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盤坐在飛天神豚蓬松的鬃毛上打盹的圓覺此時也睜開了眼睛,迷糊間掃到身前的方卞猛地睜大了眼睛——
“方施主,你的身上?……”
方卞懶洋洋倚著豬耳,嘴角卻噙著抹笑意——
救助八千災民,自衍命盤得了5000功德,神魂此刻若有若無繞著層金霧,連靈臺翻涌的黑霧都安分不少。
“小和尚,你還小,”方卞低下頭,指尖拂過腕間僅剩的十七顆佛珠,“等你哪天超度八千……”
話音未落,飛天神豚突然打了個噴嚏,驚起了官道邊枯樹上的幾只麻雀。
抬頭看了看天空開始下起蒙蒙細雨,方卞拍了拍神豚的耳朵,只見剛拐過彎便出現了一個茶棚。
裹了裹身上的灰皮大氅,方卞收起了飛天神豚,將小木雕揣進懷中招呼二人走進了茶棚中。
方卞掀開茶棚的油氈簾子時,蒸騰的熱氣裹著粗茶香和松柴煙火氣撲面而來。
此刻七八個行商正圍著泥爐說笑,見三人進門齊齊望來。
有個頭戴狗皮帽的貨郎突然指著方卞腰間的鎏金令牌驚呼道:“是鎮妖司的大人!”
在座的所有客商趕忙起身見禮,方卞笑瞇瞇的擺了擺手,示意眾人自便,
“掌柜的,勞煩來三碗熱茶。”,順手將幾枚銅錢拍在破舊的方桌上。
“客官小心燙。”
掌柜的拎著鐵嘴銅壺過來添水,壺嘴騰起的熱氣里裹著股藥香,“這姜茶里添了當歸黃芪,最是驅寒。“
玄霜忽然按住方卞的手腕,指尖在桌下輕點。
方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茶棚后頭拴著的幾輛驢車,車轅上都插著三角符旗,此刻已經被日光曬得發白,依稀能辨出【棲霞】二字。
“掌柜的,”方卞摸出一塊碎銀子推過去,“這符旗看著奇怪,勞煩掌柜的給說說有什么講究……”
“可不敢亂說!”掌柜聞言突然變了臉色,四下掃視一周,見周圍的人都假裝不經意的瞟向這里,只得抄起抹布猛擦桌面,
“那可是棲霞山青陽真人的符旗,能鎮百般邪祟,上月劉記商隊沒請旗子,整個商隊的人都在鷹愁澗喂了狼!”
“嘩啦!”
角落里傳來了陶碗的碎裂聲。
剛才認出方卞身份的那個貨郎哆嗦著在懷中摸出一塊青色符玉,貼在額頭,嘴里念念有詞。
他身旁的一個老丈見狀嗤笑:“王麻子,你怕個球啊?咱們的符旗才請來半個月,還沒到青陽真人給定下的期限呢。”
方卞摘下墨鏡哈了口氣,眼神則暗暗掃向了四周。
余光瞥見茶棚柱子上貼著張黃符,朱砂繪就的符咒在陰翳中泛著暗紅。
忽然一陣寒風卷著枯葉撲進棚子,掛在梁上的馬燈忽明忽暗。
圓覺忽然“咦”了一聲,懷中渡厄缽盂泛起淡淡的金輝。
不明所以的小和尚剛要開口,方卞的靴尖輕輕碰了碰他僧鞋。
此時幾個行商將茶錢放在桌上,邁步出了門開始給驢馬套上鞍頭。
戴著狗皮帽的王麻子從褡褳里摸出個黃色布包,念叨了半天過后,取出符旗時手指都在發抖。
“這位大哥,”方卞緊了緊灰皮大氅湊了過去,“這旗子瞧著威風,得多少銀子能請得一面?”
漢子聞言像被火鉗燙了似的跳開,符旗胡亂塞進車轅插槽:“我也不曉得,不曉得……”
說罷他目光躲閃著去牽韁繩,脖頸上的那塊青玉符牌從領口滑出來,在晨光里泛著油潤的光。
玄霜半倚著茶棚門框擦拭著柳葉雙刀,隱蔽間靴子一動,朝驢車后輪踢出一塊石子。
車子猛地一歪,三片褪色的符旗從草料堆里露出來,其中一面落在了雪地中,朱砂紋路被雨水泡成了暗褐色。
“喲,這旗子……”方卞伸手要撿,卻被老鏢師橫插一步攔住。
老人鹿皮靴檔住符旗邊緣,抱拳時指節繃得發白:“道長莫怪,有了主的東西外人碰不得。”
車隊啟程時細雨愈發的細密,十二面簇新的符旗在車轅上獵獵作響。
方卞三人就慢慢的跟在車隊后不遠處,前面的老鏢師不時的回頭掃向三人,一邊加緊了手里的鞭打催促前行。
頂著風雨也不知走了多久,三人跟著車隊到達羽梁城的時候,巍峨的城門樓上已經亮起了數盞燈籠。
城門前數十輛輛插著符旗的貨車在官道排成了長龍,守城的兵丁舉著桐油火把挨個盤查。
“沒有棲霞觀辟邪符玉的一律不得入城!”
絡腮胡校尉一腳踹在路邊貨車的糧袋上,金黃色的麥粒順著破口嘩啦啦淌了一地。
押車的漢子“撲通”一聲跪下,抱緊了絡腮胡的大腿:“軍爺您行行好,咱們大老遠從廬州來,實在是不知羽梁城的規矩……”
話音未落,便被絡腮胡一腳踢在胸口,漢子“噗”的一口鮮血噴在了泥濘的雪地中,昏死了過去。
“晦氣!”校尉抬腳在漢子的臉上踢了踢,見沒有反應,便扭頭朝城門垛上喊道:
“老六!喊幾個兄弟,把這些被邪祟污染的貨車拉走!”
方卞三人正要上前,被一旁守門的兵卒橫戟攔住:“嗯?你們的符玉呢?”
“什么符玉?”方卞揣著手裝傻,墨鏡順著鼻梁往下滑了半寸,向上斜著眼問道。
守門兵卒甲胄上的饕餮紋泛起冷光,長戟直指方卞面門:“奉青陽真人法令,無符玉者不得入城!”
玄霜冷笑一聲,拽出方卞腰間的鎏金令牌,流動的金芒在火光中閃過,
“什么時候這羽梁城要一個修士來發號施令了?!”
絡腮胡湊近看清令牌上的【巡天御史】四個金色篆字,喉結上下滾動,趕忙伏下身軀:“
大人恕罪,小人有失遠迎,萬請見諒!”
“哼!”
玄霜冷冷的看著身前的絡腮胡校尉,“你剛才倒是好大的威風!”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絡腮胡伏在地上的身軀仿若篩糠。
“小人都是奉了副城主之命,在這盤查是否有邪祟附著人身混入城中。”
“這規矩立了多久?”玄霜秀眉皺起,手中的柳葉雙刀幾乎要戳到絡腮胡的鼻尖。
校尉喉結滾動著往后縮:“約莫...約莫兩月有余……”
“兩月前城里就開始鬧邪祟,青陽真人在棲霞山開壇作法后,觀中就開始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