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破軍的長刀“啪”的拍在了卦桌上,青筋四起,血貫瞳仁,死死的盯著方卞。
此刻一陣寒風掠過,南市喧囂聲突然變得遙遠,巷口賣糖人的老翁收起擔子,賣炊餅的漢子將手伸向案板下方。
“道長這故事編得精彩。”
陳破軍聞言冷笑,刀鞘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可惜陳某五年前就見識過欽天監的話術——
休想用鬼神之說亂我心智!這街上埋伏的人……”
“唰!唰!唰!”
三支弩箭破空而來的尖嘯打斷話音。
箭簇泛著幽藍寒光,在空中劃出筆直的死亡軌跡,直取陳破軍的雙目與咽喉。
方卞瞳孔一縮,袖中金鐘符應聲而燃,淡金色光罩堪堪籠住兩人。
“篤!篤!篤!”
箭矢釘在金色光罩上炸成漫天木屑,金鐘虛影也隨之破碎在空中。
此時追風獸的嘶鳴自云端傳來,白衣玄霜踏著屋脊飄然而落,鎏金令牌在掌心翻轉:
“鐵鷹衛好大的膽子,連欽天監的案卷都敢截殺?”
卦攤后茶樓二層傳來數聲機栝輕響,數十名黑衣弩手現出身形。
為首者面覆玄鐵面具,聲音似鈍刀刮骨:“玄霜大人見諒,我等奉的是暗部調令。”
話音未落便抬手示意,所有弩箭猛地調轉方向,暴雨般射向陳破軍。
方卞扯過功德箱擋在身前,箱中銀錢被箭雨打得叮當亂跳。
陳破軍手中長刀舞成銀龍一般,斬落的箭桿在青石板上鋪了厚厚一層。
路邊賣炊餅的漢子猛地掀翻攤位,三十斤生鐵案板呼嘯著砸向卦攤。
“咔嚓!”
閃身而來的玄霜雙刀交叉劈過,生鐵案瞬間被碎成數塊。
隨后雙刃插入地面,數道冰霜順著青磚縫隙急速蔓延。
近處三個偽裝成貨郎的鐵鷹衛剛躍上屋檐,便被冰霜覆蓋凍成冰雕摔回地面。
“呃!”
陳破軍突然悶哼著持刀倒退,左肩綻開血花——竟是支三棱透甲箭穿透了方卞剛祭出的金鐘符,將他釘在卦攤立柱上。
方卞心頭一驚,再次扔出一張金鐘符,靠了過去這才看清,所有箭矢尾羽都刻著細小的“幽”字,箭頭隱隱泛著暗紅。
“破罡箭?!”一旁閃身而來的玄霜瞳孔驟縮,“兵部竟舍得把對付修士的利器用在此處!”
鐵鷹衛首領見狀再次抬手,朝空中打出一枚響箭,尖銳哨音刺破云霄。
整條長街青磚突然翻起,十八根玄鐵樁破土而出,每根鐵樁都纏著浸過火油的鐵鏈,轉眼間將南市牌坊圍成煉獄。
首領漠然揮手,身后一名鐵鷹衛將火把擲入了陣中。
瞬間燃起的烈焰順著鐵鏈奔涌,在卦攤四周筑起三丈火墻,
“陳將軍,云澤八千災民已經被我鐵鷹衛圍住,若不想他們有什么閃失,束手就擒如何?
用八千災民的命換你項上人頭,這買賣可還劃算?”
陳破軍突然放聲大笑,震得肩頭箭桿嗡嗡顫動。
他反手握住箭尾猛地拔出,血箭噴在燃燒的卦幡上,火舌瞬間竄起丈許高:“陳某項上人頭在此,夠膽便來取!”
方卞不再猶豫,心底溝通衍命盤,懷中迸發出萬道霞光。
剛剛兌換山河社稷圖自行展開,宣紙上的水墨山河竟在火光中活了過來,一道琉璃光門自畫卷中央浮現。
陳破軍手中染血的長刀突然脫手,連人帶刀被攝入光門之中。
“攔住他!”首領見狀目眥欲裂。
“唰!唰!唰!”
瞬間又是三支破罡箭呈品字形射向畫卷,卻在觸及畫卷的剎那被吸入畫中,化作社稷圖中三只墨雁翱翔天際。
眨眼間整幅畫卷突然騰空而起,在方卞頭頂盤旋三周后化作流光向遠處遁去消失在了天邊。
鐵鷹衛首領命其他手下將方卞團團圍住,正欲問話腰間突然振動起來。
他反手扯下腰間鐵鷹哨吹響,一只虛影黑背鐵鷹穿透火幕俯沖而下,化作數個黑字浮動在半空——
【云澤急報!八千流民隨一副畫卷憑空消失!】
玄霜微微皺眉,只思索片刻,將懷中鎏金令牌按在方卞掌心:
“此乃欽天監新任巡天御史,爾等要驗明正身么?”令牌上星紋流轉,映得鐵鷹衛玄鐵面具泛起冷光。
“好一個巡天御史。”首領五指捏碎鐵哨,鐵屑從指縫簌簌而落,
“欽天監今日截胡,明日皇上案頭就該參我們鐵鷹衛辦事不利的折子了吧?”
他忽然抬手指向方卞眉心:“把這裝神弄鬼的道士留下,本官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
玄霜雙刀交叉擋在方卞身前,刀身騰起三尺冰焰:“你可以試試。”
對峙間又有三只鐵鷹破空而至,其中一只爪間抓著半截孩童的粗布衣袖。
首領掃過布條上的暗記,突然冷笑:“云澤三十七處暗樁同時傳訊,八千流民確已消失——
玄霜大人好手段,連皇上親賜的鎖龍釘都鎮不住欽天監的神通。
想來皇上也會對這神通感興趣。”
他冷笑一聲,揮刀斬斷身旁燃燒的鐵鏈,火星濺在玄鐵面具上噼啪作響:
“今日暫且別過,但請玄霜大人帶句話給監正——鐵鷹衛的折子,從來都是用血寫的。”
三百鐵鷹衛如同退潮般撤出火場,臨走前將昏迷的同袍尸首挨個補刀,確保不留半個活口。
最后離去的弩手突然回身射出一箭,箭桿上纏著的明黃絹帛釘在燒焦的卦幡上,赫然是半幅蓋著玉璽的剿匪詔書。
萬里之外,云海深處。
山河社稷圖懸浮在一個桃花紛飛的山谷,八千流民正從光門中魚貫而出。
垂髫小兒驚奇地觸碰滿地落英,白發老嫗顫抖著捧起清泉,陳破軍拄著卷刃的戰刀,詫異的看著眼前的十里沃野。
“此地四季如春,土肥水美。”半空中畫卷傳出空靈聲音,驚得流民紛紛跪拜,“爾等可在此地耕作生息。”
陳破軍拄著長刀單膝跪地:“陳某代八千百姓,謝過仙長…….”
畫卷卷起半幅,露出邊緣焦痕,半空中盤旋幾圈后化作點點金光消失不見。
一日后,一座青石壘就的簡易祠堂前香煙繚繞。
流民們根據陳破軍的描述用桃木刻了方卞的模樣,陳破軍親手將木像供在案頭。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云海照進了祠堂時,木像泛起細細的金芒,百姓更感神異,不斷在心底詠頌方卞再生之恩。
此刻正在飛天神豚背上打盹的方卞猛然驚醒。
靈臺中的青銅命盤突然轉得快了三分,有一縷金線穿透黑霧,在盤面刻下枚陌生卦象,隨后如游絲般纏繞在靈臺深處,將神魂輕輕纏繞。
他若有所覺地起身抬頭望向東南方。
“怎么了?”玄霜扯緊韁繩,轉頭看向方卞,“還有半日就到羽梁城了”。
方卞揉著發燙的眉心搖了搖頭——
神魂上游動這縷金線和之前得到的功德金光截然不同,雖然未能消融黑霧,但是纏繞中的神魂卻是凝實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