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神色清冷，身形修長似一柄劍，著一身素白裙，亭亭而玉立。

正是寧貴人！

“妹妹，今日怎有雅致出來？”

麗妃微微一驚，平日里，寧貴人從不走出碎玉軒，連陛下翻牌都敢緊鎖房門。

都說她性情古怪。

沒曾想，她今日竟主動走出碎玉軒數里，來到偏僻一角的浣衣局。

“生了病，自然要治病。”

面對麗妃，寧貴人仍舊是惜字如金，敷衍地行過一禮后，轉而看向了田銀翠。

“什么法子，如此神驗？”

“回寧貴人的話，是痘漿法。”

“痘漿法？沒聽過。”

寧貴人淡淡道：“聽說丁大人來過，對你這法子贊賞有加，我雖信不過你，但大楚醫仙卻不得不信。”

“大楚醫仙？丁大人在狼國也有盛名？”江實初疑惑道。

“當年大楚醫仙行醫天下，我狼國百姓，誰不感念醫仙的仁德？”

寧貴人微蹙眉，沒好氣道：“廢話少說。

治，還是不治？”

“寧貴人發話，怎能不治。”

江實初遲疑道：“只是寧貴人萬金之軀，在下這法子，恐怕寧貴人無法接受。”

“狼國女子，從不矜貴。”

說罷，她徑直走入屋內，在病床邊坐下，合攏狹長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氣。

“來吧！”

眾人面面相覷。

麗妃心念一動，抿嘴笑道，“妹妹敢為天下先，巾幗不讓須眉，本宮讓人準備上好的補品，為寧貴人補補身子。”

“多謝麗妃娘娘。”寧貴人嘴角一提，演出一絲笑意，之所以說是演的，只因她這笑意皮笑肉不笑的。

麗妃熟悉對方性子，知她出身狼國，被迫和親，無意爭寵，只想求個自在，因此并不因她敷衍而慍怒。

“妹妹好生養病，本宮有時間便來看你。”

“恭送麗妃娘娘。”寧貴人眼睛閉著，只敷衍了事地應了一句。

“江太醫，好生照顧妹妹。”

說完，麗妃帶著瑛姑姑，轉身離開。

屋內只剩江實初、田銀翠、寧貴人及趙齊四人。

氣氛一時有些古怪。

趙齊瞧了眼寧貴人，見她閉目養神，又看了眼江實初，對方也在原地一動不動。

寧貴人，身份尊貴，就在此處治疫？

江實初見趙齊不挪窩，翻了個白眼，“趙齊，還不去繡春院給那幾位姑娘治病？

順帶把田姑娘帶出宮。”

“知道了。”

趙齊深吸一口氣，道：“雖說只是巧合，讓江大人治好了瘟病。”

“然而大楚的百姓，都能因江大人而得福，小人在此，替百姓謝過江大人了。”

江實初沒回話，只拔出鞘中的寶劍，用袖子擦了擦，锃光瓦亮的。

趙齊一愣，旋即頭皮發緊，轉身就走。

“多謝江大哥，不僅替翠翠治好了病，還給翠翠找了個去處，翠翠感激不盡！”田銀翠滿臉感激道。

“小事一樁。”

江實初笑道：“日后，再給你找個好夫家，才算是真有了依靠。”

聞言，田銀翠一愣，俏臉閃過一抹黯然，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又看向天姿國色，清冷無雙的寧貴人，心中驀然生出一股子無法消解的自卑。

江大哥每日在宮中見的，都是娘娘，個個天姿國色，她區區一個鄉野村婦，又如何能入得江大哥的眼？

“夫家的事，待還清江大哥恩情再說吧。”

說完，她緊跟趙齊走出屋外。

二人走遠，屋內只剩江實初與寧貴人。

寧貴人端坐榻上，用狹長鳳眸瞥他一眼，戲謔道：

“呵！想不到，江大人還懂欲擒故縱？”

“貴人誤會小人了。”

江實初輕撫下巴，無奈道：“小人聲名狼藉，只怕不是田姑娘托付終身之人。”

寧貴人嘴角一挑，戲謔之色更濃了，叱道：

“虛偽！”

“咳咳。”江實初道，“聽聞貴人染病，小人憂心不已，還是盡快治病吧！”

“須得幾日？”寧貴人問道。

“貴人雖氣血豐盈，然而治疫快不了，起碼得五日，或許更久。”

“庸醫！”

寧貴人居高臨下，用傲然目光盯著他，紅潤嘴唇微掀，神色卻顯得尤為冷淡。

“先前，讓你常來碎玉軒中念誦經文，怎的，把我話當耳旁風？”

說著，她捏緊腰間紅玉軟劍，劍身在鞘中錚鳴，發出一陣“嗡嗡”鳴響。

江實初毫不懷疑，若他惹怒了對方，對方身為狼國公主，政治地位極高，一劍把他刺死，陛下也只會夸她刺的準。

畢竟，在眼下的后宮中，僅此一位，不僅公然拒寵，還敢給陛下數次下馬威……

不過，江實初有自己的想法。

他環顧一圈，見四下無人，低聲道：“貴人，你刺死我，確實能解心頭之恨，然而若在下死了，貴人只怕又要在宮中等個許多年，才能等來下一位，助你疏解氣血的醫士了。

您也看到了，太醫院被呂院判把持，不講醫術，講的是人情世故。

沒了小人，您去哪找如此好使的醫士？”

“你！”

寧貴人那向來冷漠、戲謔的俏臉上，終于竄起一抹火氣，噌的一聲拔出劍來。

“你以為我不敢？”

江實初察覺脖頸發涼，卻并未慌亂，笑道：“貴人的病，看似是走火入魔，實際上，應當是先天血脈存在缺陷吧？”

說白了，就是遺傳病。

若是尋常走火入魔，那日吐出瘀血，郁結盡散，憑借寧貴人雄厚的氣血，一年半載內，絕無可能復發。

今日她找過來，說是為了治療瘟疫。

然而，江實初施展望、聞二術觀察，發現她雖有染病，但邪氣在她體內雄渾的正氣面前瑟瑟發抖，不日即可自愈。

能自愈的病，憑她清高傲然的性子，又怎可能自行找上門來求治？

又念及，那日為她誦念清心咒之后，她的態度發生些微轉變，江實初意識到——

走火入魔只是表象，寧貴人體內必有隱疾。

要不然，宮中這么多太醫，縱使全是半吊子，照著醫書抓個梳理氣血的方子，何至于一直拖著治不好？

寧貴人終于臉色一變，胸口劇烈起伏，手中的劍再度向前逼，“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