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皇陛下不妨直接說明來意。至于‘老朋友’的稱呼，貧道可擔當不起！”

玄都聲線清冷，袍袖隨意一揮，頓時帶起勁風，掃過空曠的湯谷。

他的眸光淡漠，先是掃過眼前帝俊的虛影，最后目光落在癱軟在地的白澤身上。

一個虛影，一個已呈殘兵之態的白澤，以玄都如今的實力看來，確實沒什么可畏懼的。

帝俊的虛影沉默了片刻，那雙由星光凝聚而成的眸子里，好似有無法熄滅的火焰在燃燒：

“巫妖之間的血戰，必然是兩敗俱傷的結局。即便我身為妖庭之主，也難以幸免，甚至可能會身死道消。所以……”

帝俊的語氣陡然一變，虛影的聲音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與期望，

“所以，貧道懇請道友，為我等尋覓那一線重生的契機！”

“嗯？！”

玄都身軀微微一震，這震動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

量劫之中，注定身死道消的妖皇帝俊，居然向他這個局外人求救，尋求那本不該存在的生機。

這念頭剛一閃過，一股源自洪荒天穹之上的無盡森寒威壓，仿佛在冥冥之中已經將他鎖定。

這可是逆天而行的舉動，一旦泄露出去，在天道的反噬之下，恐怕圣人之下的所有生靈都會化為齏粉。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厲，憤怒到了極點，反而歸于一種山雨欲來前的平靜。

“陛下是在開玩笑嗎？‘截取一線生機’，那可是通天師叔上清一脈的根本大道。”

“貧道所修的，乃是家師太清圣人的‘無為’真意。道不同，不相為謀！”

帝俊的虛影陡然提高聲調，帶著先天神圣的傲慢，以及洞察天機的睿智鋒芒：

“本座乃是洪荒初開時誕生的第一只金烏！根腳深厚無比，與洪荒同壽！”

“即便深陷劫數的混沌之中，本座依舊能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之處，就如同發現鯤鵬老賊對妖庭懷有二心一樣。如今本座的本體，已經被無盡的劫氣侵蝕，回天無力。”

“而道友你，就是這量劫棋盤上最大的變數。你身懷無窮妙法，又有天道垂青，氣運加身。”

“唯有你有辦法助我跳出這死劫的閉環！還望道友能夠施以援手！”

玄都依舊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好似只是平常的閑聊：

“陛下這話就不對了。貧道確實無能為力。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僥幸重生歸來，又能怎樣？”

“你是被天道定下的‘必死之人’，一旦氣息泄露，瞬間就會被天道的偉力碾成飛灰，身死魂滅，這所謂的一線生機，太過虛妄了。”

“本座乃是皇，執掌天庭、統御洪荒億萬妖族的妖皇！”

帝俊的虛影驟然爆發出駭人的殺氣，整個湯谷的溫度瞬間升高，光影都開始扭曲，

“豈能任人算計，最終含恨而死，連復仇雪恨的機會都沒有？！只能搖尾乞憐？！”

“更何況，重生歸來之后，斬斷過往，我便不再是帝俊，不再是那量劫之中的金烏舊影，天道又憑什么抹殺一個全新的生靈？這便是天道的鐵律。”

“更何況本座自有本座的底蘊和手段，只要邁出第一步，便有成圣的機會！”

“成圣？”

玄都嗤笑一聲，就像聽到了世間最荒誕的笑話，那淡漠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嘲弄。

“陛下還是如此……自恃甚高。成就圣人之位，豈是嘴上說說那么容易的？”

“再者說，貧道憑什么要拿自己的道途和性命去冒險，為你妖族背負這滔天大因果？”

“陛下覺得，就憑幾件俗物，就能打動貧道嗎？”

無形的壓力在湯谷中蔓延開來，帝俊的虛影沉默不語，那片由神念構成的星光似乎也在劇烈波動。

下一刻，他沉聲開口，每一個字都在重重敲擊著玄都的心神：

“我妖庭愿意以太陽真火本源、金烏化虹術、兩滴本命金烏精血，還有東皇鐘作為代價。”

開天至寶東皇鐘，冠絕洪荒的神速秘術，如此血本，足以讓任何洪荒大能心動。

玄都的呼吸瞬間停滯了一下，袖中的手指下意識地微微蜷縮。

然而，僅僅一個呼吸時間，那抹震撼便被他強行壓下，臉上重新恢復淡漠，輕輕搖頭，帶著嘆息道：

“唉，陛下，貧道身為太清圣人的弟子，并不缺至寶護身，這些東西似乎還不值得貧道去冒被天道抹殺的風險。”

“除非，陛下肯將自身累積的功德，用來替貧道抵消因果牽連。要是沒有功德消除業障，這件事就不用再談了！”

“萬萬不可！！陛下！！”一旁的白澤猛地掙扎著抬頭，急切地嘶喊，聲音因虛弱而顫抖，

“功德是陛下的根基命脈！如果全都給了他，因果雖然消除，但我妖族復生的希望就如同鏡花水月，

完全掌握在玄都手中，他要是一走了之，一切就都白費了！”

玄都的眼角余光掃了白澤一眼，又淡淡地看了看帝俊那愈發不穩定的虛影，腳下祥云已然騰起毫光，準備飛離太陽星。

“道友且慢！”

就在玄都身形即將消失在殿門光影處的瞬間，帝俊低沉而決然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勁。

玄都的身影立刻頓住，緩緩轉過身，動作流暢自然，臉上哪里還有半點要離開的意思。

“陛下深明大義。既然陛下如此信任貧道，貧道此刻便立下道心誓言。”

帝俊的虛影看著他這副“真誠”的模樣，感受著道心誓言的波動，只無奈地苦笑一聲，充滿了疲憊與自嘲：

“呵……道友，何必如此？本座如今，難道還有第二種選擇嗎？開始吧。”

“玄黃為引，業障歸墟！功德昭彰，因果易主——起！”

隨著帝俊口中念出咒言，湯谷深處星光爆閃，河圖洛書憑空浮現，展開的瞬間，一股浩渺宏大的氣息淹沒了此地。

與此同時，一股龐大而純粹的功德，從他那搖搖欲墜的虛影中噴涌而出，

跨越神念的界限，無視空間的距離，灌注入玄都體內。

玄都體內因業力因果而產生的沉重枷鎖感，隨著功德的注入，肉眼可見地在慢慢消融。

“道友，貧道能給你的就只有這些功德了，雖然不足以完全消除因果，但也能消減不少，剩下欠下的，只能日后再還。”

說著，帝俊的虛影變得越來越淡，幾乎透明，在那虛影徹底崩潰消散的最后一刻，

兩點金烏精血，金烏本源，準確地推送到了玄都面前。

“本源可助你領悟化虹之術，東皇鐘以及我等真靈烙印將會在最終決戰落幕之時送到道友手中。”

話音落下，帝俊這縷預留的后手，徹底消散在湯谷之中。

同一時間，正在妖族凌霄大殿中的帝俊本體，臉色突然劇變，狂噴好幾口鮮血，就連他的境界也在不斷跌落。

他死死捂住胸口，身體猛地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竟是被這隔空反噬硬生生重創至昏厥。

“陛下！”

強撐著半跪在地的白澤看到這一幕，一股巨大的悲愴與無力感涌上心頭。

他知道，這是本體遭到反噬的表現，付出的代價極為慘重。

就在白澤心痛如絞的時候，玄都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移到了他身邊。

他俯下身，不顧白澤眼中的痛楚和抗拒，嘴唇幾乎貼到白澤耳邊，聲音極輕且語速極快地開始低語吩咐起來。

白澤起初眼中還滿是悲傷，但隨著玄都的秘語一句句傳入耳中，他那蒼白憔悴的臉上，驚訝、錯愕的神色迅速交替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