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銘楓卻留著半頁空白,墨跡未干的卷面在陽光下泛著冷白的光。
祈霖玉輕輕嘆了一口氣,筆尖在答題卡上快速劃過,將穆銘楓說的答案謄抄上去。
寫完最后一個數字后,她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又軟綿綿地趴回桌上。
臉頰貼著冰涼的桌面,她半瞇著眼睛望向窗外。
梧桐樹的葉子已經泛黃,在秋風中簌簌作響,像在竊竊私語著什么秘密。
最后一門考試的結束鈴響起時,祈霖玉慢吞吞地直起腰,脖頸因為趴太久而有些發僵。
她剛伸了個懶腰,就聽見前排扎著雙馬尾的女生踮著腳和同桌交頭接耳。
甜膩的草莓香水味混著細碎的議論聲飄過來,讓她不自覺地皺了皺鼻子。
“聽說穆銘楓這次又提前半小時交卷……“雙馬尾女生晃著腦袋,發繩上的草莓掛飾跟著一搖一晃。
“我收卷子的時候看見他已經在操場打球了。“
另一個女生立即壓低聲音,卻掩不住語氣里的艷羨:“他上次月考空了道大題還穩拿第一,這是什么學神操作啊!“
她邊說邊往窗外張望,似乎想從操場的人群中找出那個熟悉的身影。
祈霖玉收拾文具的動作頓了頓,鉛筆盒里的橡皮突然變得格外難找。
她想起考試時那人悄悄推過來的草稿紙,上面畫著的貓貓頭旁邊還寫著請她吃蛋糕的約定。
窗外的陽光正好,操場上的歡呼聲隱約可聞,她突然很想知道。
那個總是游刃有余的少年,此刻是不是真的在打球,還是說……
“祈霖玉!“陳序白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響,嚇得她差點打翻鉛筆盒。
“發什么呆呢?穆銘楓讓我告訴你,他在校門口那家甜品店等你!“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意味深長的“哦……“,祈霖玉感覺臉頰突然燒了起來。
她手忙腳亂地把最后幾支筆塞進書包,假裝沒看見周圍同學促狹的眼神。
而當她快步走出教室時,隱約聽見身后傳來雙馬尾女生驚訝的嘀咕:“原來學神也會等人啊......“
秋風掠過走廊,帶著初秋特有的清爽,祈霖玉的腳步不自覺地輕快起來,書包上的掛飾叮當作響。
教室里嘈雜的議論聲仍在繼續,有人羨慕,有人嫉妒。
還有人半開玩笑地說要偷他的筆記本沾沾仙氣。
祈霖玉抱著書包擠過走廊,她追上好朋友林黛時,對方正對著手機屏幕搖頭嘆氣。
“期中考試好難啊,好多知識點我都沒見過。”她戳了戳祈霖玉的后背,發梢還沾著橡皮屑。
祈霖玉跟著附和道:“可不是嘛!那道文言文翻譯題,我連主語都沒搞清楚!”
“你就知足吧,你語文成績那么好,絕對可以進年級前三十。”林黛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劉海隨著動作晃了晃。
祈霖玉揉了揉發酸的后頸,走廊上人潮涌動,嬉笑聲、書包碰撞聲、老師維持秩序的聲音混作一團。
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恰好捕捉到自己班教室門口那道修長的身影。
穆銘楓單手插在褲兜里,另一只手隨意地拎著校服外套搭在肩上。
他走得不緊不慢,白色襯衫的后擺被風微微掀起,露出腰間一截若隱若現的皮膚。
經過走廊拐角時,他忽然側身避開一個追逐打鬧的低年級學生。
這個動作讓他頸間的銀色鏈子滑了出來,在陽光下閃了一下。
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切進來,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淡金色的邊。
光線太強烈,襯得他整個人像一幅被過度曝光的底片。
黑發邊緣泛著絨絨的金光,睫毛在臉頰投下的陰影淡得幾乎看不見,連襯衫最上端解開的紐扣都亮得刺眼。
祈霖玉不自覺地瞇起眼睛。
這個場景莫名熟悉,就像她曾經在某個昏昏欲睡的午后,用鉛筆在課本角落涂鴉過的少年輪廓。
穆銘楓似乎感應到什么,突然轉頭看向她的方向。
走廊的喧鬧聲忽然遠去,祈霖玉只聽見自己書包拉鏈上的掛飾叮當作響。
她下意識抓緊了肩帶,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陽光太晃眼了,她想。
不然為什么看著那個站在光里的身影,眼睛會突然有點發酸呢?
林黛瞇了瞇眼睛,她用手肘捅了捅祈霖玉的后腰:“喂,祈霖玉。你快去追啊,人家在等你呢!“
祈霖玉的視線從穆銘楓身上撕下來,像扯掉一塊創可貼那樣干脆。
她突然轉身,朝著完全相反的教學樓方向走去,腳步快得像是后面有誰在追趕。
“好困,“她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聲音悶悶的,“我回教室睡會,午飯你給我帶。“
林黛張著嘴僵在原地,手里攥著的手機啪嗒掉在地上。
屏幕還亮著,是和閨蜜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條寫著“賭一只口紅,他們今天肯定一起吃蛋糕“。
遠處穆銘楓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教學樓門口,而祈霖玉走得飛快,已經在座位上坐下了。
林黛彎腰撿手機時,看見地上有什么東西在反光,是祈霖玉書包上掉下來的掛件。
她抬頭望望空蕩蕩的走廊,又看看校門口的方向,突然長嘆一口氣:“這兩個別扭精……“
教室里,祈霖玉把臉埋進臂彎,額前的碎發被窗外的風吹得輕輕晃動。
“我是不是生病了?哪天去找死醫師看看。”
她閉上眼睛,卻還是能看見那道站在陽光里的身影,明亮得讓人眼眶發燙。
桌洞里,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林黛發來的消息:“想吃什么?“
祈霖玉推開家門時,玄關的感應燈應聲亮起。
她彎腰換拖鞋時,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糖醋香氣從廚房飄來。
她愣了一秒,書包帶從肩頭滑落也顧不上撿,光著腳就往廚房跑。
“哥?“祈霖玉扒著門框,瞪大眼睛看著灶臺前的高挑身影,“你回來了?你不是說今晚要在朋友家過夜嗎?“
穆銘楓頭也不回,手里的鍋鏟利落地翻動著滋滋作響的排骨。
暖黃的頂燈照在他身上,白色T恤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洇出一小片深色。
“我媽今天加班,“他語氣平淡,像是隨口提起明天的天氣,“怕你自己做飯食物中毒進醫院。“
祈霖玉張了張嘴,目光掃過料理臺上整齊切好的配菜。
胡蘿卜丁切得方方正正,青椒絲粗細均勻,連蔥段都是她最喜歡的長度。
電飯煲顯示“保溫“狀態已經持續了二十分鐘,顯然有人算準了她到家的時間。
“我才不會......“她小聲嘟囔著,卻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穆銘楓突然轉身,沾著醬汁的鍋鏟差點蹭到她鼻尖:“洗手去。“
祈霖玉撇撇嘴往洗手間走,卻在轉身時偷偷笑了。
鏡子里,她發現自己右臉頰不知什么時候沾了道鉛筆印,可能是下午趴在試卷上睡覺時蹭的。
水流嘩嘩作響,蓋過了廚房里鍋鏟碰撞的聲音。
但祈霖玉知道,等會兒餐桌上一定會出現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
還有那碗永遠盛得比她實際飯量多一點的米飯。
祈霖玉盯著餐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糖醋排骨泛著誘人的醬色,旁邊還擺著一碗她最愛的紫菜蛋花湯。
她眨了眨眼,突然抬頭:“你怎么知道我這個時候回來?“
穆銘楓正把最后一道清炒時蔬端上桌,聞言手指微微一頓。
他拉開椅子坐下,語氣隨意:“林黛給我說的啊。“
他拿起筷子夾了塊排骨放進祈霖玉碗里,“你們不是去網吧了嗎?“
“她為什么跟你說?“祈霖玉戳了戳碗里的米飯,米粒被戳出幾個小坑。
她明明記得跟林黛說的是“不用管我“。
穆銘楓低頭喝湯,熱氣模糊了他的表情:“她說,你讓她晚上給你送飯。“
湯勺在碗沿輕輕一磕,“但是她要跟江曉回自己家看父母,就讓我回來給你做飯。“
祈霖玉的筷子停在半空,她今天確實跟林黛提過一嘴江曉新買的衣服很好看。
但絕對沒說需要送飯,這分明是林黛那個八卦精在胡編亂造。
可看著眼前熱騰騰的飯菜,到嘴邊的解釋又咽了回去。
“......哦。“她低頭扒飯,突然發現排骨全都去了骨,切成剛好一口的大小。
這個發現讓她耳根發燙,只好假裝被熱氣熏到,用手扇了扇風。
穆銘楓狀似無意地推過來一杯冰鎮檸檬水,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桌面洇出一個小圓圈。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滴敲打在廚房的玻璃窗上,和客廳里電視機的聲音混在一起。
祈霖玉小口啜著檸檬水,突然聽見穆銘楓說:“下次去網吧記得帶傘。“
她抬頭,看見他正望著窗外,側臉在暖光下顯得格外柔和,“不是每次都會有人記得給你做飯。“
雨聲忽然變大,蓋過了祈霖玉驟然加快的心跳。
她盯著杯中晃動的檸檬片,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看見穆銘楓嘴角微微上揚。
但當她再抬頭時,對方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平靜表情,只有窗外的雨還在不停地下。
吃完飯祈霖玉坐在梳妝臺前,指尖輕點,將特制的隱形眼鏡覆上那雙淡藍色瞳孔。
鏡中的少女轉眼變成了一個有著深褐色眼眸的陌生人。
她將黑色長卷發仔細整理好,發絲如瀑般垂落腰間,與平日里的形象截然不同。
她換上一身米色風衣,內搭簡約的白色針織衫和牛仔褲,腳踩一雙駝色短靴,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大學生。
腰間藏著細如發絲的鋼絲,腕表里裝著昨天晚上同事送來的微型追蹤器。
最后,她往手腕和耳后噴了點從穆銘楓房間里順的梔子花香水。
祈霖玉撐開一把駝色格紋傘,慢悠悠地朝城南方向走去,仿佛真的只是個出來散步的姑娘。
“鈴……“
花店門前的風鈴隨著推門動作發出清脆聲響。
城南的花店開在一條僻靜的小巷盡頭,櫥窗里擺滿了各色鮮花,在夜色中依然絢爛奪目。
祈霖玉收起傘,目光迅速掃過店內,一個穿著灰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柜臺前。
當她推開玻璃門時,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花店內暖黃的燈光下,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與柜臺后的老板娘低聲交談。
他手指輕點著桌面,似乎在跟老板討論著什么。
“這束白玫瑰的包裝...“男人的聲音溫潤如玉,卻在看到推門而入的祈霖玉時微微一頓。
“歡迎光臨。“
花店老板,一個約莫四十歲的女人從花架后轉出身來。
她右手虎口處,一只蝎子紋身在燈光下若隱若現,祈霖玉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貼紙。
風衣男子聞聲回頭,他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在看到祈霖玉時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恢復如常。
他若無其事地繼續對老板娘說:“那就訂每周三的白玫瑰,麻煩包得精致些。“
祈霖玉假裝瀏覽著花架,指尖輕輕拂過一株黑色郁金香的花瓣。她能感覺到老板娘的目光如刀般掃過她的背影。
老板微笑著招呼,眼神卻銳利地打量著祈霖玉,“想要什么花?“
祈霖玉假裝沒注意到兩人的異常,目光流連在繽紛的花叢間:“我想買些適合放在臥室的花...“
她的聲音輕柔甜美,與審訊室里的冷冽判若兩人。
灰西裝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包裝好的白玫瑰:“我先告辭了。“
經過祈霖玉身邊時,她聞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味。
風鈴再次響起,店內只剩下她們兩人。
祈霖玉狀若無意地走向冷藏室方向:“老板,那些黑色郁金香好特別,能看看嗎?“
老板的笑容瞬間僵硬:“抱歉,那些是非賣品。“
她快步擋在冷藏室門前,“不如看看這邊的百合?“
祈霖玉眨了眨眼睛,露出天真的表情:“可是我好喜歡黑色郁金香...“
她向前一步,風衣下擺擦過柜臺上的剪刀,“聽說這種花在月光下會發光呢。“
老板的眼神驟然變冷,右手悄悄摸向收銀臺下方。
花店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女人的槍口仍抵在祈霖玉的太陽穴上,但她的表情明顯閃過一絲遲疑。
祈霖玉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呼吸節奏亂了,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沁是什么?一種吃的嗎?“祈霖玉眨了眨眼,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
她故意縮了縮脖子,像只受驚的小動物,“這個槍?你是警察嗎?別殺我,我只是來買花的……“
女人的眉頭皺得更緊,槍口微微晃動了一下,她動搖了。
祈霖玉在心里冷笑,但面上仍維持著驚慌失措的表情,甚至眼眶都逼紅了幾分。
她小心翼翼地舉起雙手,指尖微微發抖:“我、我什么都沒看見……我可以馬上走……“
女人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似乎在判斷她話里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