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移！所有能動的傷員！立刻集合！準備登車！去南京！”

軍需官嘶啞的吼聲如同喪鐘，在擁擠污濁的野戰醫院里炸開！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南京！那個名字此刻聽在耳中，不再是國府所在，而是如同血盆大口的深淵！

“南京？這時候去南京？！”

“守不住了嗎？上海……完了？”

“聽說南京城防堅固……”

“屁！再堅固能頂得住鬼子的飛機大炮？去了就是送死！”

絕望的議論聲、哭喊聲、傷兵的咒罵聲混雜在一起，將本就壓抑的空氣攪得更加渾濁。沈清禾正給一個傷兵換藥，聽到命令，手猛地一顫，鑷子差點掉落。她猛地抬頭看向林鋒的方向，臉色瞬間煞白如紙，眼中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驚駭和一種近乎窒息的沉重！那份預警，那份犧牲……最終指向的終點，竟然真的要以這種方式抵達？！

林鋒的心也沉到了冰點。歷史的慣性如此巨大，如同失控的列車，轟然撞向那既定的深淵。他強壓下翻涌的情緒，目光銳利如刀，瞬間掃向病房角落——那個代號“老耿”的間諜病床！

只見老耿在幾個“戰友”（其中就有抬他進來的年輕士兵）的攙扶下，正掙扎著坐起，動作看似虛弱艱難，但眼神深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混雜著興奮與殘忍的精光！他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刻！他那只完好的手，正極其隱蔽地伸向身下的稻草墊子深處——那里藏著他的微型發報機！他要在轉移前發出最后的情報？關于傷員轉移路線？還是南京城防的薄弱點？

必須阻止他！

林鋒強忍后背的劇痛，拄著木棍就要起身！然而，病房里瞬間陷入混亂！能動的傷員掙扎著收拾自己可憐的行囊（其實只有破舊的軍毯和搪瓷缸），不能動的則發出絕望的哭嚎。人流推擠著，將林鋒沖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讓開！讓開！重傷員優先！”幾個擔架兵粗暴地推開人群，抬著門板做的簡易擔架沖了進來。

混亂！極致的混亂！為老耿提供了絕佳的掩護！他趁著人群推搡、擔架兵吸引注意力的瞬間，手指已經探入了稻草深處，眼看就要摸到那冰冷的發報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壓過了病房里的喧囂！

子彈不是射向老耿，而是打在了他頭頂不遠處的墻壁上！磚屑飛濺！

“都不許動！誰動打死誰！”一聲暴戾的嘶吼響起！

只見病房門口，不知何時沖進來三個穿著破舊國軍軍裝、但眼神兇狠、動作干練的漢子！為首一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幾天前在黃埔軍校后山樹林里搜查沈清禾的日特頭目！他手中端著一把駁殼槍，槍口還在冒著青煙！另外兩人也舉著槍，目光如同毒蛇般掃視著驚恐的人群。

“有奸細混進來了！在傳遞情報！”刀疤臉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漢語吼道，眼神卻如同精準的探針，瞬間鎖定了角落里動作僵住的老耿！“就是他！抓住他！”

林鋒心中劇震！日特竟然直接沖進醫院抓人？！他們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是發現了老耿暴露？還是……這根本就是一場有預謀的滅口和制造混亂？！

老耿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顯然沒料到自己的同伙會以這種方式出現！他眼中兇光一閃，那只摸向發報機的手猛地改變方向，閃電般拔出了藏在腰后的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槍（俗稱“王八盒子”）！

“八嘎！”老耿情急之下，一句日語脫口而出！徹底暴露了身份！

“鬼子！是鬼子奸細！”人群瞬間炸鍋！恐懼轉化為憤怒！離得近的幾個傷員怒吼著撲了上去！

“砰！砰！”老耿慌亂中連開兩槍，打中了一個撲上來的傷兵！慘叫聲響起！

“找死！”刀疤臉眼中殺機畢露，駁殼槍毫不猶豫地指向老耿！

就在這電光火石、槍口即將噴火的瞬間！

林鋒動了！他并非沖向老耿，而是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手中的木棍朝著刀疤臉持槍的手腕狠狠擲去！同時身體借著反作用力，撲向旁邊一個嚇傻了的、抱著醫療箱的小護士！

“臥倒！”林鋒嘶吼著，將小護士連同醫療箱一起撲倒在地，用身體護住她！

“嗖！”木棍帶著破風聲砸在刀疤臉手腕上！雖然力道不大，但猝不及防之下，讓他的槍口一偏！

“砰！”子彈擦著老耿的頭皮飛過，打在后面的墻壁上！

幾乎在同時！

“砰！”

另一聲槍響！清脆而果斷！來自病房另一側！

只見沈清禾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一個病床后，手中赫然握著一把小巧的勃朗寧M1900手槍！槍口正冒著淡淡的青煙！而老耿的額頭上，一個細小的血洞正汩汩地涌出鮮血和腦漿！他眼中的兇悍瞬間凝固，身體晃了晃，如同破麻袋般栽倒在地，那只摸向發報機的手無力地垂下。

一槍斃命！精準無比！

整個病房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場面驚呆了！

刀疤臉捂著手腕，驚怒交加地看著持槍的沈清禾，又看看地上老耿的尸體，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暴怒！他顯然沒料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護士，竟然有槍，而且槍法如此精準！

“臭娘們！找死！”刀疤臉怒吼著，調轉槍口就要射向沈清禾！

“保護沈護士！”林鋒掙扎著起身怒吼！

幾個反應過來的老兵和醫護人員，雖然害怕，但也怒吼著抓起手邊的板凳、木棍，甚至輸液架，朝著刀疤臉三人撲了過去！混亂再次爆發！

“撤！”刀疤臉見勢不妙，知道任務已經失敗，老耿被滅口，但發報機可能暴露，當機立斷！他朝著撲來的人群胡亂開了兩槍，帶著兩個手下撞開病房后門，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追！別讓他們跑了！”張彪連長聞訊帶著幾個衛兵沖了進來，但只看到刀疤臉等人消失的背影和混亂的現場。

“封鎖醫院！搜查奸細！”張彪氣急敗壞地吼道。

病房里一片狼藉。老耿的尸體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老大。那個被他打傷的傷員在地上痛苦呻吟。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硝煙味和血腥味。

沈清禾臉色蒼白，握著槍的手微微顫抖，顯然剛才那一槍也耗盡了她的心力。她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快步走到林鋒身邊，扶起他和那個驚魂未定的小護士。

“沒事吧？”沈清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看向林鋒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感激和后怕。她知道，剛才若不是林鋒那關鍵的一棍和撲倒護士吸引注意，她未必有機會開槍。

林鋒搖搖頭，目光卻死死盯著老耿的尸體，更準確地說是他身下那片稻草！微型發報機！還有他臨死前可能沒來得及銷毀的情報！

“連長！這狗日的奸細身上有東西！”一個眼尖的老兵已經蹲在老耿尸體旁摸索，很快就從他懷里掏出了一個小本子和幾張折疊的紙！還有那把南部手槍。

張彪一把搶過，借著昏暗的燈光翻看。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奇怪的符號和數字，還有幾張手繪的、極其潦草的簡易地圖，上面標注著一些箭頭和奇怪的日文假名！

“媽的！密碼本！還有地圖！這狗日的！”張彪雖然看不懂，但也知道這是極其重要的罪證！他立刻將東西揣進懷里，“嚴加看管！尸體也抬走！快！轉移不能耽誤！立刻登車！”

擔架兵和醫護人員開始更加粗暴地轉移傷員。沈清禾也被催促著去幫忙。在混亂的人流推擠中，沈清禾在攙扶一個傷員經過林鋒身邊時，身體似乎被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手肘“無意”地撞了林鋒一下。

林鋒只覺得一個硬硬的、書本大小的東西瞬間被塞進了自己懷里，隔著單薄的病號服，能感覺到紙張的觸感！

是密碼本？！還是地圖？！

林鋒心中劇震！沈清禾的動作快如閃電，借著混亂和身體的掩護，完成得神不知鬼不覺！她塞完東西，甚至沒有看林鋒一眼，立刻扶著傷員繼續前行，仿佛什么都沒發生。只有她那微微加快的腳步和繃緊的脊背，顯示著她內心的緊張。

林鋒立刻用病號服的前襟緊緊裹住懷里的東西，心臟狂跳！他知道，這是沈清禾在極端危險下，用生命做賭注傳遞出的關鍵情報！絕不能有失！

在衛兵的催促和推搡下，林鋒和一群驚魂未定的傷員被趕出了如同地獄般的野戰醫院。外面寒風凜冽，夜空如墨。幾輛蒙著骯臟帆布的軍用卡車如同怪獸般停在空地上，引擎發出粗重的喘息。

林鋒在混亂中被推搡著爬上了其中一輛卡車。車廂里擠滿了呻吟的傷員，空氣污濁不堪。他縮在車廂最角落的陰影里，背靠著冰冷的車壁，用身體死死護住懷里的硬物。他能感覺到后背的傷口在顛簸中隱隱作痛，但更讓他緊張的是懷中之物。

卡車引擎轟鳴，車身劇烈顫抖著，終于開動了。載著一車傷兵和絕望，碾過泥濘的道路，沖破沉沉的夜幕，朝著那座籠罩在血色陰云下的古城——南京，亡命奔去。

車廂在坑洼的道路上劇烈顛簸，每一次震動都牽扯著傷口，帶來撕裂般的痛楚。林鋒閉著眼睛，忍受著痛苦和車廂里濃烈的汗臭、血腥與恐懼混合的氣息。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懷中那份硬物上，如同守護著最后的火種。

不知過了多久，車廂里傷員的呻吟漸漸被疲憊的鼾聲取代。林鋒確認無人注意自己，尤其是那個一直縮在車廂另一頭、用破毯子蒙著頭、但身形隱約有些熟悉的士兵，像是抬老耿進來的那個年輕士兵，沒有異動后，才極其小心地、借著帆布縫隙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將懷里的東西掏出一角。

果然！是那個小密碼本！還有一張折疊的、繪制著潦草地圖的紙！

他不敢完全展開，只能借著微光，飛快地掃視密碼本的內容。里面是成排成列的、由點和劃組成的摩爾斯電碼符號，旁邊標注著對應的日文假名和數字。這就是老耿用來發報的密碼本！是破譯日軍通訊的關鍵！

而那張地圖……林鋒的心跳幾乎停止！雖然繪制簡陋，但上面清晰地標注著幾個箭頭指向的地點：中華門、水西門、還有……下關碼頭！旁邊用日文標注著“突破點”、“渡河點”等字樣！這極有可能是日軍預定的南京進攻路線圖！甚至是……大屠殺的部隊推進方向！

這份情報的價值，無法估量！但此刻在他手中，也如同燙手的山芋，隨時可能引來殺身之禍！必須盡快交給沈清禾或者她背后的組織！

就在這時，卡車猛地一個急剎車！巨大的慣性讓車廂里的人東倒西歪！傷員的痛呼和咒罵聲再次響起！

“怎么回事？！”

“到南京了？”

“放屁！這才走了多久！”

車廂外傳來司機和押車軍官緊張的對話和幾聲槍響！緊接著是日語驚恐的呼喊和激烈的交火聲！

“噠噠噠噠！”

“砰！砰！”

“八嘎！有埋伏！”

遭遇戰？！是潰兵？游擊隊？還是……追擊的日軍？！

林鋒臉色大變！他飛快地將密碼本和地圖重新塞回懷里最深處，緊緊捂住！同時，他集中精神，嘗試調動剛剛激活的【戰場感知（初級）】！

精神力瞬間被抽取！大腦傳來一陣輕微的眩暈感！緊接著，他的視野邊緣，車廂帆布之外，幾個快速移動的身影瞬間被一層微弱的紅光標記出來！清晰無比！那是帶有明確敵意的目標！

其中一道紅光，正高速朝著他們這輛卡車逼近！目標直指——駕駛室！

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