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落地擺鐘準時敲響。

一陣眩暈感襲來，杜子恒的身子搖搖晃晃。

等眩暈感消失，再睜開雙眼時，耳邊的嘈雜聲，以及骷髏骨架也全都消失不見。

可身旁開著的房門，以及地上殘留的濃綠色液體，卻又都證明他們存在過。

“林閻?！?

他看向東南角，輕輕的喊。

落地鐘表的擺錘一如往常繼續晃動。

現在的時間是夜晚的十點。

可是，旁邊的林閻卻是已經不見了。

因為害怕，而不停后退。

嘩啦——

衛生間里突然響起的水聲，把他嚇了一跳。

只見李珍珍渾身濕漉漉的，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雙目無神，表情呆滯，腦袋像是痙攣了般，會時不時的向右抽動。

然后...

笑。

笑得杜子恒心里一陣陣發毛。

“珍珍？”

他一邊往樓梯口的方向退，一邊輕輕的問：“你，你沒事吧？”

摸到樓梯扶手后，慌忙轉身跑了下去。

而李珍珍則始終面帶微笑，望著樓梯口的位置。

“你還好嗎？”

角落的擺鐘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先前消失的林閻。

李珍珍聞聲轉過頭來。

然后繼續用詭異的笑容沖他。

“看來應該是被嚇傻了?！?

當然，也不排除事情還沒有結束。

他準備再去樓上看看。

四樓靜靜悄悄。

五六樓也是如此。

他準備先將李珍珍安置妥當，再查看有關鐘表的事情。

“走吧，我帶你下樓?！?

李珍珍還站在三樓原先的位置。

在林閻的引領下，回到一樓。

“林...淵？”

杜子恒聽到腳步聲后，推開門縫向外看。

有些驚訝：“你剛才去哪了??？”

“你手機現在有電嗎？”

林閻看向他說：“我手機剛沒電關機了?！?

“哦，還有。”

“叫個救護車吧，我懷疑她應該是被嚇傻了?！?

杜子恒神情呆滯的點點頭。

顯然還沒有從先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

約莫十分鐘后，救護車在公寓樓前停靠。

杜子恒因為害怕，也跟著救護車一同離開了。

整棟公寓，就只剩下林閻一個人。

房間里。

躺在床上的并不是林閻，而是先前從三樓消失的擺鐘。

林閻正在以變成它的方式，讀取它的有關記憶。

...

林閻走進記憶迷霧時，耳邊傳來凄厲的慘叫聲，隨即一片陌生的中式后院在眼前出現。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被他吞噬的青銅鐘。

而在青銅鐘的旁邊，則蜷縮著一個十歲的小女孩。

鐘表里的記憶，小女孩的名字叫云裳。

她右手的腕骨刺破皮膚，一張圓嘟嘟的小臉慘白猙獰。

“班主你看這丫頭片子！”

一名男子拎著染血的戒尺冷笑，“教她練水袖功，倒是把光緒爺賞的貢品綢緞給扯破了?！?

老班主摩挲著鐘表的牡丹紋路，“骨相倒是塊好料，可惜右手廢了。”

“往后就在鐘里當個活機括吧。”

迷霧中的畫面模糊又清晰。

只有十歲的云裳，蜷縮在青銅鐘的腹腔，斷裂的腕骨接上了控制鐘擺的銅鏈。

每當戲臺上唱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她就得扯動銅鏈讓鐘聲轟鳴。

“師父...疼！”

她從齒輪間伸出潰爛的左手。

老班主往暗格里倒入滾燙的桐油：“大帥就愛聽你這聲兒，忍著?！?

林閻隨著記憶繼續向前。

遠處戲班眾人跪在染血的紅綢上，看老班主將青銅鐘的鑰匙，焊進云裳的鎖骨里。

“現在你是鐘，鐘是你?！?

老班主往她的眼眶里滴入水銀，“這雙招子得永遠睜著看時辰。”

青銅鐘后來被大帥買入了府中。

每當他需要宴客取樂，她就會被鎖進西廂房的鐘樓。

齒輪咬碎肋骨的聲音混著“游園驚夢”的唱段，從排氣孔傳出時，總會惹得賓客們拍手叫好。

“知道為什么選你當活機括嗎？”

五姨太用煙槍戳她潰爛的眼瞼，“老東西早就把你的生辰八字賣給大帥鎮宅了。”

那個時代如她一樣的悲劇時有發生。

有錢人家為保自家順風順水平安無虞，常將人命跟器物融為一起鎮宅。

而小云裳，就是悲劇時代的犧牲品之一。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是幾時死的也沒人知道。

林閻走在她記憶的迷霧中，聽到了大帥一家絕望的哭喊。

黑夜房間的窗紙上，映著人們驚恐奔跑的身影。

青銅鐘準時敲響的轟鳴，讓她們的身體如煙花炸開，鮮血糊在窗紙上不斷向下流淌。

五姨太驚恐的推開房門，人卻一直在走廊和房屋之間打轉。

穿過記憶的迷霧來到鐘樓前。

云裳將她的身體切碎，一塊塊塞進青銅鐘表里。

轉動的銅鏈將她的身體絞成肉泥。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戲臺上的云裳扭動身姿，輕舞水袖。

旁邊的青銅鐘表里，傳來骨斷的聲音。

老班主凄厲的慘叫在耳邊回蕩，鮮血不斷從暗門里流出，淌到她的腳邊。

她緩慢蹲下身來，指尖沾著鮮血在臉上涂抹，然后轉頭看向林閻，笑容純真。

林閻最終跨過歷史的長河，再次來到眼前的公寓樓里。

三樓窗前的位置，青銅鐘表的擺錘仍然在晃動。

它好似正在跟林閻訴說著，它所經歷的一切。

雙眼睜開，林閻靜靜的望著頭頂的天花板。

云裳的遭遇只是那個時代的縮影。

有一部分或許還深埋地底，但也有一部分如云裳般，被置放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

既然公寓的事情這么多年都沒被解決，其他地方應該也會如此。

收起思緒。

他又不會分身，哪里管的過來。

當下還是要先將公寓里的亡魂都收走，當做他進入太古界障的底氣。

再次來到三樓，化身為青銅鐘表。

隨著擺錘的咔咔聲響起。

寂靜的公寓里再次傳來響動。

一具又一具透明的魂魄，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般，從樓上和樓下不斷向青銅鐘表飄來。

最終與鐘表融為一體。

林閻的魂墟歸藏內，不斷涌進新的魂魄。

跟現實世界比起來。

魂墟歸藏才更像他們該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