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雙面殺局,寒鋒飲血
- 烽火淬鋒:從黃埔到雪豹
- 孤月殘傷
- 4125字
- 2025-07-28 18:17:25
三天。
虎頭山營地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假傷兵營。刻意減少的炊煙,壓抑的低聲交談,營門處增設的雙崗哨兵臉上凝重的表情,都在無聲地訴說著“周衛國重傷”的消息。后山通往斷魂崖的方向,游動哨的身影在密林邊緣時隱時現,帶著一種刻意而為的警惕與不安。
營地東側的訓練場高地,卻成了另一個世界。
徐虎像一尊凝固的雕塑,趴伏在冰冷的巖石上。他的三八式步槍穩穩地架在前方,槍口指向營地外那片被選為“靶場”的荒坡。三天了,除了必要的進食和短暫的強制睡眠,他幾乎沒離開過這塊石頭。臉頰被寒風和粗糙的巖石磨得通紅脫皮,嘴唇干裂出血絲,眼眶深陷,布滿血絲,但那雙眼睛,卻如同淬煉了千百遍的寒鐵,冰冷、銳利、專注得可怕。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準星,呼吸,心跳,以及遠處那些被林鋒標記出來的目標——兩百米外隨風搖擺的枯草莖,一百五十米外石縫里探出的一小簇野花,三百米外掛在樹梢的一枚干癟野果。手指搭在冰冷的扳機上,感受著扳機簧片微弱的阻力,每一次呼吸都調整到最平穩悠長的節奏,仿佛連心臟的跳動都刻意放緩,生怕一絲微顫驚擾了準星里那個微小的目標。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撕裂了高地凝滯的空氣。
三百米外,那枚干癟的野果應聲炸裂,碎屑四濺!
徐虎緩緩松開扳機,沒有去看戰果,只是微微調整了一下因長時間趴伏而有些僵硬的身體,重新將臉頰貼回冰冷的槍托。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石頭上,瞬間被寒風吸干。他閉上眼,默默回憶著剛才扣動扳機的每一個細微觸感,每一次呼吸的間隔,風掠過荒坡帶來的細微擾動……三天近乎自虐的苦練,將林鋒教導的每一個細節都烙印進了骨髓。狂怒被壓縮成冰冷的鐵,仇恨凝練為待發的箭。張順的血字,中村那鬼魅般的背影,不再讓他血脈賁張,反而成了讓他更加沉靜、更加專注的冰冷坐標。
“虎子,”周衛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和疲憊。他走上高地,看著徐虎幾乎與巖石融為一體的背影,“怎么樣?”
“還差一點。”徐虎的聲音嘶啞,眼睛依舊貼著瞄準鏡,盯著荒坡上另一個目標——一只在枯草間跳躍的、極其警覺的麻雀,“風向左偏了半指,呼吸快了半拍。”他頓了頓,補充道,“……中村,會比這麻雀快十倍。”
周衛國沉默地點點頭,順著徐虎的槍口方向望向營外連綿的群山。暮色漸沉,山林被染上一層陰郁的暗藍。“誘餌放出去了,陷阱也布好了,就看那老狐貍,咬不咬鉤了。”
臨時指揮所的地窖里,油燈的光暈將林鋒伏案的身影投在潮濕的土墻上。他面前攤開的不是地圖,而是幾張畫滿了復雜符號和數字的糙紙——關于竹簽雷觸發機構的改進草圖。葫蘆口一戰,竹簽矛的威力讓他看到了潛力,但拋射架的笨重和藤爪彈力的不穩定性是致命缺陷。
“如果能用更小的觸發裝置,更隱蔽的布設方式……”林鋒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眉頭緊鎖。后背的傷口傳來陣陣悶痛,精神力因長時間高強度的思考而隱隱枯竭,視野邊緣又開始出現熟悉的灰翳。
就在這時,地窖厚重的木門被輕輕推開,沈清禾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走了進來。刺鼻的苦澀藥味立刻彌漫開來。她將藥碗放在林鋒手邊,目光掃過桌上那些充滿殺伐之氣的草圖,又落在他蒼白疲憊的側臉上。
“藥好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趁熱。”
林鋒沒有推辭,端起碗,苦澀的藥汁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他放下碗,目光落在沈清禾臉上,三天來營地壓抑的氣氛和超負荷運轉,讓她眼下也帶著濃重的陰影。“外面怎么樣?”
“傷員情況穩定,沒有新增。藥圃那邊……”沈清禾的聲音低沉下去,“找到一些零星的替代品,但藥性太弱,熬出的藥汁效果……很有限。”她看著林鋒愈發蒼白的臉色,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你的傷……”
“死不了。”林鋒打斷她,語氣平淡。他剛想說什么,地窖外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急促、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教官!連長!”孫大勇帶著一身寒氣猛地沖了進來,臉色凝重得能擰出水,聲音壓得極低,“游動哨傳回消息!斷魂崖方向!有動靜!”
林鋒和沈清禾瞬間抬頭!
“什么動靜?”周衛國也快步從高地返回,正好聽到。
“不是中村!”孫大勇急促地說,“是偽軍!至少一個排!穿著灰狗皮,正沿著斷魂崖西側那條隱蔽的山溝,偷偷摸摸往我們這邊摸!打頭的幾個,還抬著兩副簡易擔架,上面蓋著布,看不清是傷員還是什么!動作很鬼祟!”
偽軍?擔架?
林鋒的瞳孔猛地一縮!斷魂崖西側山溝?那根本不是通向營地的捷徑,反而是繞了個大彎!而且那條溝地形復雜,不利于展開兵力……中村這是什么路數?用偽軍打頭陣試探?擔架里藏著什么?炸藥?還是……
不對!
一個極其危險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林鋒的腦海!中村的目標,從來就不是營門!更不是斷魂崖!
“聲東擊西!”林鋒猛地站起身,動作牽扯到后背傷口,一陣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他強撐著,聲音如同淬了冰,“他的主力不在斷魂崖!那隊偽軍和擔架,是幌子!是吸引我們注意力的煙霧彈!”
他目光如電,瞬間掃向沈清禾:“清禾!你的醫療站!位置相對獨立,靠近后山溪流!防守力量最弱!而且有傷員!”
沈清禾的臉色瞬間煞白!醫療站!那里存放著珍貴的藥品,更躺著無法移動的重傷員!如果被襲擊……
“大勇!”林鋒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你立刻帶二組所有人,急行軍!抄近路,給我堵死斷魂崖西溝!把那隊偽軍死死釘在溝里!不準放一個人出來!但記住,不準冒進,提防埋伏!拖住他們就行!”
“是!”孫大勇毫不猶豫,轉身沖出地窖。
“衛國!”林鋒的目光轉向周衛國,眼中鋒芒畢露,“營地所有能動的戰斗人員,立刻秘密向醫療站方向集結!埋伏在溪流對岸的樹林里!動作要快!要輕!”
“明白!”周衛國眼中殺機爆射,轉身就走。
“徐虎!”林鋒最后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高地那個如同巖石般的身影,“你的高地,就是最后的屏障!盯死醫療站正面開闊地!中村如果真來了,他一定會選那里突襲!把你的眼睛,給我擦亮!把你的槍,給我端穩了!”
“是!”徐虎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嘶啞卻如同鋼鐵交擊!他猛地將臉頰重新貼緊冰冷的槍托,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鎖定瞄準鏡!視野里,醫療站那幾間簡陋的草棚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寂。他調整呼吸,心跳平穩得如同磐石,所有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極限,仿佛能聽到夜風吹過草葉的細微摩擦,能感受到遠處溪流冰冷的水汽。準星如同毒蛇之眼,緩緩掃過醫療站前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簇陰影。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營地死寂得如同墳墓。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硝煙,比真實的戰場更令人窒息。
突然!
“轟!轟隆——!”
斷魂崖西溝方向,遙遙傳來了幾聲沉悶的爆炸和激烈的槍聲!孫大勇他們接敵了!
幾乎就在這爆炸聲傳來的同一瞬間!
醫療站側面,那片緊鄰溪流、長滿茂密蘆葦的沼澤地邊緣,幾叢看似毫無異常的蘆葦,如同被賦予了生命般,悄無聲息地晃動起來!緊接著,七八個渾身涂滿泥漿、只露出冰冷眼睛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泥水和蘆葦的掩護下猛地鉆出!動作迅捷如豹,悄無聲息,直撲醫療站那毫無防備的側門!為首一人,身形精悍,動作帶著一種野獸般的爆發力,正是中村一郎!
來了!
埋伏在溪流對岸樹林中的周衛國和隊員們,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他們死死扣住扳機,等待著林鋒的命令!
高地上,徐虎的呼吸驟然停止了一瞬!他的瞄準鏡,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瞬間鎖定了那個泥濘身影中沖在最前面、散發著最危險氣息的目標——中村一郎!
兩百米!風向左,輕微!
目標高速移動!提前量……兩臂!
徐虎的手指,如同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了微調、預判、壓下扳機!
“砰——!!!”
一聲清脆、冰冷、如同死神嘆息的槍聲,驟然在死寂的營地上空炸響!
高速沖刺中的中村一郎,身體如同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他前沖的勢頭猛地一頓,左肩胛骨位置瞬間爆開一團刺目的血花!巨大的沖擊力讓他一個趔趄,向前撲倒在地!
“八嘎!”中村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嘶吼,劇痛和難以置信瞬間攫住了他!有狙擊手?!怎么可能?!情報不是說周衛國重傷,營地混亂嗎?!
“打!!!”周衛國的怒吼如同驚雷,在溪流對岸的樹林中炸響!
“噠噠噠!”“砰!砰!砰!”
埋伏已久的“雪豹”隊員們手中的武器同時噴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彈如同狂風暴雨般潑向剛剛從沼澤中鉆出、猝不及防的日軍突擊隊!
“噗嗤!”“啊——!”
慘叫聲、子彈入肉聲瞬間打破了醫療站外的死寂!泥漿飛濺,血花綻放!幾名沖在最前的日軍尖兵瞬間被打成了篩子!
中村一郎不愧是老牌精銳,在肩部中槍、隊伍遭受伏擊的瞬間,竟強忍劇痛,一個極其狼狽卻異常迅捷的翻滾,躲到了一塊半人高的溪邊巖石后面!子彈打在巖石上,濺起密集的火星和碎石!
“手榴彈!炸掉那塊石頭!”周衛國厲聲下令!
幾顆冒著白煙的手榴彈劃著弧線飛向巖石!
“轟!轟隆!”
爆炸的火光和硝煙瞬間吞沒了巖石!
然而,硝煙尚未散盡,一道渾身浴血、左臂無力耷拉著的身影,竟如同受傷的惡狼般,從爆炸的煙塵邊緣猛地躥出!他舍棄了所有手下,目標明確,直撲近在咫尺的醫療站側門!速度依舊快得驚人!他知道,只有沖進去,劫持傷員或醫生,才有一線生機!
“攔住他!”周衛國目眥欲裂!
但中村的速度太快!距離太近!隊員們調轉槍口需要時間!
高地上,徐虎的瞳孔瞬間收縮成針尖!瞄準鏡死死咬住那道瘋狂沖刺的血色身影!一百米!風停!目標直線沖刺!
沒有猶豫!沒有憤怒!只有絕對的冷靜和殺戮的本能!
徐虎的手指,第二次沉穩地壓下扳機!
“砰——!!!”
第二顆子彈,帶著徐虎三天三夜淬煉出的冰冷意志,帶著張順的冤魂,帶著“雪豹”被挑釁的怒火,撕裂空氣,精準無比地鉆入了中村一郎狂奔中暴露出的后心!
中村前沖的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猛地向前撲出!強大的慣性讓他又向前滑行了數米,最終重重地摔倒在醫療站那扇破舊的木門前,濺起一片泥濘。鮮血如同泉涌,迅速在他身下洇開一片暗紅。他掙扎著想抬起頭,布滿血污和泥漿的臉上,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眼睛里,充滿了驚愕、不甘,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他至死也沒想明白,這支他以為已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土八路”,為何能射出如此致命、如此冷靜的一槍。
醫療站外,槍聲漸漸稀疏。殘余的日軍突擊隊在周衛國等人的圍剿下迅速覆滅。
徐虎緩緩松開扳機,臉頰離開冰冷的槍托。他長長地、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胸中積壓的所有塊壘都吐盡。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握槍的手,平穩得沒有一絲顫抖。他再抬眼望向醫療站門口那具一動不動的尸體,眼神冰冷,再無波瀾。
結束了。
血字上的威脅,被另一顆子彈,永遠地終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