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勝一怔,沒想到爺爺會突然提起這個。
他沉吟片刻,點頭道:
“是,爺爺,我今天...好像有點不對勁。
對付王并的時候,突然控制不住殺意。
還有剛才在兵窟修煉,兵煞也透著古怪,讓我心里發(fā)慌。”
白守疆轉(zhuǎn)著鐵球的手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你修煉也受到影響了?”
“嗯。”
白勝應(yīng)道。
“最后順著兵煞的流動引導(dǎo),才勉強平復(fù)下來,但確實和往常不一樣。”
白守疆皺起眉,鐵球在掌心轉(zhuǎn)動著,低聲道:
“不應(yīng)該呀……”
他抬眼看向白勝,神色凝重:
“行。
這幾天你先不要自己去兵窟了,每天早中晚心中各默念三遍《玄戈止烽箓》。”
白勝沉默片刻,忽然抬眼,語氣帶著幾分壓抑已久的質(zhì)問:
“爺爺,您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瞞著我?”
白守疆動作一頓,蒼老的臉上閃過復(fù)雜的神色,沒立刻回答。
山間的風(fēng)從院門口吹進來,拂動著老槐樹的葉子,沙沙作響。
他看著白勝,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眼中滿是探究與期待。
沉默在院中蔓延,白守疆手中的鐵球轉(zhuǎn)得越來越慢,最終停了下來。
他嘆了口氣,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緩緩開口:
“罷了……你這娃娃早慧。
有些事,確實也到了該告訴你的時候了。”
白勝屏住呼吸,等著爺爺?shù)南挛摹?
這些天,他總覺得爺爺對自己藏著些什么。
白守疆望著遠處的山巒,聲音帶著幾分悠遠:
“你這命格,本就與兵家淵源極深,說是執(zhí)掌兵煞也不為過。
尋常人受那玩意影響,多是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才會顯現(xiàn)。
可你不同……”
他頓了頓,轉(zhuǎn)過頭,目光落在白勝身上:
“你這命格,讓你對兵煞的感應(yīng)比常人敏銳百倍,自然也更容易受到異動的波及。
之前沒讓你知道,是怕你心思不定,影響修行。”
白勝沉聲道:
“所以您就一直瞞著我?”
白守疆看著他眼中的情緒,有委屈,有不解。
還有一絲被隱瞞的惱怒,他輕輕嘆了口氣:
“勝娃,有些事,不是爺爺故意瞞你,只是時機未到。
如今你既已受到影響,再瞞下去,反倒害了你。”
他站起身,拍了拍白勝的肩膀:
“進屋吧,有些話,得好好跟你說說了。”
進屋后,白守疆摸出煙斗,慢悠悠填著煙絲:
“兵家一脈,自蚩尤而起。”
白守疆點燃煙,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聲音帶著股厚重的滄桑。
“當(dāng)年涿鹿之戰(zhàn),血流成河,尸山堆積,那是何等慘烈。
此后千年,朝代更迭,烽火連天,哪一次離得開兵家?”
他頓了頓,眼里浮現(xiàn)出一些說不出道不明的神色。
“佛講因果,道說承負。
可無論哪家說法,最后都會講究一個因果循環(huán),孽障自受。
那咱們兵家就是天下百道里,沾的血腥最多、造的殺業(yè)最重的。
要還的最多的一脈。
刀槍起處,生靈涂炭,一城一寨的覆滅。
一族一國的消亡……這些債,不是說過了就過了的。”
白勝聽到這些話,心頭發(fā)緊。
一人之下世界是有因果循環(huán)一說,這般算起,自家法脈竟成了那種背負著血海尸山的惡人?
“你以為兵煞為何物?”
白守疆看向他,眼神幽深。
“那是無數(shù)亡魂的怨,是萬千枯骨的恨,是咱一代代兵家子弟攢下的戾氣。
咱們修兵道,借的是這份兇煞之力,用起來迅速,實力強悍。
要是再讓我們結(jié)出軍陣出來,兵煞相連……天下無人可擋。
那霸王破釜沉舟,兵仙背水一戰(zhàn),張文遠八百騎逍遙津破十萬。
莫不如此。
可……前人威風(fēng)是威風(fēng),咱們這些后人卻也不得不受這份因果牽連。”
“……”
“所以啊。”
白守疆掐滅煙桿,語氣沉重
“這千百年造下的孽,總得有人來還。
天道恢恢,疏而不漏。
咱們這些吃兵家飯的,生在這天底下,躲是躲不掉的。”
“所以……這就是……兵家的劫?”
白勝聽完,艱澀開口道。
白勝心頭猛地竄起一段口訣,那是在族學(xué)里,曾讓反復(fù)念叨的句子:
“兵家分四脈,孫吳兩家在海外,西白東姜兩家親。
出門在外若相見,行在碼頭報上名。”
他抬頭看向爺爺:
“族學(xué)里教了這一句。
……孫吳兩家在海外。
難不成去了海外,就能避開這劫數(shù)?”
白守疆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能躲一時。
孫吳兩家早在明清時就慢慢往海外遷了。
他們靠海吃海,船帆一揚便能遠走。
可咱們白家不一樣,祖地在這內(nèi)陸深處。
早就被各方勢力盯著,想走?
難如登天。”
“那姜家呢?”
白勝追問,四脈之中,姜家最為神秘,族里幾乎沒人提過。
“姜家有座內(nèi)景小洞天。”
白守疆的聲音低了幾分。
“那是他們老祖宗,武成王姜尚留下的。
那位老人家,可是從古至今能排進前三的術(shù)士。
兵陰陽一脈就是從他手里傳下來的。
而術(shù)士雖有內(nèi)景之說,可多是神游太虛的幻境。
但武成王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真造出了道家所說的洞天之景。
姜家人就縮在那里面,靠著洞天遮掩,勉強延壽。
可終究像關(guān)在籠子里的鳥,早晚是待宰的羔羊。”
白勝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海外的孫吳兩家……也一樣?”
“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qū)別。”
白守疆語氣里滿是無奈。
“天地就這么大,劫數(shù)來了,誰能真的躲過去?”
白勝猛地站起身,腳步踉蹌著后退半步。
腦子里像有無數(shù)亂麻在攪,難道這就是死結(jié)?
千百年的因果,就只能眼睜睜等著報應(yīng)降臨?
自家人只能等死?
見他臉色發(fā)白,白守疆忽然低低笑了兩聲,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早說不讓你知道,偏要問。
這兩天要是早告訴你,怕是跟受驚的兔子似的,飯都吃不下了。”
白勝一怔,想起白守疆最近所作所為。
猛地抬頭:
“爺爺,您既然肯告訴我這些,是不是……有辦法?”
白守疆背過手,走到窗邊望著院外的老槐樹,慢悠悠道:
“咱們都是老天的娃娃,娃娃雖然犯錯。
可又當(dāng)?shù)之?dāng)娘的老天爺,也心疼咱們,不會做那么絕。
總是會有一線生機的。”
聽到這里,白勝心中稍微一緩。
可還沒來得及再問,白守疆的話就再次響來。
“倘若后天沒什么變數(shù),你就去祠堂取些香灰。
到上次我?guī)闳ミ^的那處山澗,喚出那兩個精怪。”
他回頭看了眼白勝,眼神銳利起來:
“你就跟它們說。
大劫已至,退無可退。
它們自然知道該帶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