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船，在冰冷的黑暗中緩慢上浮。尖銳的耳鳴漸漸被一種沉悶的、持續(xù)的嗡鳴取代。首先恢復的是嗅覺——濃烈的消毒水、血腥、膿液和人體排泄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惡臭，如同實質(zhì)般鉆進鼻腔。

林鋒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線讓他瞬間瞇起眼。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低矮、昏暗的屋頂，糊著發(fā)黃的舊報紙，幾處漏雨的痕跡清晰可見?？諝庵衅≈覊m和藥粉的顆粒。耳邊是此起彼伏、壓抑而痛苦的呻吟聲、劇烈的咳嗽聲，還有護士疲憊而急促的腳步聲。

野戰(zhàn)醫(yī)院。一個由廢棄倉庫臨時改建的、人間地獄的延伸。

他試著動了一下，后背立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記憶如同潮水般涌入腦海：八字橋陣地的炮火、那枚致命的彈片、沈清禾沾滿血污卻異常專注的臉、周衛(wèi)國絕望的嘶吼、還有系統(tǒng)那救命的20點積分……

“別亂動！”一個嘶啞但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林鋒微微側(cè)頭，看到一個穿著同樣沾著污漬的灰色病號服、頭發(fā)花白、臉上刻滿風霜皺紋的老兵，正坐在旁邊一張破舊的木凳上，手里削著一個蔫巴巴的土豆。他的一條腿從膝蓋以下被粗糙的繃帶包裹著，透出暗紅的血跡。

“你醒了？小伙子命真硬?！崩媳珠_嘴，露出焦黃的牙齒，“送來的時候，后背那大口子，嘖嘖……血都快流干了。多虧了沈護士，愣是把你從閻王殿拽回來了?！彼粋€方向努了努嘴。

林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在不遠處一個用破布簾勉強隔開的“手術(shù)區(qū)”門口，沈清禾正彎著腰，為一個腹部重傷的士兵更換繃帶。她依舊穿著那身染血的白大褂，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干裂，顯然極度疲憊。但她的動作依舊穩(wěn)定、輕柔而專注，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凝聚在指尖，小心翼翼地處理著那猙獰的傷口。汗水順著她尖俏的下巴滴落，她卻渾然不覺。

似乎是感覺到了林鋒的目光，沈清禾抬起頭，疲憊的視線穿過混亂的人群，與他相遇。她的眼神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光芒——有關(guān)切，有擔憂，有看到傷者蘇醒的欣慰，但更深層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只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沉重。她對著林鋒的方向，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嘴角勉強牽起一絲安撫的弧度，便又立刻低下頭，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那眼神交匯的瞬間，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無聲無息。

林鋒收回目光，心中了然。那份關(guān)于金陵（南京）的情報，如同巨大的陰影，時刻籠罩在沈清禾心頭。

“水……”林鋒感覺喉嚨干得如同火燒。

老兵放下土豆和刀，從旁邊一個缺了口的瓦罐里倒出半碗渾濁的水，小心地遞到林鋒唇邊：“慢點喝，就這點干凈水了?！?

林鋒小口啜飲著帶著土腥味的涼水，感受著水流滋潤干裂的喉嚨。他嘗試活動了一下手指和腳趾，還好，沒有癱瘓。他集中精神，呼喚系統(tǒng)。

淡藍色的光幕在視野中浮現(xiàn)：

【宿主：林鋒】

【狀態(tài)：重傷恢復中（初級戰(zhàn)場急救強化效果持續(xù)）】

【傷勢：彈片貫穿傷（肩胛下區(qū)，縫合后），肌肉組織中度撕裂，輕微內(nèi)出血（穩(wěn)定），失血性休克后遺癥（虛弱）】

【積分：8】

【技能：基礎(chǔ)槍械（LV1），基礎(chǔ)戰(zhàn)術(shù)（LV1），基礎(chǔ)格斗（LV1），日語入門】

【任務：在野戰(zhàn)醫(yī)院恢復傷勢，并獲取關(guān)鍵戰(zhàn)場信息。（進行中）】

“初級戰(zhàn)場急救強化”的效果仍在持續(xù)，他能感覺到傷口深處傳來的微弱暖意，似乎在加速組織的修復，對抗著感染和虛弱。但8點積分，顯得如此捉襟見肘。他需要盡快恢復，淞滬的戰(zhàn)局，以及更恐怖的南京……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林鋒在傷痛、混亂和惡臭中煎熬。野戰(zhàn)醫(yī)院的條件極其惡劣。藥品極度匱乏，磺胺粉成了比黃金還珍貴的救命藥，只能優(yōu)先給重傷員。大部分傷口只能用鹽水清洗，然后用最粗糙的紗布包扎。感染和壞疽如同跗骨之蛆，每天都有傷員在痛苦的哀嚎中死去，被草草裹上草席抬出去。食物是摻了沙子的糙米粥和發(fā)霉的咸菜疙瘩，偶爾能見到一點葷腥，也是腥臭的罐頭肉。饑餓感如同螞蟻啃噬著胃壁。

但林鋒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和系統(tǒng)的微弱輔助，恢復速度遠超常人。第三天，他就能在病床上緩慢坐起；第五天，已經(jīng)能在老兵的攙扶下，拄著根木棍，在擁擠污濁的病房里緩慢走動，活動筋骨。每一次牽動傷口的疼痛，都讓他咬緊牙關(guān)，眼神卻越發(fā)銳利。

病房里如同一個微縮的戰(zhàn)場，充斥著絕望、麻木、痛苦的呻吟，偶爾也有老兵們低聲講述的慘烈戰(zhàn)斗片段，以及各種真假難辨的戰(zhàn)場消息：

“聽說寶山那邊……姚子青營……全營殉國了……沒一個退的……”

“狗日的鬼子飛機……天天炸……我們的高射炮都是擺設(shè)……”

“中央軍德械師都打光了……教導總隊也填進去了……”

“閘北守不住了……要撤了……”

悲觀、絕望的氣息彌漫著。每一次撤退的消息傳來，都伴隨著傷員們更加黯淡的眼神和壓抑的哭泣。

林鋒默默地聽著，收集著信息。他知道，淞滬會戰(zhàn)的大局已定，國軍的潰敗只是時間問題。他更關(guān)心的是，接下來會去哪里？南京！那個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shù)拿郑?

這天傍晚，林鋒正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目養(yǎng)神，忍受著傷口的隱痛和饑餓感，同時思考著如何利用有限的積分（基礎(chǔ)格斗升LV3需要30積分，暫時不夠）和系統(tǒng)功能（戰(zhàn)場感知依舊灰色）。一陣熟悉的、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停在了他的病床邊。

他睜開眼。是沈清禾。她端著一個冒著微弱熱氣的搪瓷缸子，臉色依舊疲憊，但眼神比前幾天稍亮了一些。

“喝點吧，加了點糖。”沈清禾的聲音很低，帶著沙啞，將缸子遞給林鋒。里面是半缸子稀薄的米湯，飄著幾粒米，散發(fā)出微弱的甜香。在物資匱乏的醫(yī)院，這已經(jīng)是難得的“補品”。

“謝謝。”林鋒接過，沒有客氣，小口喝著。溫熱的液體流進胃里，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

沈清禾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嘈雜的環(huán)境，確認沒人特別注意這邊。她微微俯身，裝作檢查林鋒背后繃帶的樣子，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音，極其快速地說道：

“老裁縫讓我?guī)г挘呵閳笠阉统?，部分……有所準備。但……風暴太大，難以阻擋。他……犧牲了?！?

林鋒端著缸子的手猛地一緊！老裁縫……犧牲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起！為了那份關(guān)于金陵的情報，已經(jīng)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抬眼看向沈清禾，她的眼中強忍著悲痛，更多的是化不開的沉重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清醒。

“還有，”沈清禾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風聲很緊……敵人……似乎在醞釀更大規(guī)模的……行動。目標……極可能就是……”她沒有說出那個名字，但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林鋒的心沉到了谷底。歷史的車輪，并未因那份預警而改變方向，反而似乎加速了碾壓的步伐！他強迫自己冷靜，低聲問：“知道我們……下一步嗎？”

沈清禾搖搖頭：“不清楚。但……傷員轉(zhuǎn)移的命令快下來了。你們……可能會被送往……”她頓了頓，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南京?！?

轟！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南京”二字被沈清禾親口證實，并且與“轉(zhuǎn)移傷員”這個看似安全的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時，林鋒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南京！傷員！在那個即將成為煉獄的城市里，傷員意味著什么？羔羊！待宰的羔羊！

就在這時，病房門口一陣騷動。一個穿著破舊軍裝、背著沉重醫(yī)療箱的中年漢子被擔架兵抬了進來，他渾身是血，一條手臂無力地耷拉著，顯然也是剛從前線撤下來的重傷員。他痛苦地呻吟著，眼神渙散。

“老耿！老耿你挺??！”抬他進來的一個年輕士兵帶著哭腔喊道。

沈清禾立刻被吸引過去，快步上前查看傷情。林鋒也下意識地看向那個叫老耿的傷員。

突然，林鋒的目光被老耿腰間掛著的一樣東西吸引了！那是一個日軍的九四式尉官刀鞘！雖然沾滿了血污，但那獨特的造型和材質(zhì)，林鋒絕不會認錯！一個國軍士兵，怎么會帶著日軍尉官的刀鞘？而且看老耿的軍銜，只是個上等兵！

林鋒的警惕心瞬間提到頂點！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老耿雖然重傷，呻吟不斷，但那渙散的眼神深處，似乎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銳利、如同鷹隼般的光芒，飛快地掃過病房里的環(huán)境、傷員數(shù)量、醫(yī)護力量……那絕不是重傷員該有的眼神！

【叮！觸發(fā)支線任務：可疑的傷員。】

【任務內(nèi)容：調(diào)查并確認“老耿”的真實身份與意圖?！?

【獎勵：積分+10，情報線索（可能指向南京）?！?

系統(tǒng)提示適時響起！林鋒心中一動。10點積分！還有可能獲取關(guān)于南京的情報！這對他至關(guān)重要！沈清禾正在緊張地為老耿處理手臂的傷口，動作專業(yè)而麻利。老耿一邊痛苦地呻吟，一邊用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說著：“……鬼……鬼子……好多……坦克……從……從江灣那邊……壓過來了……守不住……守不住……”

他的話立刻在病房里引起一陣恐慌的騷動！江灣失守？那意味著閘北側(cè)翼被包抄！撤退的號角似乎已經(jīng)吹響！

然而，林鋒卻敏銳地捕捉到老耿話語中的一絲不自然。他的“痛苦”呻吟似乎有些刻意，報告的情報過于籠統(tǒng)和煽動恐慌，而且……他的日語入門技能讓他隱約聽出，老耿在某個極其短暫的音節(jié)上，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日語口音！這個人，有問題！

林鋒強忍著背痛，裝作要去解手的樣子，拄著木棍，艱難地挪到靠近老耿病床的角落。他倚著冰冷的墻壁，閉上眼睛，似乎在忍受疼痛，實則集中全部精神，運用LV2的基礎(chǔ)戰(zhàn)術(shù)帶來的敏銳感知，捕捉著老耿和周圍人的細微動靜。

沈清禾處理完傷口，又給老耿注射了一針寶貴的嗎啡止痛。老耿的呻吟聲漸漸微弱下去，似乎陷入了昏睡。沈清禾疲憊地擦了擦汗，對旁邊的年輕士兵叮囑了幾句，便轉(zhuǎn)身去處理其他傷員了。

病房里依舊嘈雜。林鋒如同蟄伏的獵豹，耐心等待著。

夜深了。傷員的呻吟聲漸漸被疲憊的鼾聲取代。昏暗的煤油燈在風中搖曳，投下晃動的陰影。就在林鋒也幾乎要支撐不住睡意時，他聽到了！極其細微的，如同老鼠啃噬木頭般的“咔噠”聲！

他猛地睜開眼！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看到那個本該“昏睡”的老耿，正用他那只完好的手，極其隱蔽地在身下摸索著！片刻之后，一個火柴盒大小的、涂著黑色油漆的微型發(fā)報機，被他從身下的稻草墊子里摳了出來！

老耿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周圍，林鋒在他視線掃來時立刻閉眼裝睡，確認無人注意后，然后極其熟練地打開發(fā)報機，手指飛快地在微小的按鍵上敲擊起來！動作快而無聲，顯然經(jīng)過嚴格訓練！

他在發(fā)報！給誰發(fā)？內(nèi)容是什么？！

林鋒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必須知道內(nèi)容！日語入門只能聽懂口語，對這種摩爾斯電碼無能為力！怎么辦？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鋒的目光落在了系統(tǒng)光幕上那僅剩的8點積分，以及技能欄里灰色的“戰(zhàn)場感知”上！戰(zhàn)場感知需要精神屬性或滿足條件……精神屬性現(xiàn)在是10點（堅韌）！也許……他意念瘋狂集中，嘗試激活“戰(zhàn)場感知”！

【精神屬性滿足（10/10）。嘗試激活“戰(zhàn)場感知（初級）”……需消耗積分8點。是否激活？是/否】8點！正好是他全部積分！但此刻獲取情報比什么都重要！

是！

【消耗積分8點，成功激活“戰(zhàn)場感知（初級）”！】

【戰(zhàn)場感知（初級）：宿主可感知自身半徑10米范圍內(nèi)的敵意目標（需有明確敵意行為或殺意），并進行短暫（3秒）的威脅標記（視覺增強）。感知消耗精神力，過度使用將導致眩暈。】

幾乎是激活的瞬間，林鋒感覺大腦微微一沉，仿佛被抽走了一絲精力。緊接著，他的視野邊緣，那個正在偷偷發(fā)報的老耿身上，瞬間被一層極其微弱的、只有他能看到的紅光所籠罩！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清晰無比！

但這還不夠！他要的是電報內(nèi)容！

林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集中所有精神力，將LV2基礎(chǔ)戰(zhàn)術(shù)帶來的分析能力和新獲得的戰(zhàn)場感知融合，目標鎖定在那微小的發(fā)報機按鍵上！感知雖然不能直接“讀取”電碼，但能讓他對老耿手指的細微動作和節(jié)奏感捕捉得更加清晰入微！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老耿的手指如同精密的儀器，快速敲擊著。林鋒死死盯著，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他不懂摩爾斯電碼的具體含義，但他能記住這獨特的節(jié)奏組合！每一個“點”和“劃”的間隔、長短！

短短十幾秒，老耿完成了發(fā)報，迅速將微型發(fā)報機塞回稻草墊子深處，然后恢復成“昏睡”狀態(tài)。

林鋒也立刻閉上眼睛，裝作沉睡。大腦因為精神力的過度集中而隱隱作痛，但那份獨特的按鍵節(jié)奏，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記憶里！這，就是關(guān)鍵！

【叮！支線任務“可疑的傷員”完成度：50%。獲得情報線索：神秘電碼節(jié)奏。】

【積分：0?！?

【戰(zhàn)場感知（初級）激活?！?

積分清零，精神力消耗帶來的疲憊感襲來。但林鋒心中卻燃燒著一團火焰。這個老耿，絕對是日軍的間諜！他在傳遞什么情報？是否與即將到來的南京風暴有關(guān)？

他必須想辦法，將這份電碼節(jié)奏傳遞出去！給誰？沈清禾！只有她背后的組織，才有可能破譯！

林鋒的目光，穿過昏暗嘈雜的病房，投向那個依舊在傷員中忙碌的、疲憊卻堅韌的身影。新的危機和任務，在傷兵的呻吟與間諜的暗影中，悄然降臨。而金陵古城的血色陰云，正隨著淞滬潰敗的寒風，加速籠罩而來。

窗外，夜色如墨，寒風嗚咽，仿佛預示著那場即將吞噬一切的、慘絕人寰的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