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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忠仆骸骨暖,惡奴雪地寒

紫玉鐲燙得驚人,那慵懶女聲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砸在沈知微心尖上。

“喂,你以為就你一個人從地獄爬回來了?”

蕭珩也是...重生的?

這念頭驚雷般炸開,震得她指尖都在發顫。窗外的寒風卷著雪粒子撲進來,她卻感覺不到冷,渾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嗡嗡作響。前世冷宮最后那幕血淋淋地撞進腦?!F重甲被亂箭射穿,滾燙的血濺了她滿臉,最后倒下去時,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還死死望著她方向,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他說了什么?她到死都沒看清。

“呼...呼...”粗重的喘息拉回了她的神智。柴房那邊傳來的動靜,不是青露的慘叫,倒像是...人在冰冷水里徒勞掙扎的撲騰聲?

沈知微猛地推開窗。凜冽的北風刀子似的刮在臉上,視線穿過茫茫雪幕,落在后園那片結了薄冰的荷花池。一個穿著青布襖子的身影正在冰窟窿里瘋狂撲打,斷斷續續的尖叫被風撕扯得破碎不堪。

“救...命...二...小姐...救...”

是青露。

前世,就是這個聲音,帶著假惺惺的哭腔,死死按住她的手腳,把那碗黑漆漆、散發著腥臭的絕子藥,一滴不剩地灌進了她的喉嚨。那時她剛被廢入冷宮,甚至還在天真地期盼謝玉衡能念及舊情。

冰窟窿里的青露又一次沉下去,冒出一串絕望的水泡。

沈知微扶著窗欞的手,骨節捏得發白。心底深處似乎有個微弱的聲音在嘶喊:住手!那不是你!你不能變成和她們一樣的惡鬼!

可隨即,更洶涌的恨意像冰湖下的暗流,瞬間將那點軟弱吞噬。冷宮三年生不如死的折磨,父兄慘死時她連最后一面都見不著的錐心之痛,還有她那剛會喊“阿娘”就被活活捂死的孩兒...畫面走馬燈般碾過。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胸腔里那顆心,硬得像浸透了寒冰的鐵石。眼神一點點冷下去,最后只剩下冰封的湖面,再無波瀾。

“自己踩滑了掉進去的,”她低聲自語,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怨不得旁人。”

砰!

她毫不猶豫地關緊了窗欞,將池中那徒勞的掙扎和越來越微弱的呼救徹底隔絕在外。轉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冷風,抓起門后一件半舊厚實的舊大氅,兜頭罩上。

“嬤嬤,跟我走!”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

陳嬤嬤剛從青露落水的驚駭中回過神,聞言一愣,渾濁的老眼望向外面潑墨般濃黑的夜色和瓢潑大雪:“姑娘?這么大的雪,您要去哪兒?那池子里...”

“不是去看她。”沈知微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人已沖到了門口,“去亂葬崗!現在!立刻!”

陳嬤嬤渾身一哆嗦,瞬間明白了。她沒再多問一個字,抓起另一件破舊厚實的舊大氅,踉蹌著跟上沈知微沖入風雪的身影。主仆二人深一腳淺一腳,在白色和呼嘯的風雪中艱難跋涉,直奔沈府后那片連野狗都不愿多停留的亂葬崗。

風雪冰冷刺骨,落在臉上生疼。亂葬崗的腐臭氣息混在風雪的空氣里,似乎凍結了那令人作嘔氣味。沈知微憑著前世的記憶,在一片白茫茫又透露出狼藉的新墳堆里瘋狂翻找。手指被尖銳的碎石和斷骨劃破,混著冰冷的雪粒子和污泥,鉆心地疼,她卻渾然不覺。

找到了!

角落里,一個破草席裹著的瘦小軀體,被風雪蓋住露出了半張青紫僵硬的側臉——正是前世那個替她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王氏活活打殺、草席一卷丟在這里的貼身丫鬟青雀!

沈知微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像受傷小獸的悲鳴。她猛地撲過去,徒手扒開冰冷的泥土,指甲翻裂了也顧不上。

“嬤嬤,幫我!”她嘶啞地喊。

陳嬤嬤含著淚,也撲跪在混著雪粒子的泥濘里,用那雙枯瘦的手拼命地挖。主仆二人,在鵝毛大雪的亂葬崗上,為一個卑微慘死的女仆,用雙手刨著最后的安息之所。

寒冷的風雪混著滾燙的淚水,沖刷著沈知微滿是污泥的臉頰。她看著草席里那張青白僵硬的臉,前世青雀偷偷塞給她半塊硬饃的畫面清晰得刺眼。那時她被王氏罰跪祠堂,餓得眼前發黑。

“青雀...”她一邊奮力將泥土推回去,一邊對著那冰冷的尸身低語,聲音破碎在風雪里,“這輩子...換我...護著你...安息吧...”

墳包堆起,簡陋得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沈知微筋疲力盡地跪在混著泥濘的風雪里,對著新墳重重磕了三個頭,額頭沾滿冰冷的污泥。再起身時,那雙被風雪打濕的眼睛,只剩下磐石般的冷硬。

回府的路更加艱難??熳叩缴蚋蠼情T時,幾輛蓋著厚厚油布的騾車正鬼鬼祟祟地從側門駛出,車輪在雪地上壓出深深的轍痕。

沈知微腳步一頓,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向那車隊。

“站??!”一聲清叱,穿透風雪。

趕車的幾個粗使婆子嚇了一跳,看清是沈知微,臉上都露出幾分輕視和不耐煩。

“喲,大小姐啊,這大雪天的,您這是打哪兒滾了一身泥回來?”領頭的張婆子陰陽怪氣,手卻下意識地想去拉緊車上的油布。

沈知微根本不理會她的廢話,幾步上前,在張婆子驚愕的目光中,一把扯開了最近一輛車上蓋得嚴嚴實實的油布!

昏黃的風燈光線下,露出里面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銀絲炭簍!上好的銀絲炭,只有主子房里才配用,在這寒冬臘月,價比白銀!

“呵!”沈知微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目光掃過張婆子瞬間煞白的臉,又落到后面幾輛同樣蓋得嚴實的車上,聲音拔高,帶著刺骨的譏諷,“好雅興啊,母親!父親在衙門里熬心熬血,一個銅板恨不能掰成兩半花,攢下的這點俸祿銀子,合著都換成這上好的銀絲炭,給您暖暖和和地養膘了?”

“你!你胡說什么!”張婆子又驚又怒,想上前阻攔,“這是夫人吩咐送去...”

“送去哪兒?”沈知微截斷她,眼神如冰錐,“送去你王家舅老爺那賭坊抵債?還是送去你兒子新置辦的外宅暖炕頭?”

張婆子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就在這時,沈知微眼風掃過角門旁那堆幾乎被雪埋住的雜物,動作猛地頓住。雪堆里,似乎有東西微弱地動了一下。

她撥開陳嬤嬤攙扶的手,踉蹌著走過去,扒開厚厚的積雪。

下面蜷縮著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影,穿著破爛的單衣,渾身凍得青紫,嘴唇烏黑,只有胸口還有極其微弱的起伏。那張被凍得變了形的臉...沈知微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

是阿蠻!前世那個又聾又啞、最后關頭卻撲出來替她擋了致命一箭的馬房小廝!

他竟然還活著?前世她隱約記得,似乎就是這個冬天,府里凍死了個啞巴小廝,草草埋了,無人問津...

“阿蠻!”她失聲叫出這個名字,聲音都變了調。顧不得自己滿身泥濘冰冷,她飛快地解下身上那件早已濕透卻還算厚實的舊大氅,用盡力氣將少年凍僵的身體緊緊裹住。少年身上傳來的寒氣刺骨,沈知微卻將他摟得更緊,對著他毫無知覺的耳朵,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撐?。慕裢?,你跟著我!我帶你活!”

她抬起頭,對著驚呆的陳嬤嬤急吼:“嬤嬤!快!去請濟世堂的楊大夫!從我的私房錢里拿銀子!快!”

陳嬤嬤如夢初醒,跌跌撞撞地跑開了。

沈知微緊緊抱著懷里冰塊般的人,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暖他。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在阿蠻青紫的臉上。她抬起頭,目光越過混亂的車隊和驚慌的奴仆,投向沈府深處王氏院落的方向,那眼神,比這漫天風雪更冷冽百倍。

......

醉仙樓天字三號房。

推開門,濃烈的血腥味混著清冽的酒香撲面而來,熏得沈知微胃里一陣翻騰。

蕭珩獨自臨窗而立。窗外是依舊紛揚的大雪,將京都的繁華喧囂都裹上了一層冰冷的素白。他背對著門,身形挺拔如孤峭的寒松,玄色的錦袍幾乎融進窗外的夜色里。

聽到門響,他緩緩轉過身。

燭光跳躍,映亮了他半邊輪廓分明的側臉,薄唇緊抿,下顎線繃得凌厲。而最刺眼的,是他垂在身側、骨節分明的右手——修長的手指上,沾滿了暗紅粘稠、尚未干涸的血跡!那血跡甚至順著他蒼白的指尖,凝成了幾滴欲墜未墜的暗色珠子。

沈知微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腳步在門檻處頓住。前世冷宮血海中的那雙眼,與眼前這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倏然重疊。那里面翻涌著她熟悉又陌生的東西——歷經地獄淬煉后的冰冷殺意,深埋于骨的不甘與恨火,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深淵般的疲憊。

他看著她,眸光沉沉,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要將她吸進去。薄唇微啟,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洞穿時光的穿透力,砸在沈知微緊繃的心弦上:

“沈姑娘,”他頓了頓,目光在她被泥水浸透的裙擺和凍得發青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最終定格在她同樣染了血污(刨墳所致)的手指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極復雜的暗芒,“風雪兼程,辛苦了?!?

他向前微不可察地踏了半步,沾染血跡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喉結滾動。

“我們...好久不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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