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燭的身軀在參天銀杏的落葉里蜿蜒前行，如同巨大的金色畫卷被點綴上一道赤色匹練。

它有很多棲息地，基本都是早年為了躲避天敵開辟出來的，只有這棵銀杏是天然形成最受它喜愛。

現在自己已經蛻凡，山林里再無生靈可以造成威脅，這相伴數百年的銀杏樹也成了朔燭待的最久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這銀杏生長百年到現在一枚果子都沒有，甚至花都沒開過.......

赤色身軀環繞巨木，沿著紋路盤旋而上。

銀杏為了迎合朔燭的盤纏，其樹干上自發形成一道道螺旋痕跡。

并且伴隨朔燭體型的增長，她也不斷拓寬樹干上的印痕。

蛇類一次捕獵可以持續很長時間。日常無事，朔燭就喜歡來此默念前身記下來的各類經書，也算養氣修身。

撲天的枝葉裁剪日光，朔燭赤紅的鱗片在碎片化的陽光下顯得更加幽邃，如同寒潭水底靜止的血玉。

巨蟒盤纏，頭尾隱于樹蔭之間。如果被人看見，恐怕當即就要跪地大呼：“龍王爺保佑！”

銀杏粗大的分支可以完美承受朔燭的重量，它將頭放在一邊較細的樹枝上，那老人給的錄音機被它卡在樹干與樹枝的夾角里。

數百年的蛇生讓他只能認出來這是什么東西，具體怎么操作還得在腦子里翻找一下記憶。

這里應該是開始......

朔燭按下那熟悉的右向三角形，磁帶轉動，林祥沙啞的聲音開始娓娓道來近百年來人類社會的變化。

他說的話若是能記錄下來，一定是歷史學者極感興趣的近代城鄉變遷史料。

可惜這里是山間，聽眾只有一條大蛇。

它只想知道關于那三個月的大雨的信息，城市變遷相關的東西朔燭根本聽不下去，久違地有一種看書就想睡覺的感覺。

這黑色的錄音機只有前進、倒放、暫停。它又沒有手，可以伸進去把前面一大段給剪掉。

日落又日升，赤蛇搖晃昏昏沉沉的腦袋，頭頂上銀杏葉子娑娑落下。

它決定帶著錄音機，一邊聽一邊在山里尋找囈語的來源。

過往，朔燭在森林里前進總能引起一陣騷亂，甚至會有同樣龐大的掠食者在暗中窺伺。

但是那場大雨后，赤蛇再次掃蕩群山，立下禁止異獸肆意下山屠殺人類的規矩后，統統沒有了。

這片青山里的生靈對它熟視無睹。

赤蛇游弋蜿蜒的身軀被這片青山的生靈視作大地的一部分，它靜止是倒塌的巨木，它移動就是林間潺潺的溪流。

樹梢上的鳥兒旁若無人繼續鳴叫，喂養孩子的母鹿只是側身躲開了他的蛇道，甚至林中的母狼也曾在他身前分娩。

仿佛它就是這片大地，動物們生老病死，終生不會離開的青山。

但現在，居然有一只動物敢擋在朔燭前進的道路上。

赤蛇頂著黑色的錄音機，抬首注視擋住自己去路的狐貍。

林間突然一片寂靜。

森然豎瞳的凝視使它本就打顫的后腿直接癱廢，白狐前腿一軟俯首在地，竟然發出人聲。

“赤尊！妾身斗膽，請求您南下，前往中行之南斷崖處。”

“大地出現傷痕。蒼白的穢物突然出現，它們鉆進傷口正啃噬山脈！”

“中行山所有異獸都被聚集在那，應祂的意志，我來邀請您前往坐鎮！”

話語急促，但字字如珠落玉盤，清脆明了。

蒼白穢物？

啃噬山脈？

赤蛇開始游動，周身鱗片開合收緊，鏗鏘作響如同戰甲著身。白狐只覺得她的四面八方都是赤色大蛇游弋的身影。

金黃的蛇目落下，停在白狐視野最高處。

緊密貼合的赤鱗順著面上的骨突起伏，仿佛為朔燭貼上一張赤色面甲。

惡鬼般猙獰的面容與燭火一樣的瞳孔，使白狐狠狠打了一個寒戰。

對視的一瞬間，白狐讀懂了它的意思。

不屬于常態的巨大體型碾壓路徑上一切植被。腹部的鱗片細微開合，在泥地上留下刀刮一般的痕跡。

所謂蛇道，就是朔燭經常穿行，被碾的寸草不生的道路。

很難想象一條蛇能有如此快的速度與耐力，錄音機里林祥的聲音在出來的一瞬間便被呼嘯的風撕碎。

白狐一路前行，直到日落西沉，天邊云彩染上陣陣紅霞。

感受到身后赤蛇突然停頓，她側過身子，剛想要說出口的詢問突然哽在咽喉。

朔燭金黃的豎瞳里仿佛流淌熔巖。

就在剛才，錄音機里，林祥說：“族長那小子帶回來個鐵盒子，說這里面的東西能被人操控飛上高空。以后哪家人干了什么事情統統逃不過他的眼睛。”

無人機！

自己還慶幸現在的人類科技還未到達前世那個高度，現在居然出來了可以精確操控的無人機！

既然這都出現了，那各類導彈，高超音速戰機，甚至是專門針對生物次聲波武器都可能會出現！

甚至不需要鋼鐵洪流。

僅僅只需要衛星定位自己的位置，一輪火力覆蓋下，憑自己現在的血肉之軀根本無法抵擋！

到那時，無力抵抗的它如果不逃離這片青山，只有死路一條！

白狐此時克服了心里的恐懼，輕聲詢問：“赤尊，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嗎？”

“你在哪里學會的人語？”

朔燭意念傳出，直接與白狐精神對話。

“妾身自啟靈之日，便會淺顯的化形之術與障眼法。曾在人類社會生活過幾年時間。”白狐不敢隱瞞，如實道來。

“你對人類，有什么感受。”

“人類是這片天地所寵愛的種族，他們創造出的那些聞所未聞的鋼鐵造物能夠飛天遁地。其本身還能修煉功法，短短二十年，便可抵我們百年成長。”

“甚至他們能預知靈力之雨落下，提前收縮領地。”

“你可曾見過，強大的生靈襲擊城鎮嗎？”

白狐偷偷瞥了一眼朔燭，沒見到它有何異樣，回答道：“見過，曾是陰山的大猿。它掀翻人類的鋼鐵造物，沖入人類的基地市內........”

朔燭緊盯著白狐，一句讓他心悸的話被狐貍說出。

“大猿在沖入城門的一瞬間，天外飛來幾個長條形的東西，擊垮門洞的同時也將它困住。”

“爆炸持續了很久。直到人類去清理廢墟，它也沒有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