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建康宮。

大隊士兵在陳慶國的引領下，來到含章殿前，劉義隆跟在后面，冷眼望著。

陳慶國在含章殿前挖出玉人，顫抖著呈到劉義隆跟前，匍匐跪地，瑟瑟發抖。

劉義隆接過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玉人，臉上肌肉抽搐，隨后一個踉蹌，向后倒去。

卜天與連忙抱住劉義隆，驚慌叫道：“陛下！陛下！”

宦官和侍衛們，也圍了上來。

片刻后，劉義隆醒過神，虛弱道：“傳令領軍將軍劉遵考，讓他加強宮中防衛，傳令徐湛之，讓他京師戒嚴，然后帶人搜查東宮，傳令隨王，讓他追回劉濬，即刻起，停用太子一切印信，太子不得出宮！”

……

宦官蔣黃門帶兩騎策馬直奔劉誕府邸，到了劉誕府前，翻身下馬，喊道：“有旨意，隨王速速接旨。”

蔣黃門入了府，劉誕迎上來，躬身行禮。

蔣黃門道：“陛下有旨，令隨王劉誕，速速追回始興王劉濬！”

“領旨！”劉誕接了旨，便帶著周盤龍等親衛，快馬前去追劉濬去了。

追了一天，劉誕追上劉濬。

劉濬此時正在停步休息。

劉誕策馬上前道：“二哥，父皇有旨，讓你速速回京。”

“啊？”劉濬神色震驚，問道：“六弟可知父皇為何讓我回去？”

“弟不知，請二哥速回吧。”劉誕說著，看到劉濬身后還有一輛馬車，便問道：“二哥身后馬車，是何人所坐？”

劉濬一怔，隨即笑道：“給王鸚鵡坐的，這王鸚鵡，是沈懷遠的妾，我替他照看著點。”

“哦。”劉誕點點頭，翻身下馬，讓侍衛打開車簾。

車簾一打開，劉誕就聞到一股香薰的味道，同時看到王鸚鵡端坐在馬車一側。

王鸚鵡的旁邊，還有一個空著的主位。

劉誕心里盤算：“王鸚鵡明顯是在照顧別人，而能讓她貼身照顧的人，這路上應該只有一個，那就是嚴道育。他們在這里停步休息，難道是因為嚴道育中途下車？如果我現在派人在附近搜查，應該能抓到嚴道育。”

王鸚鵡看到劉誕，低下頭，不敢和劉誕對視。

劉誕猶豫了半晌，終究是沒有讓人搜查，而是回身上馬，道：“二哥倒是體貼下屬，二哥，請隨我一道回京吧。”

“嗯。”劉濬也沒有反抗，隨劉誕回去了。

……

建康宮，紫極殿。

劉誕隨劉濬一起進宮，道：“父皇，二哥回來了。”

“嗯。”恢復了些精神的劉義隆抬頭看了一眼劉誕，瞪了一眼劉濬，接著低頭，看著桌案上的書信。

桌案上有幾百封書信，都是劉劭和劉濬來往交流所寫，上面所討論的，都是巫術害人的話。

劉濬看著桌案上的書信十分眼熟，確定之后，頓時下跪，哭道：“兒鬼迷心竅，請父皇治罪。”

劉義隆沒有理會劉濬，而是對劉誕道：“休文，你也來看看。”

“是。”劉誕行禮，上前觀看。

過了會兒，徐湛之走進大殿。

劉義隆問道：“嚴道育抓住了嗎？”

徐湛之道：“臣無能，至今沒有找到嚴道育的行蹤。”

劉誕裝作沒有聽到，只翻看書信。

劉義隆嘆了口氣，道：“劉濬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去把太子叫來。”

“是。”眾人領旨。

劉誕和徐湛之一道出殿，在殿外候著。

徐湛之打量著劉誕，見劉誕神色鎮定，走到劉誕身旁，低聲道：“大王，這次太子做出這等悖逆之事，恐怕太子之位不保啊。”

劉誕淡定道：“廢立之事，千萬不可妄議。”

“機不可失，大王難道不想抓住這次機會嗎？”徐湛之道。

劉誕似笑非笑，道：“不知太子和始興王的書信里，有沒有提到徐公？”

徐湛之神色微驚，道：“他們在書信里，稱我為佞人！”

劉誕道：“那么，徐公還覺得有退路嗎？”

“這……”徐湛之搖頭嘆氣。

劉誕道：“我們的頭上，只有一片天，那就是父皇，只有持忠孝，行仁義，方有活路。”

徐湛之又是一怔。

他現在完全摸不清楚，劉誕到底是什么想法。

兩人沉默下來。

過了半晌，劉劭進殿，跪著伏地而哭。

劉義隆看著伏地而哭的劉劭和劉濬，又看了看桌案上的書信，想起了劉英娥和袁齊媯。

袁齊媯因為他寵信潘淑妃，氣死了。

袁齊媯臨死之前，他曾去看望，但是袁齊媯卻將頭蓋在被子里，不見他。

袁齊媯死之后，他讓顏延之撰寫哀悼的策文。

那策文，他現在還記得。

念及此處，劉義隆忍不住喃喃道：“邑野淪藹，戎夏悲沄，來芳可述，往駕弗援……”

劉義隆兀自想了半晌，這才起身，道：“你們，你們……”

劉義隆連說了兩個你們，一肚子想罵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兒先前都是被人蠱惑了，兒知錯了，兒知錯了！”劉劭哭著道。

劉濬也跟著哭喊認錯。

“你們先回去反省！”劉義隆無力道。

“父皇！”劉劭和劉濬哭著，被士兵帶下去了。

門口的徐湛之見劉劭和劉濬就這么被帶出來，神色驚訝。

“隨王，徐公，陛下讓您們進殿。”蔣黃門道。

劉誕和徐湛之重新入殿。

劉義隆看著劉誕，撐著桌案，無力流淚道：“朕的弟弟要反朕，朕的女兒、兒子，也用巫術咒朕，朕真的是桀紂之人，無道昏君嗎？”

“父皇！”劉誕表現得情真意切，“此事大哥他們都是受了別人的蠱惑，才做下此悖逆之舉，父皇不可因大哥他們的過錯而責備自己。”

“唉！”劉義隆一聲嘆息，沉吟半晌，道：“休文你說，應該怎么處置他們？”

劉誕道：“大哥和二哥，只是一時不察，受了別人的蠱惑，懇請父皇念父子之情，以圣德感其心，對他們施加教化，使他們修心向善，如此則皇室幸甚，天下幸甚！”

劉義隆聞言一愣，徐湛之則目瞪口呆。

他們兩個都沒想到，劉誕不僅不落井下石，竟然還勸劉義隆從輕處罰。

劉誕則心中有數。

劉義隆對兒子的放縱，堪稱獨樹一幟。

先前劉濬和自己妹妹亂搞，他沒處罰，歷史上，這巫蠱之事，他也沒追究。

劉劭已經不可救藥，他不用急，現在他只需要立住自己在劉義隆心里的人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