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煙囪的建造標準是很高的。

畢竟自家本來就是燒磚的，用來建造煙囪的磚塊也全都是最高標準。

別說自然倒塌，就算用外力破壞，也不是那么容易把它弄倒。

這條煙囪可以說是磚廠的標志性建筑。

這一片都是廠區，有很多工廠，唯有只有這條煙囪高高聳立，壓了其他工廠一頭。

外人想來磚廠拉貨，只需要抬頭往煙囪的方向走，就一定不會迷路。

李志強以一種欣賞的目光看著整條煙囪。

突然他發現煙囪和旁邊的旗桿有了一個很小的夾角。

這旗桿怎么偏了？

李志強對身邊的人道：“這怎么回事？這旗桿為什么偏了？這可是國旗，你們做事能不能認真點？”

“廠長，我這就讓人把桿子扶正。”

李志強也沒有繼續大題小做，轉身回辦公室。

過了一會，他抬頭看向窗外，看到旗桿還是歪的，心中再次涌起一股無名怒火。

他馬上把人叫過來，大聲質問：“我剛才讓你做的事情，怎么還沒有做好？”

“廠長，我剛才找師傅測量過，旗桿是沒問題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眼睛是歪的對吧？”李志強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用什么東西測量？”

“用水平儀。”

李志強聽后頓時沉默了。他可以不相信自己雙眼，但不能不相信水平儀的數值。

他立即起身，往煙囪走去。

如果旗桿不是歪了，那只能說明旗桿的參考物煙囪歪了。

李志強認真地看了一會，發現煙囪確實有了一點偏移。

“水平儀呢，快拿來測一下這條煙囪。”

李志強吩咐完后，并沒有回到辦公室，而是焦急地來回踱步，等待測試的結果。

過了一會，師傅測試完成后，過來匯報：“廠長，這煙囪確實有一點傾斜，傾斜率在千分之五。”

“這個傾斜率會有什么影響嗎？”

“按施工標準來看，這個傾斜率是合格的，不會有什么問題。”

“那就好，沒什么事了，都散了吧！”

李志強知道這煙囪建造的時候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百分百豎直，有點傾斜的角度是正常的，只要還是安全范圍內就沒事。

可能是因為受張若維那番話的影響，他這兩天只要閑下來，眼睛就忍不住看向那根煙囪。

他總感覺煙囪越來越斜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夢到自己站在煙囪的頂部，手里拿著兩個鐵球，一個十公斤，一個一公斤。

要給工廠的工人做比薩斜塔的實驗。

然后他就突然被驚醒了，再也睡不著。

于是他翻身起床，打開電燈，在柜子里翻出一本冊子。

冊子記錄著煙囪完工時的各種數據，其中就有煙囪的傾斜率。

上面清晰地寫著，當時煙囪的傾斜率是千分之二。

也就是說從當初的千分之二，到了現在的千分之五。

有一邊正在下沉，且角度越來越大。

這煙囪一旦倒了下來，必定會砸到工人的宿舍樓，后果不堪設想。

李志強此時再也顧不了那么多，拿著手電筒沖向保安室。

“快，把3號樓的工人都喊起來，那屋子不能住人了。”

“廠長，發生了什么事？那屋子怎么就不能住人了？”

保安也不知道這廠長大半夜的，為什么突然要發瘋。

“你別管那么多，先把人喊出來。”

“那好吧！”

幾名保安只好分頭去喊人。同時也做好了被工人罵的準備。

過了一會，整個宿舍樓都鬧了起來。

畢竟辛苦工作了一天，大半夜睡得正香，還要被人喊起來，換誰都會不爽。

保安們費了很大勁才把人都喊了起來，轉移到空地。

此時李志強拿著手電筒來到煙囪下，發現煙囪已經肉眼可見地往一邊傾斜，并且出現了一條很大的裂縫，還時不時發出奇怪的聲響。

看到這個場景，他對張若維的話再也沒有半分懷疑，趕緊往工人的空地跑去。

“煙囪要倒了，你們人都出來了嗎？每個房間派一個人出來報數。”

“一舍都齊了。”

“二舍也齊了。”

“三舍齊了。”

……

正報著人數，煙囪那邊傳來隆隆隆的奇怪聲響。

眾人轉頭望去，便看到那幾十米高的煙囪轟然倒塌，重重地砸在3號樓的工人宿舍，發出震天的巨響。

這樣的聲響，恐怕方圓幾公里的人都會在夢中驚醒。

緊接著便是升騰起來的滾滾濃煙，覆蓋了整個廠區。

每個人臉上都露出驚恐的神色。

如果廠長沒有讓保安把大家喊起來，恐怕都埋在了廢墟里。

李志強此刻感覺雙腿像面條一般，軟倒在地。

但他心里的那根刺終于拔了出來。

這樣的聲響把所有人都驚醒，廠里其他的負責人也都趕了過來，一起將工人都疏散開。

幾分鐘過后，兩輛消防車開了過來。

在消防車后面，縣領導的專車也到達了。

領導下車后第一時間找到了廠長，黑著臉問傷亡情況。

他們只能祈求少死幾個，否則連他們也要受到處分。

“應……應該沒有人傷亡。”

李志強心神不寧地回答。

“你確定？發生這么大的事，沒有人傷亡？”

“煙囪倒塌前我把工人都疏散了，宿舍里應該沒人了。”

“不管有沒有，讓消防全力搜救。”

“煙塵很大，記得戴好防毒面具。”

……

這一夜注定很多人無法安心睡覺。

張若維今晚沒有回家，而是住在茶室后面的房間。

他同樣聽到了這一聲巨響，知道肯定是煙囪倒塌了。

他記得煙囪會在這一段時間倒塌，但并不清楚具體在哪一天。

他還想著用什么話術去說服李志強，讓他好好檢查煙囪。

結果還沒來得及做什么，歷史事件便已經重演。

李志強離開的時候，表現得并不相信自己的話。

那此刻應該什么都沒有改變，那十幾條人命也同樣……

張若維想到這里，心里無比難受。

自己當時應該想清楚再跟李志強說那件事，或者自己親自到廠里，假裝無意中發現煙囪的異常，而不是裝神弄鬼。

只能怪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