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蹲藥圃翻土，指尖捻起片枯葉，眉頭擰成結。

這不是蟲害，是“蝕心草”花粉所致，而蝕心草只在滇南瘴氣谷生長，絕不該現中原。

“上個月韓七從漠北帶回的藥草里，混了這個。”青蕪將枯葉扔進竹籃，竹杖在地上劃出符文，“有人故意把蝕心草的種子摻里面，想讓合璧園的藥圃變成毒窟。”

沈墨的寒冰掌在掌心流轉，寒氣順著土壤蔓延，試圖凍結花粉擴散。蘇婉兒蹲旁邊幫著分揀藥草，裙擺沾紫色粉末，鼻尖蹭到時打了個噴嚏：“青蕪姐姐，這花粉聞著像你去年調的安神香，就是有點發苦。”

青蕪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銀針快如閃電，在她虎口扎了一下：“別吸氣！這花粉能讓人產生幻覺，最后像蝕心草一樣，從里往外爛。”

那天傍晚，青蕪把自己關在青竹樓，藥爐里熬著刺鼻的解藥，煙氣從窗縫鉆出來，混忘憂草的香，在合璧園上空縈繞。沈墨隔著門板聽見她咳嗽，聲音比往日沉，像有東西堵在喉嚨里。

蝕心草的花粉開始在云州城蔓延，三個藥鋪掌柜接連發瘋，嘴里喊著“極樂教的蓮花開了”，就往火里跳。楚驚瀾帶著攬星閣的人封了城門，卻攔不住花粉順著風往合璧園飄——青蕪用滇南秘術布的結界，正在以肉眼可見速度變淡。

“結界的陣眼在青竹樓的藥鼎。”青蕪的竹杖拄地上，杖頭的青藤蔫了大半，“蝕心草的克星是‘寒蛟膽’，可永陵的寒潭早就結冰，陳先生說要等下月冰化才能取。”

沈墨看著她蒼白的臉，突然發現她袖口滲出暗紅——是血。“你是不是……”

“別聲張。”青蕪按住他的手，掌心溫度比往常低許多，“我昨天試藥時沾了點花粉，不礙事。”她從袖中掏出個瓷瓶，里面裝著半瓶墨綠色的藥膏，“這是滇南的‘解瘴膏’，你和婉兒貼身帶著，萬一我撐不住……”

話沒說完，蘇珩從外面沖進來，手里攥著片發黑的花瓣：“城外的荒山上長了大片蝕心草，根須上纏著極樂教的蓮花紋！”

青蕪的竹杖猛地頓地上，藥圃里的忘憂草突然全部倒伏，像被無形的手按在土里。

青蕪決定去瘴氣谷找蝕心草的母株。她說只有找到母株的“瘴心”，才能配出徹底的解藥，不然云州城的人撐不過十日。

“我跟你去。”沈墨的寒冰掌已經備好，藥箱里裝著寒蛟逆鱗，“我的掌力能凍住瘴氣。”

“你得留在合璧園護著婉兒她們。”青蕪的竹杖在地圖上敲了敲，瘴氣谷的位置被她圈了個紅圈，“那里的瘴氣專克寒冰掌，你去了反而礙事。”她突然笑了，從藥簍里拿出包桂花糕，“這是給你留的，等我回來分著吃。”

出發前夜，青蕪在青竹樓燒了整夜的符，符灰拌著忘憂草汁，涂在蘇婉兒和蘇珩的發間。“這是‘避瘴符’，滇南的孩子都用這個。”她給沈墨的藥箱掛了個香囊，里面塞著曬干的茶花，“我娘說，茶花能醒神，比任何護身符都管用。”

沈墨看著她往竹杖上纏藍布條——是她慣用的顏色，說這樣在瘴氣里也能看清方向。他突然想說“別去”，卻被她塞了顆藥丸：“這是解寒毒的，你那寒冰掌總不聽話。”

青蕪走后的第七天，云州城的蝕心草花粉突然變弱了。楚驚瀾帶回消息，說瘴氣谷的方向升起過綠光，像青蕪催動滇南秘術時的光芒。

沈墨的心一直懸著，直到第八天清晨，韓七背著個血污的竹簍沖進合璧園。竹簍里沒有瘴心，只有青蕪的竹杖，杖頭的青藤已經焦黑，藍布條被血浸透，纏著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

“青蕪姑娘找到母株了，”韓七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但瘴心長在毒蛟的窩里，她為了摘瘴心，被毒蛟的毒液濺到了……她說，把這個帶回來，能解城里的毒。”

竹杖的裂縫里卡著片枯葉，上面用指甲刻著個“解”字，旁邊畫著個小小的藥爐，爐火的位置點了個紅點——是合璧園的方向。

沈墨將竹杖插進藥圃中央，杖頂的青藤突然抽出新芽，纏上旁邊的忘憂草，像在擁抱。蘇婉兒蹲在地上哭，手里攥著青蕪留下的避瘴符，符灰沾在淚上，在臉上畫出道藍痕。

那天傍晚，云州城的花粉徹底消散了。有人說看見瘴氣谷的瘴氣變成紅色，像朵盛開的蓮花，然后慢慢散了，風里飄著茶花的香。

墳就筑在藥圃邊，沈墨在墳前種了圈茶花，都是她從滇南帶來的品種。蘇婉兒每天往墳前擺桂花糕，說青蕪姐姐肯定沒吃飽；蘇珩用藍布條編了個花環，套在竹杖上，說這樣她在那邊也能看見方向。

沈墨翻藥箱時，在最底層摸到個油紙包，里面是青蕪留的藥方，最后一頁寫著行小字：“忘憂草要加三分糖，不然太苦，像這世道。”

他突然想起青蕪總說，醫者的手最軟，能接住新生也能擋下刀箭。這雙手最終接住了云州城的生機，卻沒能接住自己。

青蕪寒毒纏身仍培育解咒的草，終究把生的機會留給了更需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