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東風(fēng)，蠟梅花開，芳香彌漫。

“開了！梅花開了！”

“真開了啊？！好看……”

“你為什么不開心？”

“沒有不開心?！?

“你在騙小寒?！?

“沒有騙小寒，只是被蠟梅花勾起了一些心底的思念?！?

“是想家了嗎？”

“……”

“你為什么不說話？是小寒猜對了嗎？”小寒順著季易的目光看看掛滿枝頭的黃花，然后直勾勾的看著季易，認(rèn)真道，“把小寒的家當(dāng)家也是可以的?！?

“……好！以后請小寒多多關(guān)注?！?

“在家不用客氣的?！?

“……”

蠟梅花清香陣陣，隨清風(fēng)被帶到燕來巷中。

到了日暮時分，整個燕來巷都已經(jīng)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奇怪了……今天怎么會有一股花香？”

“是梅花的香味?！?

“難道是從花街那邊飄過來的？”

“花街也沒在這邊啊，隔得老遠(yuǎn)了?！?

“你們就知道瞎猜，是那間寒房里頭的蠟梅開花了！今天早上我剛好碰到那位小先生出門，瞧見的。”

閑暇下來的人家聚在一起，紛紛念叨著，似不是第一次在巷子中嗅到梅花香，只是三兩句，便被寒房對門的人家說出來源。

“寒房??！”眾人不由得一愣。

又有人說道：

“那今天的花香怎么這么濃？我記得上年花香沒有這么濃的?！?

“是啊，上年只在那院子旁邊才能嗅到一點(diǎn)花香，今年居然在巷口就能嗅到了?！?

“我記得也是這樣。”

“怎么會發(fā)生這么大的變化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上一年那蠟梅花開也不是這個時候啊，上年那蠟梅開花都已經(jīng)差不多正月末了?！焙繉﹂T的人家再次出聲。

“似乎也是?！北娙说故窃缌?xí)慣了其的腔調(diào)，紛紛點(diǎn)頭，更顯驚訝了。

“怎么會提前那么早？好生奇怪啊?！?

眾人思考緣由，忽然有人出言：

“你們說會不會是因?yàn)槟俏恍∠壬木壒剩俊?

“怎么說？”

“今年可不是上年，上一年這段時間那間房子可沒人住，那位小先生也是這幾天才住進(jìn)去的，而且經(jīng)我的觀察，那位小先生住進(jìn)去幾天了都沒什么事，每天穿的也就那兩件，看起來比我們現(xiàn)在穿的都薄，現(xiàn)在我們這樣穿，進(jìn)去一會都得哆嗦，也不曉得他怎么住得下的。”

“確實(shí)。”

“這么說還真有這么一個可能？”

眾人疑惑之際，再次有人發(fā)聲：

“別說，還真有可能是那位小先生的緣故，你們這兩天可有聽那些說書人說了？聽聞城隍神君給縣尊大人托夢說，有高人來到了我們東風(fēng)縣，準(zhǔn)備解決那寒獸的問題，這位小先生能在那間寒房住得下，穿的也單薄，個人認(rèn)為是挺符合的?！?

那人說著，又想到一處：

“你們可見到那位小先生身邊那只白色的小獸？”

“見著了，那小貓看起來很漂亮，也不知道怎么長的。”

“你這話就不對了，那可不一定是貓！”

“不是貓？”

“嗯呢，可能那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寒獸！”

“?。。?！”

“你怎么知道？莫不是在唬我們？”

“嘿嘿，說起來話就長了，怎么說呢，我給你們看看我買的這些年紅，然后聽我解釋，就明白了。”

說話的人家將卷著拿在手中的年紅，依在身旁的石凳打開，眾人看過去，當(dāng)即睜大眼睛盯著上面的字問道：

“這字……怎么就越看越喜歡，在哪買的？”

“我和你們講，這字啊……”說話的人家頓了下，重重說道：“就是那位小先生寫的！”

“??？？？”

“是不是不信？哼，就猜到你們的表情，那位小先生啊，這幾天都在東門外替人寫年紅和寫信，生意可好著的，估計(jì)再過一會，你們就能見到他回家了呢！”

說著，那人便往巷口處看去。

恰好，便見到忙活了一整天、收攤歸來的一人一小獸。

“你們看，真是巧了。”

念叨一句，那人朝季易打招呼：

“季先生，你回來了？明天我拿紅紙你寫對聯(lián)，你可不要拒絕啊！”

“到時來敲門即可。”

季易回了一句，領(lǐng)著小寒從眾人身邊走過。

“我們不過去聽聽他們說什么嗎？”小寒抬頭看著季易問道。

“不了，還是先給小寒做飯重要?！?

“哦，那還是先回去吧?！?

雪白小獸加快了腳步。

……

見一人一小獸走遠(yuǎn)，回到了寒房，關(guān)上門，聚在一起的人家處再次有話語響起。

“我都說是吧？”

“呵呵，你比他回來也就早那么一點(diǎn)，誰知你是不是專門等著這么說的，還有啊，這剛才我也見著那小獸了，不就一只小白貓嗎，好看是好看，但你說它是寒獸，我也沒見到它長角啊？”

“哼，孤陋寡聞，沒見識。”

“哎呀呀，什么話！”

被嘲諷的人當(dāng)即就要卷袖子。

眾人連忙阻攔：“說話就說話啊，怎么還嘲諷上了，這不就傷和氣了？”

“你今天要是不說出個名堂來，我一定讓你好看?！?

“是他先質(zhì)疑我的?！蹦侨嗽俅纬爸S：“那種異獸豈能以你凡人的眼光看待？”

“今天定要給你點(diǎn)顏色看看！”再次被嘲諷，他忍不住了。

眾人再次拉住，連忙催促：“還不快快說來，怎么你也像那些說書的，也學(xué)會了吊胃口，是想要挨揍了？”

看那人說的像模像樣，眾人也是有些想聽聽。

那人見對面真想要抽自己了，也不再拖拉，解釋道：

“那只小獸啊，可不像看著這么簡單，你們要是去到那位小先生買年紅的攤子就知道，那只小獸可聰明著了，不僅會幫忙招攬客人，而且，它似乎還聽的懂人話，明明是一只小貓模樣，一聽別人說它是貓，立刻就把你盯著，那位小先生還不斷向我們解釋說，它叫小寒，小寒是小寒，不是貓！還不時對著那小獸說話，它也點(diǎn)頭搖頭回應(yīng)。

“小寒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冷，小貓模樣卻說不是貓，還和那小先生住在寒房，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怕冷，可不是貓的表現(xiàn)，

“那些說書先生也說，寒獸可能被那高人收服了，高人嘛，就傳言中寒獸頭上的角，被一些手段藏起來不正常嗎？

“這么綜合一想，那位小先生不正符合我們對高人的想象嗎？”

“你這么說，還真有點(diǎn)道理?！北娙它c(diǎn)頭。

那被嘲諷的人這么一聽，氣也消了很多，也認(rèn)為有那么幾分道理，但想到那么多人看著自己，就這么認(rèn)了臉往哪放，于是又念叨了一句：

“說的有理有據(jù)，讓你當(dāng)捕快得了，有什么詭案奇案估計(jì)都能隨便破！”

“過譽(yù)，捕快可不是我想當(dāng)就當(dāng)?shù)摹?

“哼。”

見二人不再有要打架的跡象，眾人點(diǎn)點(diǎn)頭。

又八卦猜測一會，有人問道：“那位小先生叫什么來的？”

“姓季，不知道名是什么？”

“那位季先生現(xiàn)在是在幫忙寫年紅、寫信是吧？”

“對?！?

“什么價錢？”

“年紅一文錢一張，寫信一般三到十文，看實(shí)際情況……唉，你想要做什么？是想要找那位小先生寫年紅，寫信嗎？”

“嗯，是有這個想法，不管那小先生是不是高人，以這位小先生的字，這個價格是挺合適的。而且今天聞到蠟梅花的花香味，想起我家小子了，他在外地也不打算回來過年，找那位小先生寫一封信，再問問看，能不能剪一枝梅花，要是行，正好也寄過去。”

“……”

眾人聲歇，都露出思考的神色。

聽起來似乎也不錯。

眾人心思各異，一會兒后，竟大都出言，準(zhǔn)備去尋季易寫年紅、寫書信。

或兩者皆有。

或兩者皆無，只是趁著有人同行，想一起去去看看。

……

“小寒，你自己先玩一會，看看書復(fù)習(xí)一下之前認(rèn)的字也可以，等下吃飯后，想要去行花街也可以，剛剛買了燈籠！”

季易看著頭長著小角的雪白小獸，念叨一句，拿起所買的肉菜，準(zhǔn)備走進(jìn)灶房。

“篤篤篤~”

季易看向小寒，帶著燕綢的小寒剛好看過來。

一人小獸對視當(dāng)場。

“人！”

“人？”

“好多人！”

“好多人？”

“不認(rèn)識，是剛才在巷子里見到的那些。”

“巷子？”

季易疑惑。

“季先生，在家嗎？”外面有話語傳來。

“找你的?！?

“嗯。”

季易放好肉菜，用水洗洗手后，才準(zhǔn)備去開門。

走了一半，卻腳步一頓，看向石凳上的小寒。

“怎么了？”小寒抬頭，再次與季易對視，不明所以。

看著小寒頭上的小巧獨(dú)角，季易欲言又止。

“在家也要嗎？”

留意到季易的目光，小寒明白，輕聲問道。

看著小獸的眸子，到嘴邊的話語頓時停住，似乎很難說出口，季易很糾結(jié)。

“篤篤篤~”

敲門聲再次傳來，“季先生，我們是來找你寫年紅、書信的。”

一人一小獸同時看過去。

而后再次收回目光，看向?qū)Ψ健?

經(jīng)此一打擾，季易也想明白了，于是不再糾結(jié)，微笑和聲說道：“不用，這是小寒的家！在下不讓他們進(jìn)來就是了?！?

念叨完，季易也不等小寒再說話，走過去開門。

“咯吱”一下，開門聲響起，大門被打開一小半，寒氣從中冒出。

寒氣打在身上，眾人不禁一哆嗦。

“諸位找在下何事？”季易禮貌問道。

有風(fēng)吹來，眾人又不覺寒意，定神，便發(fā)現(xiàn)那個面容姣好的小先生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想往里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季易一手捉著門，剛好攔在打開處，擋住了里頭的光景，頓時眾人便面露失望。

不過也有人家很快就調(diào)整好，禮貌回應(yīng)：

“季先生，在下也是居住在燕來巷的，算上先生的鄰居，今天在巷中嗅到花香，見蠟梅花開，談起先生住所，又聽聞先生替人寫年紅、寫書信，剛才見字跡，也耐看，故此一起前來問小先生，能否替我們寫一寫年紅，寫一寫書信。同時也冒味請問一下小先生，能否折一枝梅花，予我寄給想念之人?！?

“我是來找先生寫年紅的！”

“我是來找小先生你寫信的！”

“在下是愛花之人，只想問小先生能不能折一支黃梅花給在下？”

“我全都要！年紅要寫，信也要寫，梅花也要！”

“……”

其他人聽此話，紛紛附和。

季易看著他們，正在組織語言，捉住門的動作也柔和了很多。

那些只想看看剛才的言說真不真切的人中，有人敏銳的留意到這一幕，似乎察覺到了這是一個機(jī)會，不動聲色的往前一壓，用力一推。

前面的人本就不設(shè)防，當(dāng)即就被擠得往前，最前面的人立刻就面露驚色，被壓向半開的門。

‘哎哎哎’聲中，門就這么被人壓開了。

得虧季易及時將手收回，讓開，不然恐怕也會被傷到。

見得逞，動手的人連忙往里面瞄，其他人雖說慢一拍，但也多是下意識看向里頭，只有少數(shù)幾個對此不理，先關(guān)心倒地的人家有沒有受傷的。

“沒受傷吧？先起來。”

季易看了眾人一眼，彎腰將其扶起。

“謝謝，謝謝，謝謝小先生扶我一把。”最倒霉的人家連忙道謝。

“沒事就好。”

幫忙拍拍灰塵，季易松開手，順著眾人目光看向屋內(nèi)。

梅花樹上，雪白小獸正好回頭，季易露出微笑，其余人頓時露出失望之色。

“擠什么擠，哎呦，幸虧沒有真的傷到。”

最倒霉的那個人家的聲音再次傳來。

眾人聽此也覺自己的行為不對，大多直接將目光收回，去關(guān)心其，也幫忙言說指責(zé)剛才擠的人，其余人就算不想，也做樣子，用余光悄悄看著里頭。

真正動手的人見被揪出來，也找著借口，說不小心的。

只是有人知曉其本性，并不想就這么放過其，想要當(dāng)場讓他難堪。

見此季易盯了他一眼，然后微笑的打圓場：

“各位街坊鄰居，不要著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說也是可以的，以免再讓剛才的事情發(fā)生，只是在下剛忙活回來，暫且需要休息做飯，可否等半個時辰？若不成，明天白天也可?！?

眾人動作一頓，紛紛看向季易，又看向身側(cè)的人家。

真正動手的人如獲大赦，卻忽覺不斷有寒氣自打開的大門襲來，也不敢直接離去，也不敢說話，只好暗暗打起了哆嗦。

過了一會，才有人開口：

“那我們等下再來打擾先生?！?

見眾人散去，季易收回目光，關(guān)上大門。

看向小寒，目光柔和：

“委屈小寒了?！?

“沒事的。”

小巧的角再次出現(xiàn)，小寒又載起了燕綢，在盛開的梅花樹上，時而伸出小爪輕觸黃梅，時而細(xì)嗅蠟梅花香，上躥下跳，五色綢飄飛，好似一只被燕子帶著在樹上騰挪。

季易放心了，走進(jìn)灶房，開始做飯。

半個時辰后，季易收拾好一粒米都不剩，看起來干干凈凈的碟子碗筷。

小寒看向季易：“他們也喜歡蠟梅花嗎？”

聽季易說過花名蠟梅，于是小寒也稱其名，沒有如同以前只說花色。

“喜歡的?！?

“他們?yōu)槭裁聪胍孟灻坊?？?

“寄給他們內(nèi)心想念的人家?！?

季易看了眼樹上黃花，想起剛才的人家，如實(shí)說道。

內(nèi)心卻已經(jīng)做好拒絕他們的打算了。

“想念的人家？”

“對。”

小寒又歪頭看向季易：“你不也是想家嗎？為什么不寄。”

“太遠(yuǎn)了。”

“太遠(yuǎn)是多遠(yuǎn)？”

“在下也不知道，總之很遠(yuǎn)就是了?！?

“……”小寒露出思考的神色，又念叨一句：“不遠(yuǎn)的，小寒的家就是季易的家，小寒陪你看就是了?！?

季易有些意外，“謝謝?！?

“在家不用客氣?！?

小寒又問道：

“那他們拿到蠟梅花會開心嗎？”

“想來是會的。”

“這樣嗎？”小寒看向蠟梅花，似在思考，好一會，念叨說：“小寒答應(yīng)了?！?

“嗯？”

“小寒愿意分點(diǎn)開心給他們……你不同意嗎？不同意的話語小寒聽你的，不分就是了?！?

“同意的，開心分出去后，想來小寒是更開心的，在下當(dāng)然同意。”

“還會更開心？”

“當(dāng)然?！?

小寒眼前一亮，看著蠟梅花，“就這樣說定了，等下小寒與你一起出去，將蠟梅花分給他們。”

“好?！?

看著雪白小獸小尾巴不自覺甩動的季易點(diǎn)點(diǎn)頭。

既然他們想到看這里與小看，那便光明正大讓他們看就是了。

小寒主動跑到大門處，回頭看向季易，似在催促。

季易不緊不緩的拿起文竹箱，走近前，打開大門，也不再關(guān)門，直接依著大門在門口將小攤打開，并將桐花燈備好，放在一旁。

小寒站在她的小凳子上，小爪扶著桌子邊緣，小尾巴不自覺搖晃，頻頻看向街道，似很著急。

“季先生出來了呀！”

有人留意，當(dāng)即就發(fā)現(xiàn)了二者，忙去喊其他人。

很快，就有不少人家自巷中的門戶走出來，聚在季易與小寒身旁。

這回直接就見到小寒，也能見到屋內(nèi)，不知為何，反而有些失望。

但轉(zhuǎn)念一想，小寒也這么靈動好看，亦有蠟梅花香陣陣，這種心情又被沖淡了不少。

一切似乎又如同在外。

按照要求，寫著年紅，寫著信書。

季易依舊親自念叨解釋，小寒是小寒，不是貓。

小寒則有點(diǎn)不同，親自向人遞上她的‘開心’——院中蠟梅的一些輔枝，并不傷主要花枝。

而后又伸出小爪，接過人家遞來的銅錢。

見此，她開心了，季易也開心了，來此的人家也開心了，并不吝嗇夸贊。

夜幕漸臨。

眾人散去。

季易也收拾好東西回到了屋內(nèi)。

桐花燈點(diǎn)亮，放在桌上。

看著梅花樹，看著在樹上酣睡的雪團(tuán)，看著掛在上面的燕綢，看著上面的黃花。

借著燈火光亮，翻開手中書籍。

時間流逝，銀帶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天空。

伸手輕觸星光，再看一眼樹上的雪團(tuán)。

季易忽覺今天亦是奇妙，吹滅燈火，走進(jìn)屋內(nèi)。

東風(fēng)吹過，帶走陣陣蠟梅花香，飄出出院子，飄出燕來巷，飄向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