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成功”，還是“避免失敗”

如果不找到重振企業文化的方法，我們將會倒退到更加晦暗的時期。從很大程度上來說，公司目前的經營方式屬于獨裁式管理，雖然這在短期內確實可能有助于加快決策的速度，修復業務基礎。然而眼下，員工的高流動率及員工不敢甚至無法表達意見的現狀，將使公司脫離可持續發展的軌跡，這和董事會對我們的期望相悖。為帶領我們公司進入下一個轉型階段，整個領導團隊需要學習如何挖掘自身“未知的關鍵技能”。因此所有董事都參加了“激發魔力”的培訓課程。然而，到目前為止，我尚未看到有多少位董事真正改變他們的行為方式。眼下，所有的期望都落在我們管理層身上。

整個培訓課程的內容非常不錯，但最高管理層如果沒有做出榜樣，那么公司轉型的計劃注定會失敗。我當然不會永遠忍受不良的工作環境。不僅公司迫切需要改變，我也需要，但我感到自己陷入瓶頸期。公司身處價格戰中，而我負責為商品和服務定價，提供高價值的商品和顧客服務。雖然相當不易，但我對這類任務已駕輕就熟，不至于為此夜不能寐。我個人的學習曲線變平了：我面前沒有難度合適的挑戰，并且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無須全力以赴。

我渴望擁有更多的活力。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難找到那種處在世界之巔的感覺。我的同事會說我對生活的期望太高——我已經擁有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領導的器重和豐厚的薪水，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好渴求的呢？這難道還不夠成功嗎？我甚至每天有時間堅持運動！言下之意，我該知足了。

即便如此，我仍深感身處困境。這些成就無法給我帶來持續的滿足感。甚至在我取得一些成就的當下，滿足感就會立馬消失。沒錯，我是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我缺乏滿足感。每次當我攀登上更高的山峰時，我都會意識到這并不是我最初想要的結果。然而，除了在工作和運動中不斷突破自己，我還有其他選擇嗎？沒有。因此我自忖需要加倍努力，期待著下一個高峰能令我感到滿足。有前進方向總好過茫然無措。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其他方法能夠重新點燃我生命中的“魔力”。

我再次迷失在自己紛亂的思緒中，甚至沒有注意到已經跑完了最后一座山丘。我只得將自己的迷茫暫且擱置一邊，趕回會議中心，剛好來得及快速沖個澡，并在開始新一天的培訓之前吃點早餐。今天的培訓課程看起來很不錯，有一位令人期待的嘉賓將為我們帶來一場演講，此次演講也是本周培訓課程的重頭戲。

演講嘉賓是加文·弗里曼（Gavin Freeman），他的履歷令人印象深刻。除了擔任商業培訓師外，他還曾在夏季奧運會、冬季奧運會和殘奧會上擔任澳大利亞國家隊的運動心理學導師。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2000年悉尼奧運會舉辦期間，射箭隊運動員的心理訓練正是由他負責的。射箭運動員西蒙·費威瑟（Simon Fairweather）在此次奧運會男子個人射箭項目中獲得金牌，弗里曼功不可沒。

這不禁使我想起在悉尼奧運會舉行的那幾個星期，作為一名體育愛好者，為了能夠觀看比賽直播，當時住在德國的我不惜改變睡眠習慣。我依然記得，當德國田徑運動員尼爾斯·舒曼（Nils Schumann）在男子800米賽跑中出人意料地獲得金牌時，我激動得在客廳里跳躍、歡呼。現在我很想知道，在面對體育場里成千上萬歡呼的觀眾以及電視機前世界各地關注賽況的觀眾時，運動員贏得金牌需要何等強大的心理素質。因為管理這種程度的心理壓力已超我能力范圍，而如果能練就這種程度的心理素質，將給我帶來極大的幫助，無論是在跑馬拉松還是管理部門方面。

那天早上，培訓課程最初的幾個部分沒什么意思。熬了幾小時之后，弗里曼終于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的演講以身心健康為主題，隨后他和我們討論了如何通過更好的自我引導來增強領導力。然而，請他來講這些老生常談的內容，無異于“殺雞用牛刀”。簡而言之，他的建議包括保證充足睡眠、適量運動及均衡飲食。我完全贊同他的建議，但這些演講內容并沒有什么新意。即使不是運動員，也知道這些基礎知識。我不耐煩地看了看時間，弗里曼此刻已變成了擋在我們午休時間之前的“攔路石”。

一想到午餐，我就更覺得諷刺。我們在課程上談論健康飲食，然而餐廳里等待著我們的午餐又是什么呢？一份搭配并不健康的三明治，枯燥乏味的配菜，上面灑滿了蛋黃醬，這種調味品我連碰都不想碰。早餐和晚餐雖然也并沒有多健康，但至少還算美味。我想象著，如果午餐有一大盤我最愛的芝士意面，那將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雖然我每天都在吃，但怎么也吃不厭。

“凱，你在聽嗎？”引導員終于不再將我的名字“凱”讀成與“day”押韻的發音，那樣聽起來就像一個女孩的名字。現在，他知道我名字的正確發音是“凱”了，與“sky”押韻。(2)我的父母是德國人，他們未曾料到，當他們的兒子來到說英語的國家時，他們給這個男孩取的名字會經常被人讀錯。這些年來，我都已經習慣了。

引導員向我這邊走來，問道：“你有問題要問弗里曼嗎？”我沉默了很長時間，以至于大家都開始小聲議論起來。還好，一位同事幫我解了圍。她問弗里曼，在奧運會上，影響選手輸贏的是什么，為什么一些有望獲勝的選手會在比賽時發揮失常？弗里曼聽到這個問題后，一下子就進入了狀態。我能感覺到，這個問題觸及他極擅長的領域。可能在此之前，當他講述如何保持身心健康時，他對那些基礎知識同樣感到十分無聊。頓時，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全身閃耀著奧林匹克精神的光輝。隨后，弗里曼向我們證明了，高價請他來演講的確是值得的。

弗里曼解釋了參賽選手間的心態差異將會如何影響他們的比賽成績。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動力。一方面，我們可能會努力戰勝挑戰，專注于比賽過程，盡力而為。在這種心理的驅動下，一切皆有可能，弗里曼稱之為“獲得成功的動力”。另一方面，我們可能會集中精力規避負面結果，弗里曼稱之為“避免失敗的動力”。當實力不相上下的選手相互競爭時，輸贏便將取決于他們的心態。有的種子選手在比賽中發揮失常，很可能就是因為無法遏制內心的恐懼。也就是說，他們比賽的動機是“避免失敗”，而不是“獲得成功”。弗里曼總結：優秀運動員和卓越運動員之間的關鍵區別就在于他們能否在壓力下保持穩定的表現。

弗里曼的話喚醒了我身體中某些沉睡已久的東西。有那么一刻，我開始用全新的視角看待生活，我聞到了空氣中冒險的味道，而不再受困于當下固定的生活模式。精英運動員們通過不斷鍛煉自己，來克服困難、迎接挑戰。我多么希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雖然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延遲滿足，但我依然認為，只有經歷過前期的艱辛之后，成功的滋味才會更加甜美。但我的驅動力又是哪一種呢？是“獲得成功”還是“避免失敗”？同事和朋友們一直認為我是一個積極的人。這么說來，我就是以“獲得成功”為驅動力的人嗎？

弗里曼還提到一種“一切皆有可能”的神奇感覺。我知道那種戰無不勝、不受限制的感覺。當弗里曼繼續深入解釋這一概念時，我越發意識到，自己的心態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比如最初，在我剛剛接觸馬拉松時，我只想挑戰自己的極限。而如今，跑步主要是為了滿足我對取得個人最佳成績的渴望。我甚至不允許自己犯錯，一切都需要做到盡可能完美，無論是制訂訓練計劃、訓練方法，還是規劃比賽路線、查詢天氣狀況等。見機行事、碰運氣是不存在的，我需要掌控好自己能想到的每個細節。我猛然發覺，我將太多精力花在了“避免失敗”上。

在培訓前我參加的那場馬拉松賽中，我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創造新的個人最佳成績上。賽后第二天，一位同事給我潑了一盆冷水：“拼死拼活就為提升9秒的成績嗎？”在他看來，運動重在參與，結果并沒有那么重要。而我認為，勝利就是勝利。他沒有意識到我堅持跑完全程需要極大的毅力，這令我感到失望。雖然比賽結果可能無法超越比賽本身，但我認為，我完全可以將比賽時的心態用到任何場合，包括工作上。但同事有一點說得有道理，我的能力終歸是有限的，我很快就不能指望成績能繼續提升了。即將到來的瓶頸期令我感到畏懼。有沒有可能我的驅動力其實是“避免失敗”？縱然我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或許我根本沒有成為卓越運動員的潛質？

幸運的是，培訓課程結束了，也打斷了我的種種負面想法。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沖去吃午飯，而我留了下來。我向弗里曼做了自我介紹，然后我們就體育運動進行了簡短的交談。我告訴他，我正在為參加柏林馬拉松賽進行訓練，而且我也很想針對這項賽事，做一些心理上的訓練來調整自己的心態。此前，無論是在運動中還是在工作中，我都從未遇到過有人在調整心態上付出過任何努力。而弗里曼指出，如果想成為一名卓越的運動員，那么心理訓練和心態調整是必不可少的。

為了讓我盡快開始，他提出送給我一本他的書——《商業奧運選手》（The Business Olympian），在這本書里，他闡述了自己如何將從卓越運動員身上學到的經驗運用到商業管理中。他還說，如果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聯系他。這個提議未免也太慷慨了！我不得不承認今天上午還是收獲頗豐的。也許弗里曼的書里還揭示了跑得更快的秘訣？我驚訝地發現，自己對書中商業管理內容的興趣遠不及對田徑部分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