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上路,不再兜轉繞行,主要走官道,并盡可能地在館驛過夜。
一是解決了追兵,無后顧之憂;二是擔心會再度撞上鬼蜮之類的可怖存在。
還是走大路安全些。
石奇峰給小慈量身制造了一口舒適的大巢,用樹枝和藤草編制而成,如同一只海碗,猶在沉眠的小慈便睡在里面。
然后一鳥一巢安置在陳晉的書笈內,旁邊擺放裝著魁星踢斗燈的木匣子。
魁星神像再度龜裂開來,讓陳晉頗為肉痛,而且更加謹慎,畢竟底牌的使用次數已觸及紅線。
對于小慈,石奇峰不無擔憂:“先生,你說這樣下去,小慈會不會餓壞了?”
在這個問題上,陳晉并無經驗,想了想:“應該不會吧。嗯,且再觀察兩天,如果還不醒,就得用手段了。”
石奇峰沒有更好的辦法,畢竟小慈正在蛻變進化,誰也不知道會經歷什么,貿然打斷的話,又會不會產生不好的干擾影響。
陳晉話題一轉:“我們該去弄一份詳盡的地圖,免得跑著跑著,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聞言,石奇峰忙道:“地圖之事,需要慎重,尤其大地圖,被官府發現的話,一不小心便會治一個間諜謀逆的大罪。”
陳晉:“……”
倒沒想到這一茬。
事實上,堪輿地圖在市面上屬于稀罕物。就算有,也局限于當地的,對于別處,極少描繪。
平時所說的“天下之大”,可究竟有多大,又是怎樣的大,莫說平民百姓,便是許多鄉紳士族都說不出來。
書籍記載的地理面貌,會粗略提及各地州郡名稱,但并不會涉及詳盡的細節,方向同樣是個大概標注而已。
或許那些名門世家的藏書典籍里,會描繪著大地圖,但絕不肯輕易示人,更別提流傳出來了。
信息乃是極為重要的資源,其中囊括各種信息。
俗話說的“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著實有夸大嫌疑,皆因秀才獲取的信息渠道就是書本。
看多少書,看什么樣的書,決定了認知。
但比起只懂得左鄰右舍家長里短的鄉野平民,秀才知道的事物確實要多得多。
而想要了解更多,就得出門,走萬里路。
可出門在外,一路風霜,對于身子骨有很高的要求,體弱的容易生病,根本走不了遠路。
這對于陳晉和石奇峰來說倒沒多少問題,勞累的是拉車的馬,肉眼可見地變得虛弱。
看它這樣子,很難堅持到州城。
沒辦法的話,只能半途換馬了。
趕路辛苦,吃喝方面也是個大問題,經常以干糧充饑。
石奇峰還好,陳晉卻也是肉眼可見地消瘦了,不過精神是好的,眼神沉靜而明亮。
為了改善口味,補充營養,沿途他們間或會進行狩獵,弄些鳥獸來吃。
到了第三天,晌午時分。
馬車停在路邊樹底下歇息。
陳晉嘴里啃著一塊干硬的炊餅,石奇峰同樣。
驀然有簌簌的動靜傳出,源自書笈,然后是一聲嘶叫,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東張西望。
小慈醒了!
石奇峰大喜過望:“你終于醒了!再不醒的話,我和先生恐怕就得真用針來扎你。”
陳晉抬頭看去,見跳出來的小慈有了不小的變化,最明顯的是雙翅的羽毛,黑中夾黃,其中好幾根長翎分外顯眼,就連頭頂,都點綴上了一撮金毛。
這還是烏鴉嗎?
沉睡多日,它的精神不差,眼眸尤其靈動,有點不好意思地拍了拍翅膀:“先生,石師傅,我是不是變丑了?”
石奇峰打量過來,嘴里嘖嘖夸道:“不丑,變漂亮了。”
相比外貌,陳晉更在意小慈的內在變化,于是開啟靈視觀望。
一看之下,頓時感到一股燥熱之意。
原來小慈身上,正被一團無形的火氣繚繞著,雖然看不真切,但已彰顯不凡。
便問道:“小慈,你感覺如何了?”
小慈沉思片刻:“我似乎想起了某些事情,但一時間有點亂,需要整理頭緒。”
陳晉安慰道:“不急,你先飛一圈,看怎樣了。”
“好。”
小慈當即振翅掠上高空,姿勢迅速而優雅。
石奇峰手搭涼棚,贊道:“飛得好快!”
一會之后,小慈降落下來,興奮地道:“我飛得更高了,更快了,還有眼睛,比起以前,能看得更加清楚。”
石奇峰笑道:“小慈,你的聲音也變得好聽了。”
小慈一怔,下意識問:“是嗎?”
很快反應過來,自己的音色確實有了變化。
其為烏鴉,縱然能口吐人言,可說出去的話粗劣沙啞,帶著一股凄苦,顯得呱噪,故而被人視為不詳。
然而現在,音色清亮了不少,凄苦轉變為磁性,不再那么難聽。
這一下,歡喜得不行,歡呼雀躍。
陳晉由衷地替它感到高興。
休息過后,繼續上路,前行。
小慈在高空盤旋,恍若一只小小的黑點……
……
茂縣縣衙。
趙縣令一如往常般坐在公堂之上。
無人升堂,但他就喜歡坐在這里,居高臨下地俯視下面。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然而直等到天色暮晚,晦暗彌漫了整座公堂,又一天過去,依然沒有等到人回來。
也許,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趙縣令皺起眉頭,開始思索,他感到了疑惑,想不明白古先生為什么會失敗。
問題出在陳晉身上?
而或,陳氏出手了。
相比前者,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就這樣失去了一名得力門客,讓他感到怒火中燒,不過并沒有失去理智。
計算時日,古先生沒有得手的話,陳晉都不知跑出多遠了,甚至可能已經抵達州城,再派人去,了無意義。
至于遷怒于大塘鄉的陳家家人?
更沒意義。
就那幾個毫無價值的泥腿子鄉民,是死是活,無關重要,踐踏他們,反會污了自己的官靴。
在官道仕途上,有時候講規矩,有時候不講規矩,一切得看對于什么樣的人,有沒有利益可言。
都說商人無利不起早,官人更甚。
為了些旁支陳姓而與陳氏主家撕臉,影響自己的仕途,毫無必要。
那么,就只有繼續等待。等待鄉試結束,等待陳晉灰溜溜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