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冉秋月這般精通專業(yè)的行家,馬千乘心里清楚,含糊其辭絕對騙不過她,必須拿出具體的技術解決方案才行。
唯有在她最擅長的領域,將其折服,才能讓她真正心服。
“其一,是材料革新。建造焦炭高爐替代木炭爐,添加石灰石造渣以脫硫磷,再通過重熔鐵水時,精準控制碳硅比例,便能得到高強度的灰口鐵。
其二,是工藝革新。用水車驅動鏜床,將炮管內壁鏜削至光滑平整。
其三,改造閉鎖系統(tǒng),徹底解決閉氣難題。母銃尾部改用螺紋旋入式閉鎖,子銃換為黃銅材質,尾部設計成錐形閉氣面。
其四,改良彈藥與火藥。提純硝石、將粉末火藥壓制成顆粒狀,以此提升燃燒效率。”
馬千乘依著族史的記載,緩緩道出這些改進之法。
冉秋月聽完,臉上滿是震驚,連忙提起毛筆,逐條細問,并記錄下這些改進方案。
隨后,她陷入沉思,良久才開口道:“這些法子看著可行,但終究要試過才知結果。”
說著,她望向馬千乘,眼眸里滿是茫然:“乘哥哥,才一年不見,你怎么像換了個人似的!”
馬千乘心中一凜。
自己本就不是原來的馬千乘,像冉秋月這般心細如發(fā),又熟悉原身的人,很容易從氣質、習慣和言語間察覺到差異。
他長嘆一聲,故作黯然道:“比起以前,我確是重活一世。人遭逢變故,心境自會大變。自從母親過世后,我在土司府的日子愈發(fā)艱難,只能改變自己以求生存。”
冉秋月聞言,神色凄然。
她不過是遭遇退婚,便已心如死灰,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經歷了千夫所指、母親突然離世、地位危機、退婚另娶等一連串打擊,性情大變也在情理之中。
幸好,他變得強大了,有了見識,也多了心計。
馬千乘繼續(xù)掩飾道:“這一年來,我一直在礦場跟著工匠們,日夜苦學些手藝,只盼有朝一日,能讓馬氏壯大,不再這般內外交困!”
冉秋月沉默了。
從前的他,雖是旁人眼中的紈绔,她卻始終割舍不下。
只因自小到大,他待她極好,兩人相處時,總能敞開心扉,毫無遮掩。
她很喜歡那樣的感覺。
就算是紈绔又如何?只要真心待她,便已足夠。
如今,他正處在內憂外患的困局中,念及多年情分,她又怎能袖手旁觀?
更何況,此事本就與冉氏脫不開干系。
一旦酉州土司舉兵來犯,冉氏與向氏地處接壤,必然首當其沖。
顯而易見,眼下與馬氏聯手,對內平定叛亂,對外抵御強敵,才是冉氏最穩(wěn)妥的選擇。
想到這里,她嘴角微微揚起,瞥了馬千乘一眼,起身說道:“乘哥哥,跟我來。”
此時,冉府廳堂內,冉東山正與向承宗交談。
自馬千乘去找冉秋月后,向承宗便求見冉東山,對方自然不好拒絕。
兩人落座后,都避開馬千乘的話題,轉而討論起當下局勢。
當向承宗說起覃、陳二族即將反叛,酉州土司也會趁機興兵犯境時,冉東山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傾巢之下,安有完卵?若石砫陷入內憂外患,冉氏也難獨善其身。
他暗自思忖,維持當前的安穩(wěn)局面,無疑是對冉氏最有利的選擇。
聽向承宗的意思,向氏顯然是支持馬千乘的,莫非冉氏也該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一想到馬氏對女兒的傷害,他心中的恨意又難以平息!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冉東山的沉思。
他抬眼望去,只見門口處,女兒冉秋月竟赫然立在那里。
他心中一怔,滿是意外。
女兒已大半年未曾踏出后院門,今日怎會突然出現?
然而,這份訝異尚未褪去,他臉上的笑意便驟然僵住,冉秋月身后,竟還跟著馬千乘。
“你......”他抬手指向馬千乘,滿腔斥責正欲出口。
“父親,是我?guī)С烁绺鐏淼摹!比角镌聟s先開了口,語氣平靜,聽不出半分喜怒。
冉東山愣住了,難以置信地追問:“月兒,這是為何?”
冉秋月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私事暫且不論。石砫內亂在即,外敵也虎視眈眈,父親打算如何應對?”
冉東山冷冷道:“那是馬氏的事,與我冉氏何干?”
其實,他心里已傾向與馬氏聯手,清剿叛亂、共御外敵。
只是女兒當著馬千乘的面這般發(fā)問,他心頭莫名竄起一股火氣,才沖口說出這話。
冉秋月明白父親的心思,只是她素來不善言辭,只得轉頭望向馬千乘。
“叔父此言差矣!”馬千乘上前一步,語氣誠懇,“酉州土司與馬、向、冉三族爭斗百年,早已是血海深仇。若古城壩被叛軍攻破,石砫易主,你覺得他們會放過冉氏嗎?”
冉東山默然不語。
這般局面,他何嘗不清楚。
馬千乘接著道:“我此番南下,正是為解決馬、向、冉三族兵力整合與統(tǒng)一指揮之事。唯有讓三族兵力擰成一股繩,凝成一個拳頭,方不再畏懼酉州土司的侵擾。”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我還能訓練冉、向兩族的鳥銃士兵,讓他們融入我們的作戰(zhàn)體系。如此一來,戰(zhàn)力必能再升一個層次,日后該瑟瑟發(fā)抖的,便是酉州、施南土司!”
冉東山與冉秋月皆是滿臉驚駭。
這馬千乘,竟還懂得訓練鳥銃士兵?
一旁的向承宗適時插口:“正是!昨日承兒已訓練過向氏百名鳥銃士兵,成效顯著!”
冉秋月驚喜地望向馬千乘,心中卻愈發(fā)疑惑。
自小一同長大,她從未見過他接觸過火器,他何時有了這般本事?
冉東山卻搖了搖頭:“如此先進的火器,連重慶衛(wèi)都沒幾人能熟練運用,他又怎會?”
打死他也不信,這個紈绔真懂使用鳥銃。
在他看來,馬千乘在向氏所謂的“訓練”,不過是指手畫腳地教士兵列陣罷了。
向承宗正要辯解,卻被馬千乘揮手攔下。
“不必爭了。”馬千乘淡淡道,“去訓練場便知。”
當著冉東山、冉秋月及冉氏五百名鳥銃士兵的面,馬千乘舉槍連射五發(fā)。
五十步外的蘋果應聲而落,現場瞬間陷入死寂。
片刻后,震耳欲聾的歡呼與掌聲轟然炸開。
冉秋月見父親目瞪口呆,湊近他耳邊,輕聲說了馬千乘能造佛朗機炮,還打算與向、冉兩族合開兵工廠的事。
冉東山臉上的驚駭霎時轉為狂喜。
無論何時,兵器制造都是暴利行當。
冉氏經營火器百余年,對此中的利潤再清楚不過。
若馬氏真有制造先進火器的技術,還肯與他們合作,豈不是帶著冉氏一飛沖天?
這般機遇,絕不能錯過!
他快步走向馬千乘,朗聲道:“賢侄,你真是讓叔父刮目相看!好,冉氏同意與馬氏合作!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