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復感知時，葉昊發現自己被捆綁在一個冰冷、刻滿了繁復符文的祭壇上。

祭壇的中央，懸浮著一口巨大無比的青銅古鼎。

鼎身之上，仙禽神獸的浮雕栩栩如生，散發著鎮壓萬古的恐怖氣息——成仙鼎！

祭壇周圍，站滿了羽化神朝的修士，他們口中念念有詞，吟誦著晦澀古老的咒文。

葉昊感覺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瘋狂地從體內抽出，源源不斷地涌向那口巨鼎。

那種血肉被一寸寸碾碎，靈魂被一絲絲剝離的極致痛苦，超越了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極致痛苦，瞬間淹沒了葉昊的全部感知。

那不是刀砍斧劈的痛，也不是烈火焚身的痛。

這是一種源自生命最本源、最核心的剝離感。

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人，而是一塊被放在榨汁機里的水果，每一顆細胞、每一縷血氣、每一絲神魂，都在被一種無可抗拒的、冰冷而貪婪的力量瘋狂抽取、碾碎、吞噬。

他能“看”到，無數道纖細如蛛絲、卻又璀璨如星辰的光線從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中被強行拉扯出來。

這些光線是他生命的精華，是荒古圣體血脈中蘊含的最本源的能量。

它們匯聚成一條條細小的光河，在他身體的上方盤旋、交織，最終如同百川歸海般，無可阻擋地涌向那口懸浮在祭壇中央的青銅古鼎——成仙鼎！

那口古鼎仿佛是一頭沉睡了萬古的絕世兇獸，在這一刻被喚醒了最原始的饑渴。

鼎身之上，那些雕刻的仙禽神獸、日月星辰的圖紋，在此刻仿佛都活了過來。

它們貪婪地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咆哮，將涌來的生命光河盡數吞噬。

每吞噬一分，鼎身上的光芒就明亮一分，那股鎮壓萬古的恐怖氣息也愈發濃郁。

鼎鳴聲變得愈發宏大，如同大道之音在轟響，又似魔神在低語。

每一個音節都化作無形的利刃，反復切割著葉昊的靈魂。

“啊啊啊啊——！”

葉昊想要嘶吼，想要咆哮，但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喉嚨像是被水泥堵住，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地禁錮在祭壇上，連一根小指頭都無法動彈。

他只能被動地承受著這一切，意識在無邊的痛楚海洋中載沉載浮，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解。

他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原本還算健壯的四肢變得枯瘦如柴，皮膚失去了所有的光澤和彈性，緊緊地貼在骨骼上，浮現出死灰般的色澤。

他的內臟在枯萎，骨骼在哀鳴，一頭黑發以驚人的速度變得花白、干枯，然后一根根地脫落。

他正在死去，以一種最緩慢、最殘忍、最徹底的方式。

祭壇周圍，羽化神朝的修士們神情肅穆，口中的咒文吟誦得越發急促、高亢。

他們看向葉昊的眼神，沒有憐憫，沒有快意，只有一種近乎于狂熱的虔誠。

在他們眼中，葉昊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份完美的祭品，是他們用來修復神朝至寶、延續神朝輝煌的“耗材”。

為首的那名大圣境強者，雙手結印，一道道神光打入成仙鼎中，引導著葉昊的生命精氣與鼎身融合。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完成神圣使命的莊嚴。

“以圣體之血為引，重鑄仙鼎之基……”

他口中高喝，聲音在整個山谷中回蕩。

“神朝萬古，羽化飛仙！”

其余修士齊聲應和，聲浪震天。

在這神圣而莊嚴的詠唱中，沒有人去在意祭品那無聲的痛苦與絕望。

痛！

痛徹心扉！痛入骨髓！

葉昊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靈魂仿佛要被這無盡的痛苦徹底撕碎。

就在他即將徹底沉淪于黑暗的前一刻，腦海中，囡囡那張沾滿淚水和血跡的、絕望的小臉，如同黑夜中最亮的閃電，瞬間劃破了所有的混沌。

“哥哥！不要丟下囡囡……”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跨越了空間的阻隔，再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不！我不能就這么死了！

我不能就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死了！

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無比強烈的執念，如同一劑強心針，狠狠地注入了他即將消散的意識之中。

我要活下去！

即便肉身腐朽，我也要讓我的意志存在下去！

“系統！”葉昊在心中瘋狂地吶喊，“給我記錄！給我把這一切全都記錄下來！”

【系統記錄功能已開啟。】

冰冷的機械音，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給我記錄下這口鼎的樣子！記錄下它的每一道紋路，每一縷氣息！”

“給我記錄下這些人的臉！他們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都給我刻下來！刻在我的靈魂里！”

“給我記住這鉆心的痛楚！記住這生命被剝奪的感覺！我要讓這種感覺，成為我永世不忘的烙印！”

葉昊的意識，在這一刻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偏執。

他放棄了無謂的掙扎，不再去對抗那股吞噬他的力量，而是反過來，用自己最后的神魂，去擁抱這份痛苦，去解析這份痛苦，去銘記這份痛苦！

他的神魂仿佛化作了一柄最鋒利的刻刀，將眼前的一切，都狠狠地、一筆一劃地雕刻在自己的存在之上。

他看到了，為首那名修士嘴角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因為大功即將告成而流露出的自得；

他看到了，旁邊那名年輕修士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對圣體血脈的貪婪與嫉妒；

他看到了，更遠處那些弟子，臉上那種麻木的、習以為常的表情。

這些臉，這些表情，都化作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們，也嘗嘗這種滋味！

他感覺自己的思維在變得緩慢，視線也開始徹底模糊。

身體的感官正在逐一關閉，他已經感覺不到祭壇的冰冷，也聽不到那些修士的詠唱了。

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離他遠去。

他像一個溺水者，正在沉向無盡的深海。

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和冰冷的黑暗。

然而，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唯有一道光，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亮。

那是囡囡。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那雙清澈又倔強的眼睛；

想起了她依偎在自己懷里取暖時，那溫熱的、小小的身體；

想起了她吃了甜根果后，露出的滿足而可愛的笑臉；想起了她在河邊，說他“好笨哦”時那嬌憨的模樣；

想起了他被抓走時，她不顧一切地沖過來，用小手捶打著那道無形屏障的、絕望的身影……

所有的畫面，所有的聲音，所有的情感，在這一刻，都濃縮成了最后的一個念頭。

“囡囡……對不起……”

“哥哥……沒能逆天改命……”

“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要像……那只白天鵝一樣，飛上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