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般的恐怖身軀裹挾著足以撕裂一切的狂暴能量,轟然沖向沈澈。那無數只猩紅的眼睛在扭曲的枝條和巖石構成的頭部閃爍著暴虐的光芒,如同死亡的凝視。沈澈懷抱著冰冷虛弱的洛凝,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腥臭與威壓,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崩塌。他體內那點微弱的“生之本源”如同風中殘燭,根本不足以抵抗這等洪荒之力,避無可避的絕望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只能將洛凝更緊地摟入懷中,用自己單薄的身軀去迎接這無可抵擋的毀滅。
就在古獸的前爪幾乎要觸碰到沈澈,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即將宣泄而出的千鈞一發之際——
一聲輕微得幾乎無法捕捉的嘆息,仿佛自極高的天際傳來。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華麗耀眼的光芒。僅僅是那一聲嘆息之后,一股無法形容的、極致內斂卻又磅礴無匹的力量,如同無形的潮水,從那棵環繞古獸的巨樹樹冠頂端悄然落下。這股力量沒有直接攻擊古獸,而是如同織網一般,瞬間籠罩了古獸周遭的空間,并以一種玄妙的方式,滲透進了古獸那由扭曲枝條和巖石構成的身軀之中。
古獸那狂暴沖鋒的身形猛地一滯,發出了一聲凄厲到極點的嘶吼,那聲音不再是憤怒與痛苦的混雜,而是純粹的、瀕死的哀鳴。它的龐大身軀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僵硬在半空中,無數只猩紅的眼睛失去了聚焦,散發出驚恐與不解的光芒。緊接著,它體表蠕動的血紅色苔蘚迅速枯萎黯淡,磅礴的能量潮汐瞬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沉寂。
“嘭!”
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撐的古獸,轟然倒塌在空地中央,揚起了漫天的塵土和枯葉。它的身軀依然龐大猙獰,但所有的生機和威脅都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堆詭異的血紅色藤蔓和巖石構成的死物。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讓沈澈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保持著抱著洛凝的姿勢,愣愣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那股救下他的力量,強大到他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感知其邊界,只知道它帶著一種古老而純凈的氣息,與他體內的“生之本源”遙相呼應,卻又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他的生之本源是覺醒的火種,而這股力量,是汪洋大海。
塵埃落定,空地再次陷入寂靜。沈澈的心臟劇烈跳動著,懷中的洛凝依舊冰冷虛弱,但那致命的危機總算解除。他抬起頭,再次看向那棵巨樹的樹冠頂端。
一個身影,如同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從樹冠的陰影中飄落。那身影不高大,甚至顯得有些單薄。他/她穿著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黑灰色長袍,袍子仿佛是用某種樹皮或苔蘚編織而成,與周圍的森林環境融為一體。身影的面容被寬大的兜帽遮擋,只能看到隱藏在陰影中、閃爍著幽光的雙眼。
沈澈抱著洛凝,緩緩向后退了一步,體內那點可憐的力量再次戒備地運轉起來。對方救了他,但他能感覺到那目光中沒有絲毫善意,只有一種冰冷、超脫的審視。
神秘人落在距離沈澈十丈之外,沒有再靠近。他/她站定后,那兜帽下的雙眼便一動不動地鎖定了沈澈,更準確地說,是鎖定了沈澈懷中的洛凝。
“花妖……瀕死的花妖……”一個古老而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打破了沉寂。那聲音仿佛直接在沈澈腦海中響起,不帶任何情感,“本源枯竭……宿命反噬嗎……”
沈澈心中巨震,對方竟然一眼就看出了洛凝的本質和她瀕死的原因!這份眼力,以及剛才瞬間制服古獸的強大力量,都昭示著此人的恐怖。
他沒有立刻回應,只是將洛凝抱得更緊。
神秘人的目光從洛凝身上移開,落在了沈澈身上。那雙幽光閃爍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一切,讓沈澈感到自己的秘密無所遁形。
“還有你……”神秘人緩緩開口,聲音依舊飄忽,“混雜著古老生機與……污穢的氣息。那是‘生之本源’……以及,‘歸墟’的印記。”
沈澈臉色驟變!對方不僅認出了“生之本源”,竟然連他體內的“歸墟”印記都知道!這人到底是誰?!他對“生之本源”和“歸墟”了解多少?
“你是誰?”沈澈強壓下心中的震驚,沉聲問道,“為何在此?為何救我?”
神秘人沒有直接回答沈澈的問題,而是像自言自語一般,語調帶著一種對悠久歲月和古老秘密的審視:
“‘生之本源’……這力量本不應出現在凡人身上。更不應……與‘歸墟’的印記糾纏不清。你……并非這個輪回應有的存在。”
這話讓沈澈的心猛地一沉。“并非這個輪回應有的存在”?這句話的含義太過沉重,仿佛涉及了比千年宿命更深層次的禁忌。
“你所懷抱的,是‘腰上黃’的后裔吧……”神秘人的目光再次掃過洛凝,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她為了你,燃盡本源,逆轉了某種注定的結局……這種強行干涉,代價巨大。你的‘生之本源’因此覺醒……卻也吸引了此地的‘囚徒’……”
他/她指的是那頭古獸?“囚徒”?這片森林,這頭古獸,是被囚禁在此地的?
神秘人似乎看穿了沈澈的疑惑,但沒有解釋。他/她的話鋒一轉,帶著審視和探究的意味: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異數。覺醒的‘生之本源’,糾纏的‘歸墟’印記,以及一個愿意為你燃燒生命的花妖……你和她,是怎樣走到這一步的?你們的‘緣’……為何能強大到扭曲既定的軌跡?”
這是一個試探,一個審問。沈澈知道,對方對他們的來歷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尤其是洛凝的犧牲和他身上力量的覺醒。他不能輕易透露太多。
“這些與你無關。”沈澈冷冷地說,眼中閃過一絲警惕,“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這并不能成為你窺探我和她秘密的理由。”
神秘人發出一聲低沉的、像是古樹葉片摩擦般的笑聲。
“無知者無畏。”他/她低語,“在這片‘歸墟’的邊緣之地,任何身負‘本源’或‘歸墟’印記的存在,都無法逃脫‘視界’的關注。你的出現,打破了此地漫長的沉寂與平衡。”
“‘歸墟’的邊緣之地?”沈澈捕捉到了這個關鍵信息。這里竟然與追殺他們的“歸墟”組織有關?
“這片古老森林……便是當年‘本源’與‘歸墟’力量交鋒后,殘留下來的‘碎片’之一。它被某種力量扭曲,滋養出了這些混亂失控的‘囚徒’。”神秘人沒有進一步解釋,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古獸倒塌后,中央石臺隱約露出的區域。
那里,正是那顆散發著純粹生機的物體所在!沈澈體內微弱的“生之本源”再次劇烈悸動起來,如同找到了母親的嬰兒,渴望著靠近。
神秘人似乎感受到了沈澈體內力量的渴望,他/她那雙幽光閃爍的眼睛,緩緩地移向了那個方向。
“你所尋之物,在那處‘生機之井’的核心。”神秘人平靜地說道,語調中沒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帶著一種觀察沈澈反應的微妙。
那是古獸守護的東西,是這片森林能量的核心,也是沈澈感應到能救洛凝的“生機之物”。而現在,強大的古獸已被制服,神秘人似乎也默認了他可以靠近。
沈澈沒有猶豫。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洛凝,讓她靠在一棵樹干旁,然后一步一步,走向空地中央,走向那個石臺,走向那散發著純粹生機的物體。
他繞過古獸龐大的尸體,來到了那由扭曲枝條構成的巨大巢穴前。古獸倒塌后,巢穴出現了一個缺口。透過缺口,他清晰地看到了石臺,以及石臺上那個散發著溫潤光芒的物體。
那是一顆……并非固態,更像是某種流淌著生命光芒的凝結物。它呈不規則的球形,內部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游動,每一次光點的閃爍,都與沈澈體內的“生之本源”產生共鳴。靠近它,沈澈感到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歡呼,疲憊的身軀得到了極大的舒緩,枯竭的力量也開始緩慢恢復。
這就是“生機之物”!它蘊含的生命能量,比他想象中還要純粹,還要強大!
沈澈伸出手,懷著一種朝圣般的敬畏與急切,小心翼翼地觸碰到了那顆凝結物。入手冰涼,卻又仿佛有滾燙的生命暖流瞬間沿著他的指尖,涌入他的體內。
他沒有貪婪地吸收這股力量,而是立刻想到了洛凝。他回身抱起洛凝虛弱的身軀,將她輕輕靠在石臺邊緣,然后再次將手放在那顆“生機之物”上,引導著那股磅礴而純粹的生命能量,緩緩涌向洛凝。
當“生機之物”的能量觸碰到洛凝冰冷的身體時,沈澈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頑強的抵抗力從洛凝體內傳來——那是她瀕死的本源在抗拒一切外來能量,自我封閉以避免徹底消散。
但他體內的“生之本源”,以及這顆“生機之物”的能量,是與洛凝同源的!他咬緊牙關,更堅定地引導著能量。那股純粹的生機如同春日暖陽,一點點滲透進洛凝自我封閉的本源深處。
抗拒漸漸減弱了。洛凝那幾近枯竭的花妖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開始貪婪地吸收這股救命的能量。她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一絲血色,原本微弱得幾乎消失的呼吸,也變得稍微平穩了一些。甚至連她冰冷的身體,也開始散發出微弱的暖意。
沈澈全神貫注地輸送著能量,感受著洛凝體內生命氣息的緩慢復蘇。他不知道需要多久,也不知道這顆“生機之物”能支撐多久,但他知道,洛凝至少脫離了立刻死亡的危險!
洛凝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雖然她還沒有醒來,但這個細微的動作,對于沈澈而言,無異于天籟。他感到一種巨大的欣慰和希望,壓抑在心頭許久的絕望感終于消散了一角。
他回頭看了一眼依然站在不遠處、靜靜觀察著一切的神秘人。對方沒有催促,也沒有干涉,只是那雙幽深的眼睛,仿佛能洞察沈澈內心所有的波瀾。
在洛凝的生命氣息初步穩定下來后,沈澈停下了引導。他知道,過量的能量反而可能對洛凝造成傷害。他輕輕地將洛凝抱緊,讓她靠在自己懷里,然后站起身,面向神秘人。
“多謝。”沈澈這次的語氣真誠了許多,“你救了我,也讓我有機會救她。”
神秘人沒有回應沈澈的感謝。他/她從陰影中走出一步,露出了兜帽下模糊的面容輪廓。那似乎是一張非常年輕的面孔,但散發出的氣息卻古老得如同這片森林本身。
“‘生機之井’的能量……只能延緩她的消逝,無法徹底修復她的本源損傷。”神秘人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古井無波的平靜,卻又像是在陳述一個冷酷的事實,“要真正治愈她,需要找到‘本源’真正匯聚之地……或者,找到那曾經親手締造‘生之本源’的存在。”
沈澈心中一動,“本源真正匯聚之地”?“締造‘生之本源’的存在”?這些都是他從未聽過的信息,似乎指向了比花妖與書生宿命更久遠、更核心的秘密。
“這些信息……你為何告訴我?”沈澈警惕地問道。對方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提供這些。
神秘人再次發出了那種沙沙般的笑聲,那笑聲很輕,卻讓沈澈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我感興趣的……并非你的感激。”神秘人緩步走向沈澈,那雙眼睛直視著他,“是你的‘生之本源’……以及它與‘歸墟’印記糾纏所產生的變數。”
他/她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帶著一種誘惑,又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需要你。或者說,你的‘生之本源’,對于我對抗此地的‘歸墟’侵蝕……至關重要。”
沈澈心中一凜,對方終于露出了目的!
“你……對抗‘歸墟’?”沈澈皺眉,“你不是‘歸墟’的人?”
“不。”神秘人簡短地回答,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向了森林更深處,一個沈澈從未注意過的方向。
“這片‘碎片’……遠比你看到的更復雜。‘歸墟’的力量正在試圖徹底吞噬它,包括隱藏在此地的……古老秘密。”
他/她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在沈澈身上。
“你擁有了‘生之本源’,便無法逃離‘歸墟’的‘視界’。他們遲早會找到你。獨自一人,你和她……只會成為被吞噬的養料。”
神秘人的話語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沈澈頭上,讓他剛剛升起的希望蒙上了一層陰影。對方說的是事實,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長期抵抗“歸墟”日益升級的追殺。
“但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神秘人的聲音在沈澈耳邊響起,仿佛帶著某種古老的契約力量,“跟我來。我帶你前往此地的核心。那里有抵御‘歸墟’侵蝕的力量,有關于‘本源’的更深秘密……甚至,有你可能找到徹底治愈她方法的線索。”
他/她指向的那個方向,沈澈能感覺到一股更加龐大、更加純粹的能量波動,但也伴隨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危險感。
“作為交換……”神秘人頓了頓,那雙幽深的眼睛仿佛能看透沈澈的靈魂,“你體內那份……獨一無二的‘生之本源’,需要在關鍵時刻……為我所用。”
這是一個交易,一個以自身核心力量為籌碼的交易。沈澈看了看懷中虛弱的洛凝,又看了看神秘人指向的未知深處。那里或許是洛凝唯一的生機,但對方的要求,卻讓他感到一種被卷入巨大漩渦的危險。
神秘人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待著沈澈的決定。周圍死寂的森林,倒塌的古獸尸體,以及遠處傳來的隱約能量波動,都構成了這個抉擇時刻凝重的背景。
沈澈的目光閃爍不定。這個神秘人對“生之本源”和“歸墟”的了解遠在他之上,他擁有制服古獸的恐怖力量,似乎也確實知道如何才能真正救洛凝。但將自己體內的“生之本源”交由他人掌控……這種潛在的風險,讓他感到不安。
然而,懷中洛凝微弱卻堅韌的生命氣息提醒了他。他沒有選擇的余地。為了她,他可以冒險!
他緩緩抬頭,看向神秘人,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我跟你去。”沈澈沉聲說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在這片沉寂的空地中清晰回蕩,“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如果你的要求……威脅到她,我會不惜一切。”
神秘人微微頷首,兜帽下的臉上似乎勾起了一個極淡的、難以捉摸的笑容。
“很好。”他/她輕聲說,“你的路……剛剛開始。”
然后,神秘人轉身,向著他/她之前指向的那個方向走去。沈澈抱著洛凝,緊隨其后。他知道,自己剛剛踏入了一個更加危險、更加未知的新篇章。那位神秘的救命恩人,究竟是通往救贖的引路者,還是將他們帶向更深淵的捕食者?他體內那份獨一無二的“生之本源”,又將在這場對抗“歸墟”的暗流中扮演怎樣的角色?
彼岸花開尋歸路,每一步都踏在命運無法預知的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