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的指尖還殘留著懷表傳來的、深入骨髓的陰冷。走廊盡頭那空洞洞的注視感,如同跗骨之蛆,即使影子已經消失,那無形的寒意依舊盤踞在脊柱深處。蘇晴的槍口在空蕩的陰影里徒勞地掃視,最終帶著疑慮收回。
“你看到了什么?”她的聲音繃緊,頸后紅芒不安地跳動。
陸離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塞滿了冰碴。那長衫人影的輪廓,那漆黑無白的眼眶,絕非幻覺。它帶來的寒意,與“甜心小辣椒”直播中爆發的幽藍怨火同源,冰冷、怨毒,直刺靈魂。懷表在口袋里沉寂下去,但那瞬間的悸動和寒意,是鐵一般的事實。寰宇…他們的觸手,已經無聲無息地探到了這醫院的走廊,就在他身邊!
“沒…沒什么。”陸離最終啞聲擠出幾個字,胸腔里被金針強行激蕩的玄水之氣翻騰不休,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他不能解釋,也無法解釋清楚。當務之急,是直播現場!是那奪命的幽藍怨火!他強壓下翻涌的恐懼和冰冷,催促道:“走!時間…不多了!”
蘇晴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雜,混雜著審視、警惕,以及一絲被眼前詭異事件徹底點燃的、屬于警探的執拗。她不再追問,轉身,步伐更快地沖向電梯。
星耀公寓,頂樓復式。
警戒線早已拉滿,刺目的警燈將高檔公寓樓映照得如同鬼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味道——不是火災后常見的焦糊味,而是一種更尖銳、更冰冷的…金屬燒灼混合著某種東西腐敗的腥甜氣息,若有若無,卻足以讓靠近的警員和消防員皺緊眉頭,感到生理性的不適。
蘇晴亮出證件,帶著步履蹣跚卻眼神異常銳利的陸離穿過封鎖線。現場一片狼藉,卻又透著一種詭異的“干凈”。粉紅色的奢華臥室中央,一個焦黑扭曲的人形輪廓烙印在地板上,邊緣清晰得如同用模具印刻。周圍的家具、地毯、昂貴的化妝品,凡是靠近人形輪廓的東西,都像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了一層,表面呈現一種灰敗、失去光澤的質感,仿佛瞬間經歷了千百年的風化。只有距離稍遠的地方,還殘留著大片大片妖異冰冷的幽藍色焦痕,如同某種劇毒霉菌的菌落,無聲地訴說著瞬間爆發的恐怖。
“蘇顧問!”一個年輕的刑警迎上來,臉色煞白,眼神里殘留著驚魂未定,“太邪門了!法醫初步檢查,死者…死者體內的水分和脂肪組織幾乎瞬間被抽干、點燃,骨頭都酥了!這絕對不是普通的自焚!更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到外燒空了!”
蘇晴點了點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房間,最后落在那焦黑的人形輪廓上,眉頭緊鎖。她頸后的紅蓮印記似乎感應到現場殘留的陰冷怨毒氣息,微微發燙。
陸離則踉蹌著,幾乎是被那濃郁到化不開的冰冷怨氣牽引著,走向那焦黑的核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金針激發的力量在快速衰退,反噬的虛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地涌上來,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左耳內的嗡鳴尖銳得如同鬼嘯,視野邊緣開始出現雪花般的黑點。
識海中,《玄冥命書》幽藍的光芒前所未有的明亮,冰冷的提示不斷刷新:
「檢測到高強度陰怨火殘留(金煞催化)」
「檢測到微弱寰宇能量標記(目標:靈魂湮滅裝置測試體)」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急速下滑,強行催動水鏡溯光風險極高!」
「任務:溯源“陰火焚魂”事件(剩余時間:18小時37分)」
“陸離!”蘇晴的聲音帶著警告,想阻止他靠近那危險的核心。
陸離置若罔聞。他停在焦黑人形輪廓邊緣,距離那灰敗死寂的氣息只有一步之遙。陰陽眼在劇痛和虛弱中強行開啟到極限!視野瞬間剝離了物質的表象,無數混亂、破碎、充滿極致痛苦和怨毒的意念碎片,如同黑色的雪花,從那焦黑的烙印中升騰而起,撲面而來!
他看到了!
不是香水瓶!是那個女孩在情緒崩潰時,從梳妝臺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里,顫抖著拿出了一枚拇指大小、造型扭曲怪異的金屬徽章!那徽章中央,正是寰宇集團的“星環”標志!星環內部,鑲嵌著一顆米粒大小、散發著不祥暗紅色微光的晶體碎片!女孩眼中充滿了恐懼和一種被操控的狂熱,她哭著,對著鏡頭嘶喊:“他說…他說只要這樣…就能讓他后悔一輩子…永遠記住我…”然后,她毫不猶豫地,將那徽章狠狠按在了自己裸露的心口皮膚上!
嗤——!
暗紅晶體碎片接觸到皮膚的瞬間,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幽藍光芒!無數冰冷怨毒的能量如同億萬根冰針,瞬間刺入她的心臟,抽干她的生機、血液、靈魂中所有的溫度與活力!這些被強行抽離的“生命燃料”,在一種詭異的、帶著金屬鋒銳感的規則(金煞)催化下,被那暗紅晶體瞬間點燃!不是從外部燃燒,而是從每一個細胞內部,由內而外地爆發!幽藍色的怨火瞬間吞噬了她,將她的一切存在,連同她最后的絕望和詛咒,焚燒殆盡,只留下這地板上冰冷的烙印和空氣中彌漫的、靈魂被強行湮滅的余燼!
“呃啊——!”陸離如遭重擊,身體劇烈一晃,再也支撐不住,單膝重重跪倒在地!強行窺視那靈魂湮滅瞬間的極致痛苦和怨毒,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大腦!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銳的嘶鳴和心臟瘋狂擂鼓般的跳動!喉嚨一甜,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涌上口腔。
“噗——!”
一大口暗紅色的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如同潑墨般濺灑在面前冰冷光滑的地板上!鮮血在昂貴的瓷磚上迅速蔓延,詭異的是,那灘血泊的中心,正好覆蓋了地板上殘留的一小片極其微弱、幾乎不可察覺的幽藍色焦痕。
就在陸離的鮮血與那焦痕接觸的瞬間——
嗡!
那灘暗紅的血液,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竟開始自行蠕動、匯聚!在蘇晴和旁邊年輕刑警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血液飛快地勾勒出一個清晰無比的圖案——扭曲的星環包裹著暗紅核心,正是寰宇集團那枚奪命徽記的微縮版!一個由陸離鮮血構成的、妖異冰冷的寰宇標記!
「偵測到關鍵證據(寰宇靈魂湮滅裝置殘留物激活)」
「寰宇標記強制顯形!」
「警告!宿主生命垂危!強行窺探引發嚴重反噬!」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如同喪鐘在識海轟鳴,陸離眼前徹底被黑暗籠罩,劇烈的耳鳴幾乎要撕裂他的顱骨,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他感覺自己正墜入無底的冰冷深淵。
“陸離!”蘇晴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他軟倒的身體。入手一片冰涼,陸離的身體輕得像一片枯葉,臉色是死人般的灰敗,嘴角還不斷溢出暗紅的血沫。她頸后的紅蓮印記瘋狂閃爍,灼熱感幾乎要將皮膚燒穿,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某種被徹底證實陰謀的冰冷寒意交織在一起,沖上她的心頭。她看到了!那血泊中清晰浮現的寰宇標記!這就是證據!鐵一般的證據!
“堅持住!”蘇晴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焦灼,試圖將一絲微弱溫熱的業火氣息渡入陸離體內,卻被一股更強大、更冰冷的死寂力量狠狠彈開。
就在這時,識海深處,那懸浮的《玄冥命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冰冷的機械音失去了所有情緒,只剩下最本質的規則宣告:
「緊急任務:溯源“陰火焚魂”事件(完成)」
「成功獎勵結算:逆命點+50,火行精粹(微)x1,解鎖‘水鏡·溯光(殘)’」
「警告!命格反噬連鎖觸發!壽元強制衰減!」
「壽元-30天!」
「當前壽元:20年301天!」
「偵測到宿主瀕死狀態及‘天煞孤星’命格劇烈波動」
「核心抉擇任務觸發(強制)」
「抉擇一:避世茍活」
「選擇此路,系統將傾注剩余能量,暫時屏蔽‘天煞孤星’命格對外界影響(效果持續:3個月)。宿主需放棄追查寰宇集團,遠遁他鄉,隱姓埋名。代價:永久失去《玄冥命書》系統,剝奪視覺感官(永久),命格反噬將在屏蔽期結束后以十倍強度爆發。」
「抉擇二:逆命抗爭」
「選擇此路,宿主將正式踏上對抗寰宇集團、逆天改命之途。系統將深度綁定,全力輔助。初始獎勵:解鎖‘玄冥護心’(被動,微弱提升對精神沖擊及命格反噬抗性)。代價:即刻承受‘孤星顯耀’狀態(命格吸引力增強50%,厄運事件遭遇概率大幅提升),后續任務懲罰加倍。」
「請在10秒內做出選擇。」
「10…」
「9…」
「8…」
冰冷的倒計時如同重錘,一下下砸在陸離即將潰散的意識上。
避世茍活?
屏蔽命格三個月,像個瞎子一樣躲起來?然后等著三個月后十倍的反噬將他碾成齏粉?爺爺的傳承呢?玄水鑒呢?王磊被燒成灰燼的臉,張莉在ICU里緩慢流逝的生命,還有那個被當成試驗品、在直播中瞬間湮滅的網紅女孩…他們的冤屈呢?寰宇集團那張冰冷的、吞噬生命的巨網呢?就這樣算了?像條喪家之犬一樣逃走,然后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等待更悲慘的終結?
「5…」
「4…」
蘇晴焦急的臉在模糊的視野中晃動,她似乎在喊著什么,但陸離聽不清了。他只能感受到她手臂傳來的、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支撐力量,還有她頸后那因為憤怒和擔憂而劇烈閃爍的紅芒散發出的、一絲絲驅散寒冷的暖意。
陳伯枯瘦卻沉穩的手指,輸入他體內那溫和堅韌的乙木生氣…
芊洛純凈眼眸里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擔憂…
還有…口袋深處,那枚冰冷懷表傳遞來的、屬于爺爺的微弱悸動…
憑什么?!
憑什么他生來就要背負這該死的命格,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被人唾棄、恐懼?
憑什么寰宇這樣的存在可以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肆意玩弄、屠戮?
憑什么他陸離,連掙扎一下、反抗一下的資格都沒有,就只能接受這被詛咒的命運?!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源自靈魂最不甘角落的怒火,如同沉寂萬年的火山,被這極致的壓迫和不公徹底點燃!這怒火焚燒著虛弱,焚燒著恐懼,甚至暫時壓過了那撕裂靈魂的痛苦!
「2…」
「1…」
“我…不…服!”
陸離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在意識徹底沉淪前,將靈魂深處那一聲被血與火淬煉過的咆哮,狠狠砸向識海中那個冰冷的選項!
「抉擇二:逆命抗爭!」
轟——!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靈魂深處炸開了!
《玄冥命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幽藍光芒!不再是冰冷的機械感,那光芒中仿佛蘊含著古老江河的咆哮,星空的悲鳴,一種蒼涼、沉重、卻又帶著不屈意志的磅礴力量瞬間灌注進陸離瀕臨崩潰的身體!
「核心抉擇確認:逆命抗爭!」
「綁定深化…」
「解鎖:玄冥護心(被動)」
「狀態更新:孤星顯耀(命格吸引力增強50%)」
「發放初始獎勵…」
「獲得逆命點:50」
「獲得火行精粹(微):1份」
「解鎖技能:水鏡·溯光(殘)」
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冰涼氣息,如同最堅固的寒冰鎧甲,瞬間包裹住陸離的心臟和靈魂核心(玄冥護心生效)。雖然身體的劇痛和虛弱依舊,但那即將把他拖入死亡的冰冷深淵感,被強行阻斷了!他劇烈地咳嗽著,又咳出幾口帶著內臟碎塊的污血,但眼神卻如同被寒泉洗過,前所未有的銳利和冰冷!
他掙扎著,在蘇晴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重新站直了身體。雖然臉色依舊慘白如紙,身形佝僂,但脊梁卻挺得筆直。他抹去嘴角的血跡,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蘇晴震驚地看著他。她清晰地感受到,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這個虛弱到極點的男人,身上有什么東西徹底改變了。不再是絕望的悲鳴,而是…一種從灰燼中站起,帶著滿身傷痕也要向蒼穹揮刀的決絕!她頸后的紅蓮印記,竟在這股冰冷決絕的意志引動下,第一次沒有失控的灼熱,反而傳來一種奇異的共鳴般的溫熱。
陸離沒有看蘇晴,他那雙布滿血絲、卻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板上那個由他鮮血繪成的、妖異冰冷的寰宇徽記。
“寰…宇…”他嘶啞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卻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房間里,帶著刻骨的仇恨和無畏的宣戰,“血債…必須…血償!”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房間內壓抑的恐懼和迷茫。
就在這時,窗外漆黑的夜空中,一點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
一只金屬烏鴉,無聲地振翅,融入了深沉的夜色里。冰冷的復眼中,倒映著公寓窗口那抹染血的身影和地上刺目的徽記,數據流無聲閃爍,將一切傳遞向城市深處某個不可知的冰冷節點。
逆命之路,始于此刻。孤星已燃,悲歌將起。而黑暗中的眼睛,從未離開,且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