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的時間，向來過得飛快。

滄海桑田不過彈指之間，區區十六年，不過是幾個春秋的輪轉、幾場靈雨的更替。可就是這十六年，卻足以將一個嬰兒養成大男孩，也足以將一個本該沉穩如玉的宗門少徒，養成宗門上下齊聲咬牙的“頭號禍害”。

這一切，還得從韓小天的養育說起。

那年，掌門玄霄子拍板定下：“既是機緣所至，此子由玄龍、顧盼姿二人共撫長大。”

從此，烈陽峰與紫霞峰的兩位峰主，一個以粗獷著稱，一個以冷峻聞名，就這樣被捆在了“養娃”這件天大的麻煩事上。

起初，宗門上下對這項安排還有幾分期待。畢竟玄龍道人雖好酒貪財，但終究是宗門長老之一；而玄水師太更是清譽無雙、威名赫赫，若二人合力教育，韓小天說不得將來真是個好苗子。

誰料想，養著養著，苗子是活了，但長得卻徹底“歪”了。

這一歪，歪得宗門上下頭疼欲裂。

韓小天三歲那年，便學會用“煉氣一層”的靈壓嚇唬小師弟，讓人家給他讓靈果吃；四歲那年偷跑進內門藏書閣，把《靈獸圖錄》撕成小紙人放水漂；五歲時更厲害，騙得坊市商販信以為他是掌門親孫子，白吃白喝整整半個月。

而以上種種劣跡，竟無一不是在“玄龍道人的陪同指導下”完成的。

“天兒啊，人不能太死板，得會變通。”

“你看這傳功殿上寫著‘不得喧嘩’，但也沒說‘不許唱歌’是不是？”

“咱這是修煉‘大自由之道’——聽過沒？道在無拘，術在通變！”

這些奇談怪論，韓小天小小年紀便耳濡目染，聽得點頭如搗蒜。

最令人崩潰的是——玄龍道人從不避諱在宗門各處宣稱：“這娃跟我親兒子似的，性子像我，笑起來也像我——嘖嘖，你看這眼神，賊得很！”

可不是賊得很？韓小天那雙眼珠子水靈靈的，轉一圈就能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歪主意了。

若說玄龍道人是縱容，那顧盼姿就是那道唯一的“剎車”。

韓小天幼年每日清晨在紫霞峰起居誦經、沐靈練心，到了晌午就被玄龍道人接走，往烈陽峰溜去，過午則完全放飛自我：烤靈雞、斗飛劍、學酒令、下棋賭、看女修跳劍舞……一天滿滿當當，宗門上下幾乎都能在各自崗位中看見他的“殘影”。

一來二去，風聲漸起。

“你聽說了嗎？玄龍與顧師太關系不一般，孩子都養一起了。”

“原本我還不信，直到那天我親眼見玄龍道人從紫霞峰走出來！那可是禁地啊，除了她的首徒誰都不準踏足半步！”

“聽說了沒？那孩子……其實是他們倆……”

“哎呀別說了！宗門規矩你懂不懂！”

可傳言這東西，一旦起了頭，就再難止住。

從《顧師太的那段往事》，到《胖道人與冰山女的孽緣》，再到坊市茶樓親自出版的“同人演義”：

《高冷師太愛上胖道人》、

《論長老輩的愛恨情仇》、

《師太不得不說的三件事》。

每一本都被偷偷印了幾百冊，在外門弟子之間瘋傳。

玄龍道人聽得樂呵呵的，非但不怒，反而在一次講課時直接拍著肚皮說：

“說得好，說得妙！可惜漏了一點——你師太年輕時其實是我迷弟！”

結果當天晚上，他就被紫霞峰飛來的一柄寒霜飛劍打落三層牙，躺在床上整整三天起不來。

至于玄水師太，她的回應更直接——

在紫霞峰立下石碑，上書：

“玄龍再踏紫霞一步，必斬其足。”

靈霄宗從未有人敢如此公開“逐峰”。

但玄龍道人偏偏是個不怕死的。

“你不讓我去？那我不正大光明地去啊——我讓小天去，你攔得住他？”

于是韓小天便成了那幾年中唯一一個能自由進出紫霞峰的男弟子——盡管每次進去都要被當值師姐盯上、被罰站、被冷眼。

但他無所謂，反而很樂在其中。但是俗話說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的。原本按照約定他可以在紫霞峰待到七歲的，但在六歲那年就被提前踹出來了。

至于那韓小天后來為何會在六歲那年被趕出紫霞峰，說來卻又是一樁……啼笑皆非的“血案”。

起因不過一句話。

那日玄龍道人酒過三巡，正倚在烈陽峰后山曬太陽，肚子餓得咕咕作響，忽地念叨一句：

“唉，小天啊，紫霞峰那靈雞我記得養在丹田谷后院，個個雪白肥嫩，啄草吃藥膳，那肉滋味不同凡響……你小子跑腿去給為師逮一只來，晚上給你做鹽烤靈翅。”

韓小天當時年方六歲，機靈得很，聽到“烤雞”兩字眼睛一亮，當即抄起小網子就沖下山去了。

說來也怪，這靈雞也不知怎地，似乎通了靈智一般，一路亂飛，竟將他一路引著躥入了紫霞峰后山禁地——那是女弟子們平日沐浴清修的所在，名為“玉靈池”。

池水如鏡，溫泉霧繞，山花隱映，衣袂飄飄，正是佳人如玉、春光瀲滟之地。

韓小天一個猛子鉆入林中，只顧著低頭追雞，一腳踏空，便從林間草坡滾了下去，“撲通”一聲摔入池邊石臺，抬頭間，只見眼前水霧氤氳，一群身影曼妙的女弟子齊齊回頭，發絲濕漉，雙瞳如水。

空氣，瞬間凝固。

接著——

“啊——！！！”

尖叫聲驚破靈云，飛劍四起，靈力亂涌。紫霞峰后山從未有過如此之喧囂，丹爐都被震出火光三丈，靈泉倒流三尺，連閉關多年的二長老都被驚得沖出靜室。

而韓小天一邊抱著那只被嚇暈的靈雞，一邊連滾帶爬地逃命，屁股后頭掛著一截不知誰的白紗衣角，臉上還掛著一片濕答答的薄紗，不知是哪位女修投擲失手打中他額頭的。

那場面，可謂“妙不可言，慘絕人寰”。

最終，玄水師太親臨后山，一眼看到韓小天從玉靈池倉皇而逃，臉色比那池水還冷。

“你，出來。”

她只說了這三個字，韓小天就知道，自己完了。

當天傍晚，玄水師太親自送他下山。

言辭不重，語氣不厲，但那冷若霜雪的一句“此后莫再踏入紫霞一步”，卻比責罰更讓人心寒。

——自那日起，韓小天的名字，便從紫霞峰的供養玉簡中抹去。

宗門里的人們紛紛傳言，有的說他“調戲女弟子”，有的說他“窺視禁地”，更有人繪聲繪色地講他如何“勾魂攝魄，引靈雞作亂”。

唯獨沒人知道，他只是單純地想給胖子師父捉一只雞。

而玄龍道人，面對這場鬧劇，也只是被玄水師太親手打斷三根肋骨，整整臥床修養了半月。期間每日飲食由韓小天端送，后者一邊遞藥一邊小聲嘀咕：

“我說師父，你要不是嘴饞，也不至于我背鍋吧……”

玄龍道人鼻青臉腫地哼哼一句：“怪我咯？你自己眼不長，誰讓你撞上人家洗澡……”

“你不教我捉雞，我能去？”

“那你跑得慢啊，就非得闖進去？”

“我那是追蹤術練得熟！”

“熟個屁！把人家女修下個月洗澡的時辰都傳遍了，你要臉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