叼著糖畫，來到一個肉鋪子處，等待的主人家見到季易，連忙走回身后的屋子，取了兩種肉來，都是用荷葉裝好的，有豬肉，與雞，豬肉有肥有瘦，雞是處理好了的整只。一起遞給季易，念叨著小先生可算是來了，都好好存放著，給你留著，等了一天，都生怕你不來了呢。

“有事，現(xiàn)在空閑立刻就趕過來了。”季易笑著解釋緣由。

初來乍到，臘月廿六，沒有空閑，也沒有銀錢‘割年肉’，如今有了閑錢，算穩(wěn)定了下來，正好補上，也算作為過年準備食物。

況且現(xiàn)在不單只有他自己一個。

肉是昨日訂的，季易付了一百多文錢，計上定錢，已經(jīng)過兩百文了，不過兩種肉并不少，放好，閑談了兩句，念了幾句祝福的話。

又帶著小寒來到了一個人家處，付了五文錢，接過主人家用芭蕉葉裝好、蕉麻綁好的豆腐，小心放在文竹箱的一角。

買菜的小販現(xiàn)在似乎還有不少，小攤上的蔬菜都有些少水珠，應是主人家剛灑上不久，即使這個時分看著都似新鮮。

來到一個小攤前，季易拿了一些‘發(fā)菜’，又取了一些云苔、胡荽……主人家見季易似乎還有東西要尋，見季易手上所取，明朗，主動出言：“小先生你這是要買五辛菜？”

“嗯。”季易點頭。

“小先生等等，我這里只有云苔、胡荽，等等我立刻給你去找其它幾樣來。”

主人家念叨幾聲，見季易愿等，立刻起身，一連走了好幾個賣菜小販處，取來了五辛中其它的三辛——薤、蒜、韭。

季易遞上六文錢，見著還捧著糖畫嘗著的小獸，拿起一根胡荽，遞上去：

“小寒，嘗嘗。”

雪白小獸沒想太多，下意識咬了一口，被辛得用小爪將其全都從口中扒拉了出來，鼓著小臉，盯著季易。

季易微笑解釋：“這是五辛菜中的一辛，叫胡荽，也叫香菜，屬于要采購的年貨之一。五辛菜發(fā)五藏之氣，是立春元日所食之物，小寒可不能嫌棄。”

說著，季易又自己嘗了一根胡荽，小寒見季易神情并沒有如同她嘗時那般，這才不再鼓著臉，但也別過頭去，不去看這五種菜，自己嘗著捉在小爪上的‘鯉魚’，幾下之后，覺甜了才將小腦袋轉(zhuǎn)回來。

季易朝詫異的主人家笑笑，沒有解釋，想了想，問了一些物品的售賣之處，果然有所獲，道謝之后，尋過去。

幾番行走。

文竹箱內(nèi)又多了葦索、鮮桃，柏枝，柿子，橘子。

小寒將‘糖畫’全都吃完，精氣神好了很多，季易接過她遞來的小竹棍子，與自己吃完‘糖畫’所剩，尋到了棄置物集中處，才松手。

見小寒沒有下來行走的意思，依舊捉住文竹箱的邊沿，以此一獨特的視覺打量著此處的年集。

季易也沒有強迫。

依舊與她解說著街道上所賣，與她聽著眾多人家討價還價，聽著他們討論著剛才的所見。

吃食類基本采購完畢，季易看了下自己的衣裳，念起自己那一身服飾的裁衣鋪處，可很快，又搖搖頭，領著小寒轉(zhuǎn)身走向賣窗花、年畫，年歷的區(qū)域。

才進去，季易便見到有些許攤位處，有人家在剪紙。

有用紅箋剪窗花的，也有用彩紙剪‘幡勝’的。

剪‘幡勝’的小攤附近，有些人家領著自家孩提，接過彩紙剪成的蝴蝶，燕雀插在頭上。

看了眼小寒，想到文竹箱里頭的燕綢，季易走到用紅箋剪窗花處。

主人家的動作很嫻熟，手中紅箋在剪刀的一開一合之間，漸漸一張中間帶‘福’字的窗花完成。

“小先生，請問要剪窗花嗎？可以根據(jù)你的要求剪，只要有具體事物，都可以剪裁出來。”主人家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

季易也不由得來興趣了，想了想，念叨：“剪一個‘年’可以嗎？”

“呃！”主人家一愣，悄悄看天，松了口氣，勸說：“小先生還是莫要拿‘祂’開玩笑了，這等存在，還是心懷敬畏為妙。”

“說的是。”季易認同，笑道：“看來是能剪的。”

“讓我也不敢剪。”主人家也生怕季易讓剪，連忙拒絕。

“放心，不是讓剪‘年’。”季易幫他定了定神，見又有人靠過來，念叨：“你先忙，在下先看看，想想要什么樣的。”

主人家聽此先接待后面的人家。

季易讓了讓，看著其剪紙，輕聲與露出一個小腦袋的雪白小述說自己的想法。

小寒盯著季易。

猶豫了好一會，點點頭。

季易露出笑容，小寒看著那人家剪紙。

見主人家忙完，季易再上前，指著扶在文竹箱上的小獸，問道：“按照小寒的模樣，剪可以嗎？”

“小寒？”主人家一愣，看向季易文竹箱中探出一個頭的小獸。

“嗯，小寒。”季易小心將文竹箱放下。

雪白小獸從文竹箱中翻出，優(yōu)雅落地，沒有了那副萎靡不振的模樣，抬起頭看著看過來的剪紙主人。

主人家對上小寒那一雙眸子，下意識屏住呼吸，但下一瞬，似乎又有新發(fā)現(xiàn)，愣愣的看著許久，見季易與小獸都在看著自己，才收回目光，用余光看著小獸，心里在想著這個小家伙怎么會這么靈動耐看，第一眼卻又像剛才見到那年獸似的。

見季易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主人家拿出自己的職業(yè)精神，認真觀看了下小寒，點點頭：“可以的。”

“那就好，不過能在小寒這個地方……”季易伸手在小獸頭上小角的位置比劃了下，“在這個地方，增添一個小角。”

“角？先生還是想‘年’？”主人家當即就要拒絕，“不……”

但‘不’字剛出口，又對上了小寒那一雙眸子。

“還請放心，小寒只是小寒，小寒也喜歡那樣。”季易念叨。

剪紙主人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算了，還是按照小先生所說。”

剪紙主人拿起一張紅箋，與剪刀，看了看小獸，又看了看紅箋紙，過了好一會，才開始下剪。

主人家似有自己的想法，紅箋反復折著剪，先展現(xiàn)出現(xiàn)的并沒有小獸，剪紙左上方出現(xiàn)一個燈籠，燈籠只見其中三面長方形，燈籠正面處有一個福字，而后左邊有未點燃的爆竹剪出，剪好左邊，才開始剪右邊，右上角處剪出一片屋檐，最后才在右下角處緩緩剪出一個抬頭看著爆竹的小獸，小角也按照季易的交代，剪留于上面。

“小先生，如何？”主人家余光看著小獸。

季易剪紙上方的小獸，臉上帶笑的看著主人，剪紙中的小獸明顯有幾分‘年’的模樣，角與小獸身軀兩側(cè)似流云的痕跡，明顯是按照自己所見來。

只是主人家臉色淡定，看不出所想。

季易倒不難猜到他的心思，顯然是心里早想剪所見的‘年’了，迫于一些緣由而不敢，此刻有了自己的引動，提起幾分膽氣，借雪白小獸剪了出來。

不想?yún)s歪打正著。

雪白小獸看了眼上面的剪紙小獸，有些疑惑的伸出小爪摸了摸頭上，沒有露，但怎么這么像？

看了看他，又看向季易。

季易向小獸笑笑，對剪紙主人夸贊，“剪紙很美，剪出了小寒的形神，在下很喜歡，按照這個樣式，請再剪一個相對的，正好貼在左右兩個窗上。”

“嗯，小先生請等等。”剪紙主人聽到認可，內(nèi)心松了一口氣，但還是壓住不讓笑容出現(xiàn)在臉上。

剪紙主人拿起紅箋，再次剪了起來，有了一次經(jīng)驗，快了少許，很快，一張窗花被剪好，這一回，上面的小獸在左下角。

季易見小寒點頭，滿意的付了銀錢，將窗花折好，放進文竹箱。

小寒沒有再回文竹箱的意思，季易也沒有了借口再抱她，于是只能由她。

看向剪紙主人，季易笑著念叨：

“其實剪‘年’做窗花也是沒事的。”

雪白小獸點點頭，跟著季易離去。

“小先生別亂說，我可沒有對他‘不敬’。”

剪紙主人再次悄悄看看天，見上面只有云彩，松了一口氣，再看向那位奇怪的客人與跟在一側(cè)的雪白小獸，正好碰到小獸回頭，與他對上視線。

正值此時，清風撩動小獸頭上的雪白毛發(fā)，雪白小獸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身影，沒得到答案，只好快速遮掩好自己頭上的小角，跟上去。

只余一個拿著剪紙的主人家僵在原地。

……

走了好幾處，年歷模樣都是一樣，似乎只有一種樣式的，問了之后，季易才知曉，年歷是由大吉朝官方定下，并統(tǒng)一發(fā)放，售賣。

民間禁止自制。

聽此，季易也不再挑，對比了一下各處的價格，挑了一家便宜的些的便買下了一冊‘年歷’——

天壽七年，是乙巳年。

季易只是稍微翻看了，就發(fā)現(xiàn)與來處的時歷對不上，想皺眉，又想到，自己都換了人間，不按照來處的、有差異很正常，而且此處與來處古時最多是相似，并不一樣。

微微搖頭，將此間的‘年歷’收起，放好，領著小寒一同去看年畫。

此處的年畫種類很豐富。

吉祥類別的‘天官賜福’、‘連年有余’這一類為主，但較為原始的‘金雞’、‘神虎’也可見。

一些代表著時令的年畫亦存在。

甚至還有一些看起來奇奇怪怪的年畫。

季易見小寒盯著一張?zhí)厥獾哪戤嬆抗獠灰疲催^去，四只老鼠抬著小轎子，小轎子也有一只老鼠坐著，抬轎的老鼠還搖旗，吹器樂。

“老鼠嫁女。”

季易解釋。

小寒收回目光，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沒有多想，又看了看同類型的‘猴搶草帽’，與一些符箓類的‘年畫’。

看著小獸，季易想了想，拿了一張‘灶神’年畫，與一張‘天官賜福’，門神類的年畫并沒有買，他不打算貼門神，熟悉的門神都沒有見到，神荼、郁壘、鐘馗這些沒有尋著，要貼門神似乎只能貼一些不認識的，或者貼原始類的‘金雞’、‘神虎’。

季易干脆不貼了。

若不是‘灶神’、‘天官賜福’的年畫有些相似，季易可能都不會拿。

門上不貼門神，季易已經(jīng)想好代替品，貼兩個福字，正好迎納福運。

買了兩張年畫，季易又領著小寒去購買了爆竹與五色紙錢。

至此，似乎已經(jīng)將大部分所需都購置好。

想了想，季易又買了三個‘饋歲盤盒’，以備不時之需，看著雪白小獸，于是又去買了幾根紅繩。

此時文竹箱基本已經(jīng)裝的滿滿當當。

季易卻領著雪白小獸，往附近的酒肆走去，想著，將所需的酒購買后，回去的途中再買一個守歲燒火用‘糝盆’。

來到酒肆。

店小二的心情似乎不錯，問才知曉，原來是因為‘年’的到來，店掌柜說，做完今天，就讓他們回去休沐過年。

季易與小寒對視一眼，相互露出笑容。

“小先生，需要打什么酒，小店雖然不大，但各種酒類都齊全，若是小先生瞧不上普通的黃酒，正好除夕元日，打點仙酒回去也可。”

店家主動招攬，話語間帶著自信，連神話傳言中的仙酒都言說了出來。

仙酒？

季易微愣。

小寒也歪著頭盯著出言的店家。

季易笑問道：

“請問店家，你所說的仙酒是？”

“此仙酒取天上玉衡星精、仙藥、神水，合一些藥材炮制而成，可是難得，人人喝了都說好。”店家言辭鑿鑿。

“原來店家說的是椒、柏，立春水。”

季易微笑，看向小寒，念叨解釋：

“古時有言，椒是玉衡星精，柏是仙藥，長青意長壽，立春、清明所貯的水叫神水，店家用的應該是立春水，取椒柏共制椒柏酒，可辟疫癘不正之氣，正是元日所飲之酒。”

“原來小先生都知曉啊，看來是小老兒賣弄了。”

店家笑著念叨兩句，圖窮匕見：“先生要不打一瓶回去？既然先生知曉，小老兒那便便宜些給先生。”

“店家給在下打一小瓶即可，不用太多。”

有季易此前的言說，店家果然只打了一小小葫蘆來，不大，只是不知價格有沒有真便宜。

季易也沒有計較，爽快付了銅錢，走了出去。

買了‘糝盆’，準備回去。

卻又碰上打魚的人家提著一桶鮮魚與一些野藕歸來，當街擺下售賣。

不少人家湊了上前，有熟悉的人家問，“今天收獲不錯，怎么還有藕？”

聽到有‘藕’，季易止步，帶著小寒湊上前。

打魚的漢子回應道：“近來東河水位下降了一些，這些藕都是在淺水處采的，能有這些收獲也是由此。”

“這你就不知道了，聽聞是最近河間縣天旱，上面準備從東河調(diào)水改流了一部分過去，說不定已經(jīng)開始悄悄施行了呢。”

“有這事？河間縣離東河可不近。”

“是不近，但其他江河更遠，只有東河近了。”

“……”

購買了一條三斤重的大鯉魚，與兩斤野藕，提在手中，季易看了眼念叨著的眾人，沒有多想，只是聽聽，與小寒對視一眼，默默從中走出來。

往燕來巷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