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湛之府邸。

一婢女低著頭，慌慌忙忙的走到數嫁妝的徐湛之跟前，急切道：“郎主，女郎不試婚服。”

“她這是要做什么？”徐湛之扔下手中的筆墨，走到女兒徐嫻的門前，大聲道：“現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快出來試婚服！”

“不出來！”房間里傳來清脆悅耳的女聲，“要嫁你嫁，我不嫁！”

“怎么說話的？這事能由得了你，這是主上賜婚！賜的還是隨王，你不嫁，是你不想活了，還是不想讓我活了？”徐湛之怒斥。

片刻后。

房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十六七歲，容貌絕麗的少女。

此人正是徐嫻。

“阿父。”徐嫻放輕了聲音，“你這是把女兒往火坑里推。”

“隨王怎么就是火坑了？”徐湛之表情嚴厲，“一個月前，我才見過隨王，容貌端正，頗有才思，現今又剛剛立了軍功，前途不可限量，你嫁給他，不吃虧。”

“阿父。”徐嫻上前，拉住徐湛之的手，將徐湛之拉到院中亭子里，叫退奴婢，認真道：“正是隨王剛立了大功，這才是最可怕的。”

“這是何道理？”徐湛之不解。

徐嫻道：“因為北伐的事，太子向主上進言要殺您，也算是與您結了怨，因為與索虜和親的事，隨王又得罪了太子，如今主上升您為尚書仆射，隨王又立了大功，如果我再嫁給他，那隨王且不是更加威脅到太子的位置，更加招太子所恨？到時候太子登基，我們還有何活路？”

“這……”徐湛之怔住了，想了想，道：“那你不嫁隨王，太子就不恨我了？”

“您當初只是支持主上北伐，主上也替您辯解過了，再等些時日，您和太子的關系還可以調和，他不至于非要置我們于死地。”徐嫻認真分析。

徐湛之道：“那隨王與太子的關系也可以調和，他們還是親兄弟。”

“不。”徐嫻搖頭，“隨王與太子的關系是調和不了的。西漢七國之亂，西晉八王之亂，不都是宗室鎮藩引起的嗎？若隨王平平無奇，寄情山水，或可茍活，可如今北伐只勝了隨王的西路軍不說，隨王更是以萬余兵力繞路八百余里，取得北伐以來的最大勝利，如此厲害人物，太子登基之后，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他。”

徐湛之聽著徐嫻的分析，表情越來越震驚，訝異道：“你何時有這等見識？”

徐嫻擺手，得意的笑了笑，道：“我們徐氏家學淵源，女兒自然不能是蠢蛋，壞了家風，損了您的名聲。我只是討厭那些爾虞我詐，陰謀詭計，平時不愿想罷了。”

徐湛之環顧左右，見奴婢們都沒靠近，壓低聲音，問道：“那你覺得隨王有機會登上帝位嗎？”

“沒有。”徐嫻搖頭，“主上對太子十分寵愛，加上為了平衡外軍實力，不斷提升東宮的兵力，如今東宮的兵力都快趕上禁軍了，這種情形，太子只需要不過分做倒行逆施的事，主上就不會廢太子，隨王也就無論如何都登不了大位。”

徐湛之猶豫了。

這時，徐湛之的長子徐聿之跑了過來，邊跑邊喊：“阿父，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張張的！”徐湛之回過神，怒斥徐聿之。

徐聿之道：“宮里傳來消息，說隨王被主上訓斥了。”

“為什么被訓斥？”徐湛之連忙問。

徐聿之道：“說是隨王當面頂撞主上，指責主上殺害劉義康！”

“什么？”徐湛之大驚，“江夏王、武陵王他們都建議殺劉義康，隨王這是打了個勝仗，認不清自己了？這當口，他怎么敢？”

“看吧。”徐嫻笑了起來，“他現在就敢這樣，那恐怕不用等太子登基，我們全家就會被他害了。”

“不行，我得進宮去找主上。”徐湛之起身，前去換了朝服，連忙進宮。

建康宮，沉香亭。

劉義隆看了揚州的奏書，面如土色。

奏書上，他的的第五個兒子劉紹來信書，說他的身體越來越差，病情越來越重，恐怕不久于人世。

先是吃了敗仗，接著為了局勢又殺了自己親弟弟，現在兒子又要死了。

劉義隆精神有點頂不住了。

這時，宦官來報，說徐湛之求見。

“讓他進來吧。”劉義隆強打起精神。

“是。”宦官退下，不一會兒，徐湛之走了進來。

劉義隆示意行禮的徐湛之不必多禮，問道：“孝源此來何事？”

徐湛之撞起膽子，道：“陛下，徐嫻頑劣，恐……恐非隨王良配，請……”

“你要退親？”劉義隆打斷徐湛之。

徐湛之道：“為了隨王……”

“夠了！”劉義隆火氣瞬間上來了。

對于劉義隆來說，最近只有劉誕能給他帶來好消息，他對劉誕十分滿意，但現在徐湛之居然要退親。

劉義隆越想越氣，怒極冷笑，道：“大宋立國已有三十一年，但朕知道，許多高門大族還是看不上皇室，認為我們劉家是素族御極，外面都在說，高門大族不以與皇室聯姻為喜，你徐氏現在是一等一的高門，自然也是看不上皇室了。”

“陛下，臣……”徐湛之嚇懵了，連忙下跪，不住磕頭，道：“臣豈敢有此大逆不道之想，外面的謠言，都是別有用心之人所傳，請陛下勿信啊！”

徐湛之敢來退婚，也是有原因的。

第一，他覺得自己在劉義隆心中夠重要。當年他卷入劉湛和范曄謀反案后自首，并沒有受到株連，這些年依舊一路升遷，現在更是做到了尚書仆射的高位。

第二，他覺得劉誕剛剛指責了劉義隆，劉義隆現在對劉誕沒有多少好感，正是提出退親的好時機。

但是他沒想到，劉義隆居然會這么生氣。

高門大族對皇室的看不起，一直是劉義隆的逆鱗，劉義隆這么說，顯然也是怒不可遏。

劉義隆看著磕頭如搗蒜的徐湛之，冷冷道：“朕也不想相信，這不你來提醒朕了。”

徐湛之這時候那里還敢退親，連忙道：“陛下，臣只是擔心徐嫻配不上隨王，不敢有他想，若陛下不嫌棄，臣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就好，速去準備吧。”劉義隆道。

“是。”徐湛之連忙退了下去，一邊走，一邊擦汗。

徐嫻在家等著，看到徐湛之回府，飛快的迎上去，滿臉期待的問道：“阿父，主上同意退婚了嗎？”

徐湛之道：“你不想我們現在就死，就快去準備吧。”

“啊？”徐嫻徹底萎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