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悲鳴共感
- 氣律悲歌
- 燚昊
- 4890字
- 2025-07-02 04:07:52
冰冷,粘稠,無聲。
陸離感覺自己像一具被遺棄在深海墓穴的殘骸。視覺、聽覺、嗅覺、味覺…所有感官都被剝奪,只剩下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虛無。靈魂深處被撕裂的劇痛仍在持續,如同永不愈合的傷口,每一次心跳都牽扯出新的血與痛。他癱倒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身體因為劇痛和感官缺失帶來的巨大恐慌而不自覺地抽搐,像一條離水的魚在絕望地掙扎。
龜甲玄水鑒緊緊攥在手中,觸感是唯一殘存的、與外界微弱的聯系。那布滿裂紋的冰冷表面,此刻是他在虛無汪洋中唯一的浮木。他能“感覺”到龜甲在微弱地震顫,仿佛一顆瀕死的心臟在作最后的搏動,每一次細微的震動都牽扯著他撕裂的靈魂,帶來尖銳的刺痛。
「警告:感官剝奪狀態(視覺、聽覺、嗅覺、味覺)持續中…」
「水行根基損傷:84%…龜甲玄水鑒瀕臨崩潰…」
「宿主生命力持續流失…預計剩余時間:7小時32分…」
「系統能量極度匱乏…進入最低維持狀態…」
冰冷的系統提示如同墓碑上的銘文,直接刻印在他死寂的意識里。絕望,如同冰冷沉重的淤泥,一層層覆蓋上來,要將他徹底埋葬。陳伯的死,蘇晴的垂危,芊洛的恐懼,秦月薇冰冷的宣告…所有的重負都壓在這具殘破的軀殼和撕裂的靈魂上。
爺爺…那個總是佝僂著背,在百草堂藥香里絮叨的老頭…用身體擋住毀滅風暴時,那渾濁老眼里最后的光芒…是牽掛,是托付,是刻骨的恨,也是…解脫?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無盡悲傷、愧疚與憤怒的洪流,猛地沖垮了陸離意識中苦苦維持的堤壩!不是因為自身瀕死的恐懼,而是因為陳伯那無聲的犧牲,因為自己連累他人而帶來的無邊悔恨!
“呃啊——!”無聲的嘶吼在他死寂的意識海洋中炸開!這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悲慟,如同投入枯井的巨石,瞬間在識海深處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瀾!
嗡——!!!
瀕臨崩潰的龜甲玄水鑒,在這股純粹而強烈的悲愿沖擊下,竟爆發出最后、也是最熾烈的一道幽藍光芒!這光芒并非來自龜甲本身的力量,而是被陸離那極致的情感所點燃!如同回光返照!
「檢測到宿主極致悲慟情緒…契合度判定:峰值!」
「共鳴機制強制啟動…」
「引導殘余能量…鎖定關聯印記…」
「目標:陳伯(已逝)…最后意念碎片回溯…」
轟!
陸離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拽離了黑暗的軀殼!如同墜入一個高速旋轉的、由無數破碎光影構成的漩渦!
***畫面一:**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的金屬器械碰撞聲。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模糊人影圍著一張手術臺。臺上,一個瘦小的身影在無影燈下痛苦地抽搐,皮膚下透出詭異的青黑色脈絡。陳伯跪在手術室外的走廊,額頭抵著冰冷的墻壁,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絕望的低語在陸離意識中響起:“…寰宇…你們對芊洛做了什么…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畫面二:**昏暗的密室。陳伯顫抖的手撫摸著幾張泛黃的古籍殘頁,上面描繪著扭曲的星環標記和紊亂的五行圖譜。他的手指停在一條注解上:“…星輝礦坑…地脈異動…土源精粹…生機…封印…”。他猛地抬頭,眼中是驚駭與明悟:“…他們要的不是礦!是地脈!是本源!!”
***畫面三(最清晰、最灼痛):**廢棄商場,鏡魘邪靈占據芊洛身體自爆的瞬間!陳伯張開雙臂撲上去的決絕背影!那枯瘦的身體在狂暴的死氣與業火沖擊下劇烈顫抖,后背炸開焦黑與潰爛!鮮血狂噴!他用盡最后力氣,將混合著心頭精血和畢生執念的意念,狠狠烙印在噴濺的鮮血和震飛的衣角碎片上:
***“星輝礦坑…東郊…老渡口…地下…第三沉降區…廢棄地鐵B7線終點…有路…”**
***“…土源精粹…在…核心沉降池…鎮壓…地脈節點…”**
***“…玉鐲…寰宇…定位…陷阱…毀掉…”**
***“護…好…芊洛…陸小子…靠…你…”**
最后幾個字,帶著無盡的不舍、托付和哀求,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陸離的意識上!他甚至能“感覺”到陳伯彌留之際,那殘存意識觸碰自己沾染了陳伯鮮血的手指時,傳遞過來的最后一點溫暖和…釋然。
轟!
回溯結束!意識被猛地甩回殘破的軀殼!
陸離的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如同離水的魚最后一次彈跳。七竅中再次涌出溫熱的液體,但他已感覺不到。龜甲玄水鑒的光芒徹底熄滅,變成了一塊冰冷死寂、布滿裂紋的普通龜甲。然而,陳伯臨終用命換來的信息,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坐標,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
星輝礦坑!老渡口地下!廢棄地鐵B7線終點!第三沉降區!核心沉降池!土源精粹!毀掉玉鐲!
生路!修復根基的希望!反擊寰宇的線索!還有…陳伯最后的托付!
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意志,如同在灰燼中掙扎而出的火星,在陸離死寂的黑暗中點燃。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
就在這時,一種新的、極其微弱的感覺,如同蛛絲般透過緊握龜甲的手指,傳入他虛無的意識——震動。不是來自龜甲,而是來自…腳下的大地!
極其細微,卻帶著某種規律性的、沉重的脈動。咚…咚…咚…如同沉睡巨獸的心跳,又像是…沉重的腳步在整齊地踏地?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空氣似乎變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盡管他感覺不到)都變得異常艱難,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胸口!身體也變得異常沉重,連抬起一根手指都仿佛要耗盡全身力氣!
重力…在增強?!
「警告:檢測到高強度土行力場!」
「重力異常:當前1.5倍標準重力…持續上升中…」
「警告:目標秦月薇金行氣機被強力壓制!」
「警告:目標蘇晴體內業火能量受重力擠壓,失控風險急劇攀升!」
「警告:目標陳芊洛乙木生機受土行克制,持續衰弱!」
系統的警報如同冰水澆頭!土行陣法!寰宇的人追上來了!而且一出手就是大范圍的重力壓制!在這種環境下,本就重傷的他們,如同被釘在琥珀里的蟲子!
“呃…!”一聲壓抑的悶哼從不遠處傳來,是秦月薇!陸離雖然聽不見,但能“感覺”到那股銳利的金氣如同被投入泥潭的利劍,瞬間變得晦澀、沉重、難以催動!她之前消耗太大,此刻在重力壓制下,戰力被削弱到了極點!
“嗬…嗬…”蘇晴的方向傳來如同破風箱般的痛苦喘息。重力如同無形的巨手,狠狠擠壓著她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和體內狂暴的業火!頸后的暗紅蓮印光芒瘋狂閃爍,如同即將爆炸的炸彈被強行按壓!
“爺爺…好重…”芊洛帶著哭腔的意念波動微弱地傳來,充滿了痛苦和窒息感。土行克木,在這強大的重力場下,她體內的乙木生氣如同被巨石壓住的幼苗,正在迅速萎靡!手腕上那只布滿裂紋的玉鐲,在重壓下似乎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
“結陣!困死他們!”一個冰冷、帶著金屬質感的電子合成音,直接穿透了陸離感官剝奪的屏障,如同冰冷的針,刺入他的意識!是寰宇的人!他們利用某種精神傳導技術,直接將命令傳入被困者的腦海!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雷,從維修通道的兩端同時響起!整齊、沉重、帶著金屬與巖石摩擦的刺耳聲響,每一步都讓地面的震動加劇一分!在陸離僅存的、對震動的感知中,他“看”到數個高大、沉重、輪廓模糊的“東西”正從通道兩端緩緩逼近!它們散發著濃郁的土石氣息和冰冷的殺意!
石傀!寰宇利用土行秘法和活人改造技術制造的戰爭傀儡!力大無窮,防御驚人,在重力場中如魚得水!
前有石傀堵截,后有重力壓制,頭頂是隨時可能引爆的蘇晴,身邊是迅速衰弱的芊洛和力量被嚴重削弱的秦月薇…真正的絕境!
“金…律…”秦月薇冰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難以察覺的虛弱,在陸離意識中響起。她似乎在強行凝聚力量,指尖試圖再次亮起金芒,但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在強大的重力場下搖曳不定。
“不…要…”陸離用盡殘存的意念嘶吼,阻止秦月薇做徒勞的消耗。他死死“盯”著意識中陳伯留下的那個坐標——星輝礦坑!廢棄地鐵B7線終點!必須去到那里!那里有土源精粹!有修復根基的希望!有反擊的可能!也是…完成陳伯遺愿的唯一途徑!
龜甲…感知…地脈…水流…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閃過!龜甲玄水鑒雖然瀕臨崩潰,但它本質是溝通水行、感知地脈的法器!而水,無孔不入!土能克水,但水亦能滲透于土!尤其是在這深入地下的環境中,地脈水流的走向,就是最天然的路徑!是重力場也無法完全封鎖的生機!
他不再猶豫!將最后殘存的一絲神念,混合著求生的本能和陳伯托付的執念,如同細小的根須,艱難地探入手中那枚冰冷死寂的龜甲!
“天地…水律…玄冥…為引…”無聲的咒言在意識中回蕩。
沒有回應。龜甲如同頑石。
劇痛!神念如同撞上銅墻鐵壁!反噬再次襲來!
但他沒有放棄!將陳伯臨終意念中那份對芊洛的牽掛、對寰宇的恨意、對地脈的感悟…如同燃料般,瘋狂注入自己的意念!
“感知…地脈…水流…!”
嗡!
龜甲…極其微弱地震動了一下!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涼的意念流,如同最纖細的蛛絲,順著緊握的手指,艱難地滲入陸離的感知。
黑暗的意識中,一點微弱的光亮出現了。不是視覺的光,而是…感知的輪廓。
他“看”到了!腳下的大地不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無數細微的、由土黃色光芒構成的脈絡在黑暗中縱橫交錯,構成了大地的骨骼。而在這些厚重的土黃脈絡之間,一些極其纖細、近乎透明的淡藍色“絲線”在緩緩流淌、滲透!那是地下的暗流!是水行之氣在地脈中的微弱體現!
重力場的壓制,讓大部分藍色絲線變得極其黯淡、凝滯。但在某個方向…陳伯坐標指示的方向…那里的藍色絲線雖然同樣微弱,卻隱隱構成了一條相對連貫的、向下傾斜的路徑!如同一條被泥沙半掩的地下溪流!
就是那里!通往B7線終點的地脈水路!
“那邊…向下…地…水…”陸離用盡力氣,試圖通過龜甲將感知到的方向傳遞給秦月薇,意念的傳遞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就在這時!
轟!轟!
通道兩端,沉重的石傀已經逼近!它們高達三米,由粗糙的巖石拼接而成,關節處閃爍著土黃色的符文光芒。沒有五官的巖石頭顱上,兩點猩紅的光芒鎖定了通道中的四人。它們抬起沉重的巖石手臂,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狠狠砸向擋在中間的障礙——首當其沖的就是癱倒在地的陸離和護在他身邊的芊洛!
“找死!”秦月薇眼中寒光爆射!盡管金氣被重力壓制,但她的驕傲不容挑釁!她強行催動最后的力量,身影如電(速度卻比平時慢了數倍),擋在陸離和芊洛身前!雙掌齊出,帶著黯淡的金芒,狠狠拍向砸落的巖石巨臂!
砰!!!!
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在通道中回蕩!
秦月薇身體劇震,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血!她腳下的地面瞬間龜裂!而那石傀的巨臂也被硬生生拍開,巖石表面出現幾道細微的裂痕!但更多的石傀已經從兩側圍攏上來!
“帶他走!”秦月薇冰冷的厲喝在陸離意識中炸響,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絲…決絕!她要以一己之力,拖住這些石傀!
幾乎在同一時刻!
“呃啊啊啊——!!!”
一直被重力強行壓制的蘇晴,終于到了極限!頸后那枚暗紅的蓮印如同燒透的烙鐵,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一股毀滅性的、帶著焚盡一切氣息的暗紅烈焰,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猛地從她體內爆發出來!
轟——!!!
暗紅的火環以蘇晴為中心,狂暴地擴散開來!通道內干燥的灰塵和蛛網瞬間氣化!兩側墻壁的苔蘚和涂料被烤焦剝落!恐怖的高溫瞬間席卷!
重力場對火焰的壓制效果似乎并不明顯!失控的業火紅蓮,在這狹窄的空間里,成為了最致命的災難!
首當其沖的,就是圍攏上來的石傀和擋在前方的秦月薇!還有…近在咫尺的陸離和芊洛!
毀滅的烈焰,冰冷的石傀,絕望的重力…三方絕殺,瞬間降臨!
在這千鈞一發、萬物似乎都要焚毀、碾碎的剎那,陸離殘存的意識死死鎖定著那條感知中、向下傾斜的、微弱的藍色水路!他沾滿自己與陳伯鮮血的手,用盡最后一絲源自靈魂的力氣,將瀕臨崩潰的龜甲,狠狠拍向腳下感知到的、那條水脈路徑的起點!
“開——!!!”
無聲的吶喊在意識之海咆哮!龜甲上最后一道黯淡的幽藍光芒炸裂!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的玄冥水氣,混合著陸離燃燒生命和陳伯寄托的悲愿,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腳下厚重的大地!沿著那條感知中的、被重力場半封鎖的淡藍水路,瘋狂滲透、沖擊!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碎裂聲,仿佛來自大地深處!
就在陸離拍下龜甲的前方一步之遙,堅硬的水泥地面,毫無征兆地裂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深不見底的漆黑縫隙!一股混合著濃郁土腥味和陳年鐵銹味的陰冷氣流,猛地從裂縫中倒卷而出!
裂縫下方,并非堅硬的巖層,而是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隱約能聽到極遠處…嘩嘩的、水流沖刷的聲響!
通往地脈水路的生路,被這搏命一擊,強行撕開!代價是龜甲玄水鑒表面最后一道主裂紋徹底崩開,一小塊龜甲碎片剝落下來!陸離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也隨之碎裂了一塊,意識瞬間滑向徹底湮滅的邊緣!
業火的狂潮已席卷而至!石傀的巨拳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