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濟南像個大蒸籠，熱浪裹著水汽往人毛孔里鉆。蘇水站在人才市場門口，T恤后背濕透貼在身上，手里捏著最后一份簡歷。

“下一個！”玻璃窗里的工作人員頭也不抬。

蘇水趕緊把簡歷遞進去：“您好，我是齊魯大學畢業的，專業是...”

“放這就行。”工作人員打斷他，把簡歷往旁邊一摞小山似的紙堆上一扔，“有消息會通知你。”

那摞簡歷晃了晃，最上面幾張滑落到地上。蘇水彎腰去撿，額頭上的汗珠啪嗒掉在紙上。他抬頭想說什么，后面排隊的人已經擠了上來。

走出人才市場，蘇水摸了摸褲兜。皺巴巴的十塊錢紙幣和兩個鋼镚，這是他全部家當。前兩天交完房租，他就靠著兩桶泡面撐到現在。胃里空得發疼，喉嚨里泛著泡面的味精味。

趵突泉邊的梧桐樹蔭下，幾個搖著蒲扇的大爺正在下象棋。蘇水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著對面包子鋪蒸籠冒出的白氣發呆。鋪子門口掛著塊紅底黃字的牌子：“大胃王挑戰賽！20個包子666元！30個包子888元！50個包子1188元！”

蘇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包子鋪老板是個光頭壯漢，正拿著手機直播：“老鐵們看好了啊，這屜包子一個足有二兩！”鏡頭轉向蒸籠，白胖的包子冒著誘人的油光。

“老板，挑戰是真的嗎？”蘇水湊過去問。

光頭老板上下打量他：“學生仔？當然是真的！不過得二十分鐘內吃完，吃不完得原價買單。”他指了指墻上貼著的價目表，“一個包子五塊。”

蘇水心里算了筆賬。二十個包子一百塊，他身上只有十二塊。但如果挑戰成功，不僅能吃飽還能賺六百多。胃里又是一陣絞痛，他咬了咬牙：“我挑戰二十個的。”

“好嘞！”老板嗓門洪亮，“小張，準備計時器！老鐵們，今天第三位挑戰者出現了啊！”他把手機對準蘇水，“小伙子做個自我介紹？”

蘇水尷尬地擺擺手。老板也不勉強，從冰柜拿出兩瓶礦泉水：“免費提供，不能浪費啊。”又朝后廚喊：“上二十個鮮肉大包！”

包子上桌時，蘇水咽了口唾沫。每個包子都有他拳頭大，面皮透著肉汁的油漬。隔壁桌兩個穿跨欄背心的大叔停下筷子看熱鬧，操著濃重的濟南口音：“小青年，不行別硬撐啊！”

計時器“滴”的一聲響，蘇水抓起第一個包子咬下去。肉餡滾燙，混合著蔥姜的香氣在口腔炸開。他幾乎是囫圇吞下第一個，第二個已經送到嘴邊。

第五個包子下肚時，蘇水開始打嗝。老板在旁邊解說：“現在過去三分半，挑戰者速度不錯！“直播間的彈幕飄過屏幕：“這吃相太兇殘了”“主播包子是不是變小了”。

到第十個，蘇水的咀嚼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胃部傳來脹痛感，汗水順著下巴滴在桌上。他擰開礦泉水猛灌幾口，水混著食物在胃里晃蕩出聲。

“十二分鐘了，還剩八個！”老板敲著桌子助威。店里已經圍了七八個看熱鬧的街坊，有個大媽直咂嘴：“造孽啊，別把胃撐壞了。”

蘇水感覺食物已經堵到嗓子眼。他解開牛仔褲扣子，深吸一口氣，把第十三個包子撕成小塊硬塞進去。咀嚼變成機械運動，肉餡的香味早就嘗不出來了。

“最后三十秒！”老板突然提高音量。蘇水眼前發黑，手里捏著最后半個包子。在倒計時五秒時，他幾乎是閉著氣把最后一口咽了下去。

圍觀群眾爆發出一陣掌聲。老板檢查了盤子，對著鏡頭豎起大拇指：“挑戰成功！老鐵們雙擊666啊！”他數出六張百元鈔，又加上六十六塊零錢拍在桌上，“小伙子厲害！要不要試試三十個的？”

蘇水癱在椅子上直喘氣，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他感覺稍微動一下，包子就會從喉嚨里噴出來。老板哈哈笑著把獎金推過來：“拿著吧，歡迎下次再來！”

走出包子鋪時，太陽已經西斜。蘇水捂著肚子慢慢挪步，褲兜里揣著六百多塊錢，卻難受得想哭。路過菜市場，賣活雞的攤主正在收攤，鐵籠子里剩下的兩只公雞蔫頭耷腦。炸貨攤飄出油香，金黃的藕盒在笊籬里瀝油，要是平時他肯定買兩個，現在光是聞到味道就想吐。

出租屋在芙蓉街后面的老小區，樓梯間的墻皮剝落得斑斑駁駁。蘇水扶著欄桿一步步往上挪，三樓的大爺正坐在門口聽收音機里的呂劇，見他這副模樣直皺眉：“小蘇啊，年輕人要愛惜身體。”

屋里悶熱得像蒸籠。蘇水踢掉球鞋倒在床上，胃部脹得像個即將爆炸的氣球。他盯著天花板上發黃的水漬，算著這筆意外之財能撐多久。交完下個月房租還剩三百多，夠他每天吃十塊錢的盒飯...

意識漸漸模糊時，手機突然震動。是之前面試過的公司發來郵件：“很遺憾...”蘇水把手機扔到一邊，蜷縮著睡去。

半夜，蘇水被一陣劇痛驚醒。他以為是吃撐的后遺癥，卻發現不是脹痛，而是火燒火燎的饑餓感。仿佛有只手在胃里瘋狂抓撓，腸子絞成一團。他看了眼手機，凌晨三點十七分。

“怎么可能...”蘇水按著胃部坐起來，喉頭泛著酸水。不到十二小時前，他剛塞下二十個大肉包，現在卻餓得能吞下一頭牛。冰箱里只有半瓶老干媽，他舀了兩勺直接咽下去，辣得眼淚直流，卻絲毫緩解不了饑餓。

窗外傳來收垃圾車的哐當聲。蘇水趴在窗邊看樓下早點鋪亮起燈，炸油條的香味飄上來，他口水瞬間溢滿口腔。這種饑餓感太不正常了，像是有另一個胃在體內蘇醒。

天剛蒙蒙亮，蘇水就沖下樓。早點鋪的老板娘正在揉面，見他這么早來還開玩笑：“小伙子聞著味來的？”蘇水盯著蒸籠的眼神讓她嚇了一跳。

“先、先來十個肉包。”蘇水聲音發顫。

老板娘用荷葉包好遞給他：“要粥不？”

蘇水已經塞了滿嘴包子，含混地搖頭。肉餡的汁水順著下巴流下，他幾乎是吞而不是嚼。十個包子下肚，饑餓感稍緩，但遠遠不夠。他又買了五個，吃到第十三個時才停下來。

“小伙子胃口真好。”老板娘收了錢，小聲嘀咕，“看著瘦巴巴的...”

蘇水站在路邊發呆。這不是正常人的食量，但身體沒有任何不適。相反，他感覺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連視力都好像變清晰了。街對面“老王包子鋪”的紅招牌在晨光中格外醒目，昨天挑戰賽的牌子還掛著。

一個瘋狂的念頭冒出來。蘇水摸了摸兜里的錢，大步穿過馬路。光頭老板正在卸門板，看見他樂了：“喲，回頭客啊！”

“我要挑戰五十個包子。”蘇水說。

老板手里的門板差點砸到腳：“啥？昨天二十個都快把你吃吐了！”

“今天狀態好。”蘇水聽見自己的聲音異常冷靜，“現在就開始吧。”

老板將信將疑地擺好攝像機。當五十個包子分成五摞端上桌時，連后廚的幫工都出來圍觀。蘇水深吸一口氣，抓起第一個包子。面皮破開的瞬間，他感到某種沉睡的本能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