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厚重的黑絨，沉甸甸地覆蓋著淶陽外圍的丘陵地帶。風掠過山脊，發出嗚嗚的低咽，卷起陣陣枯草的土腥氣。距離淶陽日軍據點不足五里的鷹嘴巖，如同一個沉默的巨人，在黑暗中投下猙獰的輪廓。巖壁陡峭嶙峋，在稀薄的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微光。

巖壁下方，一片亂石堆的陰影中，二十余個身影如同蟄伏的巖石，與黑暗完美融合。林鋒、周衛國、徐虎、孫大勇等七名“雪豹”核心隊員，以及十五名經過殘酷淘汰后留下的備選隊員，靜靜地潛伏著。每個人身上都涂抹著泥漿和草木灰，臉上罩著用粗麻布臨時縫制的、只露出眼睛的面罩，呼吸壓得細不可聞。

空氣中彌漫著緊繃的寂靜和濃烈的汗味、泥土味，還有一絲……鐵銹般的血腥渴望。這是“雪豹”的初啼，也是向中村一郎發出的第一聲戰吼！

林鋒緊貼著冰冷的巖壁，后背的傷口在陰冷潮濕的環境下隱隱作痛，但精神卻異常亢奮。【戰場感知（初級）】被他謹慎地維持在最低功率，如同無形的觸角，向著崖頂延伸。視野邊緣，幾個代表固定哨的微弱紅點，在崖頂幾個關鍵位置規律地閃爍著。沒有異常移動。

他無聲地抬起右手，做了幾個極其簡潔的手勢：目標確認，按計劃行動，無聲清除。

黑暗中，幾組身影如同得到了指令的獵豹，悄無聲息地散開，貼著巖壁的陰影，向預定的攀爬點潛行而去。

徐虎、孫大勇和另外兩名擅長攀爬的老兵，如同壁虎般吸附在陡峭的巖壁上。他們手中緊握著林鋒指導制作的簡易攀巖工具——用韌性極佳的粗藤條反復纏繞、浸油晾干制成的“藤爪”，前端用削尖的硬木楔子固定，深深嵌入巖石縫隙，提供穩固的支點。雙腳穿著用多層厚布和麻繩綁緊、內襯碎布的“無聲攀爬鞋”，最大限度地減少摩擦聲響。

每一次移動都極其緩慢、精準。身體緊貼巖壁，重心下沉，全憑手臂和核心力量牽引。粗糙的巖石摩擦著衣物，發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被山風完美地掩蓋。汗水順著徐虎的額角滑落，流進眼睛帶來刺痛，他強忍著，不敢有絲毫分神。腦海中，林鋒冰冷的話語反復回響：“暴露即死亡，失敗即恥辱！”

崖頂的風更大。兩個偽軍哨兵縮在背風的巖石凹陷處，裹著破舊的軍大衣，抱著老套筒，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連日來的“平靜”讓他們早已松懈。鷹嘴巖天險，在他們看來，根本不可能有人能爬上來。

他們不知道，死神已經悄然降臨。

徐虎和孫大勇幾乎同時摸到了崖頂邊緣，如同兩道無聲的黑色水流，滑入哨位后方的陰影中。徐虎的目光死死鎖定左側那個背對著他、鼾聲漸起的偽軍。林鋒教導的無聲擊殺技巧、要害位置、發力方式……如同清晰的烙印刻在腦中。

他動了！沒有一絲猶豫！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彈出，左手閃電般捂住偽軍的口鼻！巨大的力量瞬間扼殺了對方任何發聲的可能！同時，右手中的磨尖竹刺，帶著冰冷的決絕，精準無比地、深深地刺入了偽軍頸側動脈的位置！

“呃……”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氣泡破裂般的悶哼。

偽軍的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如同被抽掉骨頭的蛇，軟軟癱倒。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了徐虎捂住他口鼻的手掌，濃重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幾乎在徐虎動手的同時，另一側也傳來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聲和一聲同樣短促的悶哼。孫大勇也解決了目標。

干凈！利落！無聲！

徐虎緩緩松開手，任由那具迅速冰冷的尸體滑落在地。黑暗中，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溫熱鮮血的手掌，沒有預想中的反胃和不適，只有一種冰冷到極致的平靜，以及一種……大仇得報般的、扭曲的快意。這血，不是兄弟的！是仇人的走狗！是開始！

“目標清除！安全！”孫大勇壓抑著興奮的沙啞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清除！”徐虎的聲音同樣低沉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兩組隊員迅速將尸體拖入陰影深處，用碎石和枯草簡單掩蓋。整個過程快得驚人，沒有驚動任何其他人。

林鋒和周衛國帶著后續隊員，利用藤爪迅速攀上崖頂。當林鋒踏上堅實的崖頂地面時，周衛國用力拍了拍徐虎的肩膀，沒有說話，但那眼神中的贊許和欣慰，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徐虎挺直了腰板，布滿油彩的臉上，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

“按計劃，分組行動！”林鋒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耳語，“一組，周衛國帶隊，目標：彈藥庫外圍哨兵，無聲清除，制造混亂！二組，孫大勇帶隊，目標：重機槍掩體，安裝炸藥！三組，徐虎帶隊，目標：電臺室！務必摧毀！行動！”

命令清晰而冷酷。幾組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迅速散開，撲向各自的目標。林鋒則帶著兩名隊員，潛伏在崖頂制高點，如同蟄伏的毒蛇，冰冷的眼睛透過臨時用竹筒和玻璃片制作的簡易“潛望鏡”，俯瞰著下方燈火稀疏的據點，隨時準備策應和指揮。

死寂被驟然打破！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沖天的火光，從據點西側的重機槍掩體方向猛地炸響！孫大勇小組得手了！巨大的爆炸瞬間掀翻了沙袋掩體，將沉重的九二式重機槍連同旁邊的彈藥箱炸上了天！灼熱的氣浪裹挾著碎石和彈片橫掃而出！

“敵襲！敵襲！”

“八嘎！重機槍陣地！！”

據點內瞬間炸開了鍋！刺耳的警報聲凄厲地響起！日語的嘶吼、偽軍的驚叫、雜亂的腳步聲、拉動槍栓的聲響亂成一團！探照燈的光柱如同受驚的巨蟒，瘋狂地在據點內外掃射！

混亂，正是最好的掩護！

就在爆炸的巨響和混亂的喧囂掩蓋下，周衛國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彈藥庫外兩名驚醒的哨兵身后！他手中的藤條如同毒蛇般甩出，精準地套住一名哨兵的脖子，猛地一絞！同時，身體如同旋風般欺近另一名哨兵，磨尖的竹刺帶著破風聲，狠狠刺入其心臟位置！兩名哨兵連哼都沒哼一聲，便軟倒在地！

“快！上炸藥！”周衛國低吼。兩名隊員迅速將捆好的集束手榴彈塞進彈藥庫門縫，拉燃導火索！

“撤！”周衛國毫不猶豫，帶著隊員迅速消失在建筑陰影中。

與此同時，徐虎小組已經如同壁虎般，利用據點房屋的陰影和混亂的人流，悄然摸到了電臺室所在的小院外。兩名鬼子通訊兵似乎聽到了外面的爆炸，正驚慌地想要鎖門。

“動手！”徐虎低喝一聲，眼中寒光爆射！他和另一名隊員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藏身的柴垛后撲出！徐虎的目標是左側那個身材矮壯的鬼子！他牢記林鋒教導的絞殺技巧，動作快如閃電！一條浸過水的、韌性十足的粗麻繩瞬間從袖中滑出，如同毒蛇般精準地勒住鬼子的脖頸，交叉絞緊！同時膝蓋狠狠頂住對方后腰！

“嗬……嗬……”矮壯鬼子眼球暴突，雙手徒勞地抓撓著脖頸的繩索，雙腳亂蹬，卻發不出任何有效的聲音！

另一名隊員則撲向右側那個瘦高的鬼子通訊兵，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旁邊的木桌，電報機零件散落一地！

“八嘎！”瘦高鬼子掙扎中摸向了腰間的王八盒子！

徐虎心頭一凜！不能讓他開槍！巨大的力量爆發，他死死絞緊繩索，雙臂肌肉虬結，青筋畢露！矮壯鬼子的掙扎越來越弱。他猛地抬頭，看到那瘦高鬼子的手指已經扣上了扳機！

“砰！”

一聲沉悶的、如同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不是槍聲！

一根從窗外黑暗中飛射而入的磨尖竹矛，如同長了眼睛般，精準無比地貫穿了瘦高鬼子持槍的手腕！劇痛讓他慘嚎一聲，王八盒子脫手飛出！

是林鋒！潛伏在制高點的林鋒，在千鈞一發之際，用簡易的竹矛投射器發動了致命一擊！

徐虎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猛地松開絞殺繩套，身體如同獵豹般撲出！手中磨得鋒利的柴刀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狠狠劈在瘦高鬼子的脖頸上！

“噗嗤！”

溫熱的液體噴濺了徐虎一臉！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戰斗在電光火石間結束！兩個鬼子通訊兵，一個被絞殺，一個被斬首！干凈利落！

“快！炸電臺！”徐虎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聲音帶著喘息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更多的是完成任務后的亢奮！

隊員迅速將兩顆擰開蓋的手榴彈塞進電臺主機箱里，拉弦！

“撤！”徐虎毫不猶豫，帶著隊員撞開窗戶，翻身躍入后院黑暗之中。

“轟！轟！”

電臺室和彈藥庫的爆炸幾乎同時響起！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將據點核心區域映照得一片血紅！電臺天線被炸成扭曲的麻花，彈藥庫殉爆的彈藥如同煙花般四處飛濺，點燃了附近的營房！

據點徹底陷入地獄般的混亂和火海！鬼子的指揮系統癱瘓，重火力被摧毀，彈藥庫化為烏有！

“撤！按預定路線！分散撤退！”林鋒冰冷的聲音通過簡易的竹哨，發出幾聲模仿夜梟的短促鳴叫，傳遍整個崖頂。

得手的各組隊員沒有絲毫戀戰，如同退潮般，利用黑暗和混亂的掩護，迅速沿著事先勘察好的、遍布荊棘和溝壑的復雜路線，向著據點外圍的黑暗中撤去！動作迅捷，配合默契，如同演練了千百遍。

林鋒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陷入火海和絕望嘶吼的據點，眼中沒有任何波瀾。他收起“潛望鏡”，帶著兩名隊員，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下鷹嘴巖，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

整個襲擊過程，從攀巖突襲到引爆撤離，不超過十分鐘！如同一次精準的外科手術，狠、準、快！給敵人造成了巨大的破壞和心理震懾，自身卻如同鬼魅般悄然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沖天的火光！

……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楊村外圍一處隱蔽的山坳里，“雪豹”隊員陸續返回集結。雖然個個疲憊不堪，身上沾滿泥污、草屑，甚至血跡（大多是敵人的），但每個人的眼睛都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那是初戰告捷的亢奮，是親手復仇的快意，更是對自身力量的全新認知！

周衛國清點人數，一個不少！只有兩人在撤退時被流彈擦傷了手臂，傷勢輕微。

“報告教官！任務完成！目標全部摧毀！人員全部撤回！”周衛國走到林鋒面前，壓抑著激動，聲音依舊沉穩。

林鋒靠著一塊冰冷的巖石坐著，后背的劇痛讓他臉色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初。他微微頷首：“很好。原地休整，處理傷口，清點裝備。”

隊員們立刻行動起來，互相包扎，低聲交流著剛才的驚險瞬間，氣氛熱烈而壓抑。

徐虎獨自一人坐在一塊遠離人群的石頭上，默默擦拭著手中那把沾滿敵人血跡的柴刀。冰冷的刀身在漸漸褪去的夜色中反射著微光。臉上的血污已經干涸結塊，但他沒有去擦。他低頭看著刀身上映出的自己模糊而猙獰的臉，又看了看自己那雙沾滿血污和泥土的手。

沒有恐懼，沒有惡心。

只有一種冰冷的、如同刀鋒般的平靜。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充實感。

他用這雙手，親手割斷了仇人走狗的喉嚨！用行動，向死去的兄弟證明，他徐虎，沒有在仇恨中沉淪，而是拿起了更鋒利的刀！

林鋒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遞過來一個水壺和一塊干凈的布。

徐虎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林鋒，沒有了之前的怨毒和恨意，只有一種沉淀下來的、復雜的平靜。他沒有說話，接過水壺，狠狠灌了幾口冰冷的清水，又用布用力擦拭著臉上的血污。

“感覺怎么樣？”林鋒的聲音很平淡。

徐虎擦臉的動作頓了頓，沉默了幾秒，才沙啞地開口：“……像把刀，磨快了。”他頓了頓，補充道，“……磨刀石，是你給的。”

林鋒看著他那張被擦去大部分血污、卻依舊被傷疤扭曲的臉，看著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找到了方向的平靜，點了點頭：“刀磨快了，是為了砍更硬的骨頭。中村一郎，才是真正的硬骨頭。剛才這一刀，只是開胃菜。”

徐虎握著柴刀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泛白，眼中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那就砍了他！”

“會有機會的。”林鋒的目光投向淶陽方向那尚未熄滅的火光，眼神深邃，“他很快就會知道，‘雪豹’的牙，有多利。”

就在這時，負責外圍警戒的孫大勇臉色凝重地快步走來，手里拿著一個用樹葉包著的東西。

“教官！連長！在撤退路線上撿到的！就在我們經過的那片灌木叢邊！”孫大勇將樹葉包打開。

里面是幾片被踩碎的、沾著泥土的植物葉片和根莖殘渣！葉片呈橢圓形，邊緣有細鋸齒，根莖呈黃褐色，斷面有特殊的環紋——正是被毀藥圃里特有的黃芪和黨參的殘骸！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凝固！

中村一郎！他不僅毀了藥圃，還追蹤到了他們的部分撤退路線！甚至留下了這些殘骸，如同無聲的嘲諷和赤裸裸的挑釁！

林鋒拿起一片沾著泥土的黃芪葉片，在指尖捻碎。藥草的清香混合著泥土的腥氣鉆入鼻腔。他看著葉片上清晰的鞋印紋路，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看來，我們的‘清剿專家’，很懂藥性。”林鋒的聲音平靜得可怕，“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知道掐斷我們的藥源，比殺幾個人更致命。”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所有隊員，最后定格在徐虎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眼睛上：“他以為毀掉藥草，就能廢掉‘雪豹’的筋骨？那就讓他看看……”

林鋒將碾碎的葉片丟在地上，用沾著敵人血跡的靴底，狠狠碾入泥土！

“用鬼子的血澆灌出來的筋骨，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