？你不是今天的值日生吧？你要做什么？”老薛疑惑，因為值日生肯定有教室的鑰匙，“還是說，值日生的鑰匙弄丟了？”

如果是這樣就合理了，林邊是勞動委員，值日生鑰匙丟了，他來拿個備份很正常。

“不是的，”林邊解釋，“我就是想放學后在教室再自習一會，所以想申請一份教室的鑰匙。”

雖說450分不高，但林邊近期學習肯定要加點緊，他想放學后多學習一會。

可學校最近沒有晚修，他放學直接回家的恰好碰見飯點，就算在房間里也可以聽見樓下孩子打球聲音，有點吵鬧，至于圖書館，那可距離他家太遠了，在CBD區域呢。

所以昨天晚上思來想去，所以他才想到了放學后留校自習的這件事情最合適，當然這就需要跟班主任申請。

“不行。”老薛想都沒想就回絕。

他沒給林邊繼續說話機會，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直接下了逐客令，“馬上上課了，走吧走吧！”

看了一眼墻上時間，確實要上課，林邊沒辦法，也只好轉身離去，腳步聲在門外漸漸遠去。

“現在學生，真的是就知道瞎胡鬧。”老薛嘟囔著。

這是意料之中拒絕，想來是林邊最近“名聲”確實不好，想來老薛肯定不會相信自己就是想學習，而是是故意留校想要用教室來玩，或者用多媒體來看電影的吧。

不過林邊也沒有直接放棄，所以他打算多去幾次辦公室。

一天下來，只要到了課間，林邊往老薛辦公室跑，有時候能遇見老薛，有時候遇不見。

中午放學，林邊更是拒絕易川吃飯邀請，就直奔老薛辦公室，好消息是遇上老薛，壞消息是依舊被無情的拒絕了。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最后一節課的英語老師，站在講臺上看著班里學生，忍不住嘆了口氣，“看起來你們的心都已經飛出學校了呀。”

上課時間還未過半，已經有些同學都背起了書包，完全一副馬上要回家的模樣。

“你們都配合點，這節課的內容講完快點，我可以早個五分鐘十分鐘放你們放學回家。”英語老師繼續說。

原本還在神游的同學，立即變得配合起來了，老師提問也有人積極回答了，但凡英語老師問到聽沒聽懂的，下面的回答一律都是聽懂了。

幾十分鐘課堂很快就過去的很快，英語老師看了一眼手表時間，看著時間差不多，也放下了課本，“今天的課就到這里了吧，你們先別急著起來，放學之前課代表，就先把試卷和周報發下去吧。”

同學還沒來及高興就聽見這個消息，有同學忍不住地說，“老師！怎么還有試卷啊！”

“一個周末做兩張試卷很多么？”老師皺眉，“你們以為自己還是高一和高二么?”

旁邊易川看著自己桌上的試卷，嘟囔了起來，“每個老師都說一張張試卷不多，但加起來這得有五六張了，他們都是故意的嗎？”

林邊看了他一眼，“你應該說大聲點的，英語老師聽不見。”

“嘿嘿，不敢。”易川笑，雖然英語老師人還不錯，沒有老薛那么嚴肅，但他也沒這個膽子。

試卷發完，英語老師就讓他們離開了，提前了五分鐘，原本蔫巴巴的易川又瞬間蹦了起來，扭動腰肢，收拾著東西，歡樂無比。

林邊卻沒有收拾書包，而是起身準備一個人朝著教室外面走。

“誒，去哪？不一起回去么？”易川好奇地問。

“為什么要一起回去？”林邊疑惑。

“這個，順路嘛。”易川說，“大家一起。”

林邊疑惑，他倆根本不順路啊，扭頭，發現程雪和陳語凡，已經背著書包等著了，他才明白了，原來一起回去，主要不是跟自己的呀。

易川跟程雪和陳語凡混的挺熟，時不時能跟著一起吃午飯，還能一起放學走一段回家路了，雖然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這對于他來說，已經算是很大進步了。

“林邊，你還不回去么？”陳語凡問。

“不回，現在要去找班主任。”

“我還需要找班主任有點事情。”林邊點頭示意。

陳語凡哦了一聲，“那我們先走了。”

“再見。”

“拜拜。”陳語凡輕聲說。

林邊對著幾個人點頭示意，然后獨自走出了教室，很快消失在視野里。

“你倆最近咋回事？”程雪看著男孩離開背影，好奇地問。

“什么怎么回事？”陳語凡說。

“感覺你倆最近說話很不熟的樣子，”程雪轉了轉眼，湊了過來，低聲說，“該不會是……人家跟你表白，然后被你拒絕了吧？”

陳語凡一愣，低聲說，“沒有的事，你別亂說了。”

看著自己同桌模樣，程雪趕緊笑了笑，“好嘛，好嘛，我開玩笑的。”隨后她扭頭對著易川喊，“易川，好了嗎？我們要走了，就不等你了哦。”

“來啦，來啦！”易川急忙把試卷往書包里胡亂的塞，然后拽著書包，小跑著跟上離開的兩人。

幾分鐘后，林邊站在老薛辦公室的門前，他抬起手準備敲門的時候，就聽見老薛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看見來人，老薛皺眉，“果然又是你。”

“薛老師好。”林邊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打招呼。

老薛看著自己那寬大辦公桌前是一堆試卷和教案，他忍不住嘟囔了起來，“說實話，你們這個班主任，我是一點都不想當，有課沒課都得來學校，每天還得去教室看你們。”

他抬頭瞪了一眼林邊，“所以，你們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林邊在旁邊站著，卻沒有搭話。

老薛看了他一會，“你知道自己今天來了幾次嘛？”

“六次，碰上面的次數的話只有四次，包括這一次。”林邊十分準確地說。

老薛淡淡地說，“那看樣子，我要是不答應你，你還會繼續來吧？”

“老師你不常說學習貴在堅持么？我覺得做任何事都是這樣的。”林邊面帶微笑。

老薛看著他，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動。

“老師，你放心，我沒有開玩笑，也不會瞎玩，放學后留在教室的目的，真的就是想學習。”林邊說，

“怎么現在忽然想起學習了？”老薛問。

“上一次月中考試結束后，發現自己成績確實拉下的比較多，回家也跟爹媽好好的溝通了。”

“也明白學習才是學生的第一要務，所以月考前，我想找個機會補習一下，”林邊說，看著對方質疑的目光，他只能說的盡量真誠一些，“這個自習，也是準備在學校恢復晚修前。”

老薛一直上下打量林邊，似乎想看出這個家伙是不是在開玩笑，看了許久，最后才收回了目光。

他最后有些無奈地擺了擺手，“算了，我一天天夠忙了，你要留下自習就自習吧。”

其實在學校自習一會，這倒不是什么大事，老薛一開始不同意覺得這家伙可能目的不是學習，而是弄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但談了幾次，可看對方那眼神，卻沒有看出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而且來了那么多次，也可以看出林邊的決心，如果找他一次就放棄，那就基本可以確定，根本沒真的想學習。

“自習室自習，你千萬別被我發現，你放學后在教室瞎玩，”老薛頓了一下，仿佛威嚇一般，“否則就不是給家里打電話了，我會直接給你記過，這個會記入你畢業檔案的。”

“我知道。”林邊點頭。

“還有，既然你要在放學后自習，你就需要要負責以后每天的值日，”老薛繼續說，“不能因為你要學習，就給他同學造成麻煩。”

林邊點點頭，這算是等價代換了，算不上虧。

“備用鑰匙，我現在也沒有，不過既然你接任了值日生的活，你可以直接去找今天值日生拿鑰匙，就說是我的安排，”老薛說，“那鑰匙你就留著到月考結束前吧。”

“好的，謝謝老師。”林邊說。

“沒事了就走吧，我還有一大堆東西要處理了，”老薛不耐煩地揮手，“今天周五，我還想早點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