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內一時安靜下來。

馮小缸的視線落到江楊臉上。

“你先來，還是他先來？”

江楊微微一笑。

“我都可以，聽馮導安排。”

徐虎咬了咬牙，搶著說道：“我先來！”

他想的是，自己對劇本熟悉，先演出來，給這小子一個下馬威！

馮小缸點點頭，沒什么表情。

“行。”

“道具，準備一下。”

場務連忙遞上劇本片段。

試戲的內容很簡單。

盜賊團伙的一個小弟，因為私自行動，壞了事，被頭目叫回來問話。

頭目會先給他一巴掌，然后質問。

孫宏斌小聲對徐虎提醒：“小虎，好好演，這是葛老師的戲份，你對著他演。”

他指的是站在一旁，飾演團伙頭子的老演員，葛右。

葛右穿著戲服，神情淡漠地看著，沒說話。

徐虎深吸一口氣，走到場中。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回憶著自己揣摩的角色。

“開始！”

馮小缸喊了一聲。

葛右飾演的頭目，眼神陡然一厲，二話不說，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啪！”

聲音清脆。

徐虎被打得一個趔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他捂著臉，眼神里全是驚恐和慌亂。

“你！是不是去那兒了？”

葛右扮演的頭目聲音低沉，帶著壓迫感。

徐虎身體一抖，連連點頭。

“是……是的老大……”

他的聲音發顫，帶著哭腔。

“我……我錯了老大……”

“我再也不敢了……”

葛右瞇起眼睛，盯著他。

“誰讓你去的？”

徐虎眼神閃爍，慌忙地指向旁邊。

“是……是二哥！”

“是二哥讓我去的！”

“他說那里絕對安全，讓我去探探路……”

“老大，不關我的事啊！我也是聽命行事！”

他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整個人幾乎要跪在地上，一副搖尾乞憐的模樣。

馮小缸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沒說話。

葛右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徐虎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停。”

馮小缸喊道。

徐虎長出了一口氣，有些期待地看向馮小缸。

他覺得自己演得不錯，那種小人物的恐懼和求生欲都表現出來了。

馮小缸卻沒看他，轉頭對江楊說：

“到你了。”

江楊點點頭，走了上去。

他沒有立刻開始，而是看了一眼旁邊道具桌上散落的一些小物件。

他伸手拿起一副最普通的黑框平光眼鏡，戴在了自己臉上。

鏡片后的眼神，多了一層深思。

這個小小的舉動，讓馮小缸和葛右都多看了他一眼。

徐虎在一旁撇撇嘴，心里不屑。

裝模作樣！

江楊站定，看向葛右。

“可以開始了，馮導。”

“開始！”

葛右眼中依舊是那股狠厲，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同樣的力道，同樣清脆的響聲。

江楊的臉被打得偏向一側，白皙的皮膚上迅速泛起紅印。

但他沒有像徐虎那樣趔趄，身形只是微微晃了一下，便站穩了。

他緩緩轉過頭，迎上葛右的目光。

鏡片后的眼神，沒有徐虎的驚恐，而是帶著一絲倔強。

葛右飾演的頭目，語氣依舊冰冷。

“你！是不是去那兒了？”

江楊沉默了幾秒。

他的嘴唇緊抿著，下頜線條繃緊。

葛右眼神更冷，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我問你話呢！是不是！”

強大的氣場壓迫過來。

江楊深吸一口氣，眼神沒有絲毫退縮。

他直視著葛右，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地說道：

“是。”

只有一個字。

但這個字里，沒有諂媚，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硬骨頭的堅持。

葛右看著江楊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動。

這小子的眼神，有東西。

馮小缸的眼睛也亮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盯著監視器。

他看出來了，江楊演的這個小弟，和徐虎那個完全不一樣。

徐虎演的是一個純粹怕死、沒有擔當的懦夫。

而江楊演的，是一個有自己想法，有點不甘心，有血有肉的小人物。

雖然也是小弟，但不是扁平的符號。

葛右繼續按照劇本，加重語氣。

“誰讓你去的？”

江楊的目光依舊沒有躲閃。

他沒有像徐虎那樣立刻甩鍋。

他只是沉默著，眼神里有掙扎，但沒有出賣。

葛右又問了一遍：“說話！”

江楊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我自己要去的。”

這句臺詞，和劇本上暗示的推諉完全不同。

是江楊自己改的。

但他這句話，卻讓這個小弟的形象瞬間立了起來！

有擔當，哪怕是錯誤的擔當。

馮小缸的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絲弧度。

他頻頻點頭。

葛右也深深地看了江楊一眼，眼神中閃過一絲贊許。

“停！”

馮小缸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

江楊摘下眼鏡，臉上的紅印更明顯了。

他對著馮小缸和葛右微微鞠躬。

棚內一片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楊身上。

孫宏斌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看得出來，馮導對江楊的表演很滿意。

徐虎則是一臉的不敢置信。

徐虎忍不住叫道。

“馮導，他……他改詞了！”

“而且，他演的根本不對！”

“一個小弟，怎么可能那么橫？不應該是怕得要死嗎？”

“我那樣的才是對的！小弟就應該是滑跪求饒的！”

馮小缸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冷冷地看向徐虎。

“你覺得他演的不對？”

徐虎梗著脖子：“當然不對！不符合人物！”

馮小缸發出一聲冷笑。

他轉向臉色發白的孫宏斌，聲音冰冷刺骨。

“孫宏斌。”

“這就是你口中，‘科班出身、準備充分’的特約？”

孫宏斌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濕透了后背。

“馮導……我……”

馮小缸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他指著徐虎，一字一句地說道：

“連角色都理解不了，只會照本宣科，連照本宣科都做不好。”

“有點不同意見，就覺得別人是錯的。”

“這樣的演員，我要來干什么？”

徐虎的臉漲得通紅，想反駁，卻被馮小缸的氣勢壓得說不出話。

馮小缸眼神銳利如刀。

“我告訴你什么叫小弟。”

“小弟也是人，不是符號！”

“他可以怕死，可以諂媚，但他也可以有不甘，有自己的小九九，甚至有那么一點點可憐的骨氣！”

“江楊演出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你，”馮小缸指著徐虎，“演出來的是一灘爛泥！”

徐虎如遭雷擊，面如死灰。

馮小缸沒有再看他一眼，直接對孫宏斌下令：

“這個人，從今天起，我的劇組，任何龍套角色，都不準再用！”

“我最討厭的，就是沒多大本事，還自以為是的蠢貨！”

孫宏斌連連點頭，像小雞啄米。

“是，是，馮導，我明白了！”

“我立刻讓他走！”

他狠狠瞪了徐虎一眼，示意他快滾。

徐虎失魂落魄，再也不敢多說一句，灰溜溜地想往外走。

馮小缸卻又開口了。

“等一下。”

徐虎身體一僵。

馮小缸看著他。

“把今天的群演費領了再走。”

“五十塊，不能讓你白挨一巴掌。”

這話，更是誅心。

徐虎的臉徹底變成了豬肝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他哪里還有臉領錢，幾乎是逃也似的跑出了B棚。

孫宏斌擦著冷汗，不敢說話。

馮小缸這才轉向江楊，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江楊，這個角色，是你的了。”

【叮！主線任務：通過試鏡，獲得角色，已完成！】

【任務獎勵：模擬點+500，開啟特約演員履歷，業內聲望微幅提升。】

江楊心中一喜，面上卻依舊沉穩。

“謝謝馮導。”

“謝謝葛老師。”

他也向葛右致謝。

葛右微微點頭，看向江楊的眼神帶著欣賞。

“小伙子，不錯。”

馮小缸擺擺手。

“不用謝我，是你自己演得好。”

“準備一下，下午就拍你的戲。”

“跟葛老師對戲，沒問題吧？”

江楊自信一笑。

“沒問題，馮導。”

下午，拍攝開始。

江楊換上了戲服，就是剛才試戲時那個盜賊小弟的裝扮。

臉上還帶著未消的巴掌印，更添了幾分角色的落魄。

他站在葛右面前。

馮小缸坐在監視器后，心里其實還是有點打鼓。

試戲是一回事，實拍又是另一回事。

很多新演員，試戲時靈光一閃，一到實拍。

面對鏡頭和老戲骨，就容易緊張，接不住戲。

“各部門準備！”

“《天下無賊》，第三十二場，第一鏡，第一次！”

“Action！”

場記板打下。

葛右飾演的頭目，眼神依舊狠厲，臺詞，動作，和試戲時如出一轍。

那一巴掌，還是實實在在地扇在了江楊臉上。

江楊的反應，比試戲時更加細膩。

從被打的瞬間錯愕，到眼神中的隱忍不甘。

再到最后那聲帶著復雜情緒的“是”，一氣呵成。

他的每一個微表情，每一個眼神，都精準地傳遞出角色的內心活動。

和葛右這樣的老戲骨對戲，他絲毫沒有被壓下去。

“過！”

馮小缸幾乎是立刻喊了停。

一條過！

而且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他看著監視器里的回放，臉上全是滿意的笑容。

這小子，真是撿到寶了！

葛右也有些意外地看著江楊。

他拍了這么多年的戲，能一條過的年輕演員不多。

能把內心戲演得這么有層次的，更是鳳毛麟角。

“小江，可以啊！”

葛右笑著拍了拍江楊的肩膀。

江楊謙虛道：“是葛老師帶得好。”

馮小缸也走了過來。

“江楊，你小子可以啊，剛才那段戲，情緒給得非常準。”

“我還以為你第一次跟葛老師搭戲會緊張呢。”

江楊笑了笑。

緊張？

在他三十年的模擬演藝生涯里，跟再大牌的影帝都對過戲。

這點場面，還真不算什么。

葛右也好奇地問：“江楊，你剛才為什么選擇那么處理那個角色？”

“尤其是那句‘我自己要去的’，很有嚼頭。”

江楊想了想，認真地回答：

“我覺得，就算是小角色，哪怕只有幾句臺詞，幾場戲，他也有屬于自己的靈魂和脾氣。”

“可能在主鏡頭下，他們是背景，是推動劇情的工具。”

“但在我心里，我演的每一個角色，無論大小，都是一個完整的人。”

“他會有自己的想法，會有自己的堅持，哪怕是錯誤的堅持。”

“這個小弟，他可能也想出人頭地，想證明自己，所以才會冒險。”

“他不是單純的壞，也不是單純的蠢。”

這段話，江楊說得很誠懇。

馮小缸和葛右聽完，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馮小缸重重地點了點頭。

“說得好！”

“每個角色都是完整的！”

“你小子，對表演有自己的理解，很難得。”

他看著江楊，越看越滿意。

專業，沉穩，通透，情商也高。

怎么看，都不像一個十八九歲的毛頭小子。

“江楊，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馮小缸隨口問道。

江楊如實回答：“馮導，我是在讀，上京電影學院，大一新生。”

“什么？”

馮小缸和葛右幾乎同時愣住了。

大一新生？

馮小缸瞪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你才大一？”

“表演經驗這么老練？”

江楊靦腆一笑。

“跑過一些龍套。”

馮小缸哈哈一笑，拍了拍江楊的肩膀。

“好小子！”

“大一就能有這樣的悟性和表現，未來可期啊！”

“好好干，以后有機會，再合作！”

葛右也笑著說：“小江，有靈性，保持住這份對角色的尊重和理解，你的路會很寬。”

江楊心中感激。

“謝謝馮導，謝謝葛老師，我會努力的。”

這一天，對于江楊來說，是重要的一天。

他不僅得到了一個特約角色，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兩位業內大咖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