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武當(dāng)派與明教眾人納悶之時，洪冼象已經(jīng)興奮地進(jìn)入忘我之境。

他想起了在紫竹林的小竹樓前，與王小萍師兄坐而論劍的往事。

王小萍師兄平日里話不多，對掌教師兄也是愛答不理，唯獨與他這位小師弟論劍的時候，視心情而定，偶爾打開話匣子。

他曾聊過關(guān)于劍勢、劍法、劍術(shù)的看法。

劍術(shù)是握劍之法，是手腕翻轉(zhuǎn)，是直刺、橫削、豎劈、斜撩這些最基礎(chǔ)的招式。

劍法是術(shù)的極致組合，化繁為簡，劍術(shù)有了“法”，就有了“魂”，比如那“一劍仙人跪”便是蘊含了無上劍理的法門。

而劍勢則是“神”與“意”的外顯，已經(jīng)褪去招式的禁錮和匠氣。草木竹石皆可為劍，天地元氣皆可馭使，鄧大阿以桃花枝馭飛劍十二便是此理。

所以洪冼象明白，師祖張三豐所演示的這套太極劍，一招一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拆解揉合的法度，是手中之劍與周遭共鳴產(chǎn)生的“勢”！

外人肉眼看得再仔細(xì)，記得再辛苦也無濟于事。只能由術(shù)入法，由法悟勢，方有望窺見那劍道巔峰的劍意。

在場眾人能感受那股真意的人不多，僅明教楊逍、殷天正略有所悟，對方陣營當(dāng)中的拄仗、執(zhí)筆二位老者陷入沉思。

武當(dāng)這邊，大部分人看得茫然，只有俞岱巖能咋摸出點滋味兒來。

張三豐動作舒展圓融，周身氣機流轉(zhuǎn)不息。

洪冼象凝眉閉眼，感受劍意如大江東去般磅礴，又如暮秋細(xì)雨般連綿不絕，勢勢相連，貫通靈慧，竟有種熟悉之感。

“這劍意像是……與小王師兄在瀑布下練的坐劍有異曲同工之妙？”

洪冼象暗自驚喜，只感覺眉心紫痕再次滾燙，渾身氣機似劍氣游走，心知這套太極劍的精微妙契，已盡數(shù)在心矣！

而他一朝得悟，加上先前阿三所喂飼的真氣，不知不覺間，已登上大黃庭的第三重樓。

第三重樓解鎖的能力，正是“劍心通明”！

正因為有了“劍心通明”的能力，洪冼象才能感悟劍意，明白術(shù)、法、勢三者的關(guān)系，以術(shù)為基石，法為樓閣，勢為絕頂風(fēng)光，每一層如登樓，融會貫通。

張三豐一套劍法使完，僅僅才不到兩炷香的時間，張三豐收劍拂須問道：“孩子，你看清楚了沒有？”

洪冼象道：“回師祖，看清楚了。”

俞岱巖先前見識過洪冼象學(xué)習(xí)太極拳，心里有底，可谷虛子卻是毫不知情，云里霧里：“這孩子壓根沒睜開過眼呢，看清楚了個啥？”

張三豐又道：“都記住了沒有？”

洪冼象咧嘴笑道：“忘得干干凈凈了！”

張三豐如釋重負(fù)，輕輕嘆道：“好孩子，去吧。”

說完便將那把竹劍遞與洪冼象。

這就是柄再尋常不過的竹劍，劍身甚至能看到幾處蟲蛀的舊痕。

青衫磊落的洪冼象手握竹劍，劍尖斜斜指向地面，周身不見絲毫凌厲劍氣，仿佛只是要拂去一粒塵埃。

向阿大伸手道：“前輩，請了！”

“小道士，以竹劍對陣倚天劍，未免太過托大了吧？”

倚天劍在阿大手里戰(zhàn)意如熾，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凄冷電光，直刺洪洗象咽喉！

快！快到極致！

旁觀者只覺眼前一花，劍尖已直洪冼象三尺近前！這一手起劍式勢如驚鴻，果真當(dāng)?shù)闷鸢吮凵駝Φ拿^。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洪冼象出劍。

他的動作看起來并不快，甚至帶著一種行云流水般的悠然。

竹劍似緩實疾，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軌跡抬起，并非格擋，也非閃避。

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那柄天下聞名、削鐵如泥的倚天神劍，竟似被一股無形的柔韌力量牽引、撥轉(zhuǎn)，劍鋒貼著洪冼象竹劍的劍脊，險之又險地滑了過去！

兩柄劍，一柄是絕世神兵，一柄是尋常朽竹，在那一瞬間，劍身平行擦過，距離分毫不差，卻始終未曾真正相交碰撞！

阿大濃眉一挑，發(fā)現(xiàn)事情沒那么簡單。

他劍招再變，精妙招術(shù)盡出，而小道士只管在寒光劍氣中畫著一個個圓圈，手里的竹劍就跟水里的泥鰍一樣，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縱有倚天劍之利，卻感覺有勁沒處使。

阿大越斗越是害怕，轉(zhuǎn)眼間交手三十余招，雙方居然劍鋒不交，簡直是他生平使劍以來從所未遇之事！

洪冼象此時深感這套太極劍法的精妙，至于具體妙在哪？他也答不上來，反正是忘得半點不剩，才得其神髓。

倘若尚有一兩招劍法忘不乾凈，心有拘圃，劍法便不能純。

洪冼象登上大黃庭三層以來，五感洞明，心念通達(dá)，心里想到什么，手上便自然而然的做出什么動作，臨敵時以意馭劍，千變?nèi)f化，無窮無盡。

這種意念合一感覺，讓他全身每個毛孔都散發(fā)著興奮。

阿三緊張的關(guān)注著戰(zhàn)場中的局勢變化，見阿大連換六七套劍術(shù)，縱橫變化，奇幻無方，對方卻依然片葉不沾身，心知大哥多半又遭了這妖道的妖術(shù)了。

趙敏見他舉止失態(tài)，厭惡道：“慌什么！我早有計較，方東白還能栽在一個小道士手里不成？”

話音剛落，洪冼象那端便覺得手中劍招滯澀，每出一招，劍身便似在不斷增加重量，五斤、六斤、……十斤、二十斤……

他只感覺冷汗涔涔，渾身乏力，最后連握劍也覺得吃力了。

略一運氣行功，當(dāng)即怒喝道：“老賊，你竟然在劍中下毒？！”

阿大一愣，手中遞出的一劍也隨之一頓，眼神詫異的看向身后趙敏處。

武當(dāng)與明教眾人聞言頓時群情洶涌，楊逍閉眼一嗅，以袖掩鼻道：“空氣中有十香軟筋散，大伙小心！”

洪冼象暗道：“莫非是那趙敏提前想到有意外，所以剛才把玩劍鞘的時候下了毒？未慮勝先慮敗，好周密狠辣的心思！”

周顛忍不住破口大罵：“狗曰的個方東白，以前你雖在丐幫當(dāng)叫花子，我卻敬你有三分骨氣，沒想到如今寄人籬下當(dāng)豪奴，看著倒人模狗樣的，卻是一肚子腌臜齷齪！連跟一個小孩比武都要使下三濫的招數(shù)了？”

方東白心中矛盾，眼里猶豫之色更濃，手中劍遲遲遞不出去。

趙敏在背后朗聲喝道：“阿三已經(jīng)先輸一陣了，這局倘若是再輸，可不是斷你們?nèi)值芤恢桓觳驳氖铝恕！?

方東白臉色陰晴不定，踟躕片刻，最后一咬牙一跺腳，運足真氣，終于遞出算得上是殺招的一劍。

“主人有命，不敢不從，得罪了！”

張三豐驚怒交加，揮犀而上準(zhǔn)備阻攔方東白，而對方陣營中一直深沉觀望的兩位老者，此時也輕輕踏出一步，身形悄然出現(xiàn)在張三豐路線前。

楊逍與殷天正仰天齊笑，也前來助陣，幾大高手互相對峙，局勢一觸即發(fā)。

可那一劍已來不及阻攔。

八臂神劍，不僅僅是劍招快，殘影猶如千手百臂。而真正的底牌是他早年間聞名江湖的八臂追魂劍，劍氣化作八條銀蟒，封鎖四面八方，避無可避。

“小道士，你若不再用太極劍法抵抗，我保證只斷你一臂為三弟報仇，絕不傷你性命！”

洪冼象撇撇嘴，神色冷漠，不搖頭反駁，卻也不點頭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