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隱秘山谷,藥塵布下的簡易結界隔絕了外界的窺探與喧囂。谷中一方平坦的青石上,一尊半人高的暗紅色藥鼎靜靜矗立。藥鼎造型古樸,表面銘刻著繁復的火焰紋路,雖略顯陳舊,卻自有一股沉穩厚重的氣息彌漫開來。
藥塵的虛影懸浮在藥鼎旁,銀發無風自動,銀灰色的眸子凝視著鼎口,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她虛幻的指尖跳躍著一簇森白色的火焰,火焰并不熾烈,反而散發著幽幽寒意,正是她賴以成名的骨靈冷火——此刻被壓制了絕大部分威能,僅剩一絲本源氣息纏繞指尖,用于控溫。
“煉藥之道,首重控火。”藥塵的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回蕩在寂靜的山谷,“火為藥之魂,過烈則焚毀藥性,過弱則難以淬煉。其次為魂力感知,需如蛛網般細膩,洞察藥鼎內每一分藥力的融合與變化,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蕭妍肅立在藥鼎前,臉色依舊帶著幾分修煉焚決后的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鷹。她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分神。藥塵指尖那縷森白火焰跳躍的軌跡,藥鼎內溫度每一絲微妙的變化,都如同烙印般刻入她的腦海。她手中緊握著一株通體碧綠、葉片如翡翠的“凝露草”,這是煉制一品丹藥“回氣散”的主藥之一。
“凝露草,性陰柔,喜寒涼,遇高溫則精華盡失。”藥塵指尖微動,那縷森白火焰飄入藥鼎下方特制的火口,瞬間,鼎內溫度以一種極其精妙的速度開始下降,一股淡淡的寒意彌漫開來。“投入!”
蕭妍手腕一抖,凝露草精準地落入鼎中。碧綠的草葉甫一接觸鼎內那被骨靈冷火氣息浸潤的低溫環境,非但沒有萎蔫,反而舒展開來,葉片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沁出點點晶瑩如露珠般的精華液滴!
“魂力感知!鎖定精華,剝離雜質!”藥塵低喝。
蕭妍立刻閉目,眉心處靈魂力量如同無形的觸手,小心翼翼地探入藥鼎。她“看”到了那緩緩析出的碧綠露珠,也“看”到了葉片脈絡中殘留的細微草屑和泥土氣息。她屏住呼吸,努力引導著那縷森白火焰的氣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包裹住每一滴精華露珠,同時將那些細微的雜質緩緩灼燒、剝離。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蕭妍的額角很快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更加蒼白。她的靈魂力量如同繃緊的弦,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盡棄。剝離雜質的速度極其緩慢,如同在針尖上跳舞。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同林間最靈巧的小鹿,悄無聲息地溜到了青石旁。是蕭魅。
小家伙顯然對藥鼎和那跳躍的森白火焰充滿了好奇。他先是遠遠地看著,紫水晶般的眸子瞪得圓圓的。見藥塵和姐姐都沒趕他,便大著膽子,一點一點地挪近,最后干脆抱著膝蓋,坐在了青石邊緣,離藥鼎只有幾步之遙。
他不敢出聲打擾,只是安靜地看著。目光在藥塵虛幻的身影、跳躍的火焰、以及姐姐緊繃的側臉上來回流轉。當看到姐姐額角的汗珠和蒼白的臉色時,他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小手下意識地揪住了衣角,紫眸里滿是擔憂。
藥塵的余光瞥見了蕭魅。她本欲呵斥,讓他遠離這危險之地。但就在她分神的剎那,異變陡生!
蕭妍的靈魂力量因為長時間的高度緊繃,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那縷被她小心翼翼引導的骨靈冷火氣息,如同受到驚嚇的毒蛇,猛地一竄!
“嗤——!”
一聲輕響!鼎內,一滴好不容易凝聚的碧綠露珠精華,瞬間被那失控的火焰氣息掃過,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同時,凝露草的葉片邊緣也迅速焦黃卷曲!
“哼!”藥塵冷哼一聲,指尖微動,瞬間壓制住那縷躁動的火焰。但蕭妍的努力已然白費,她猛地睜開眼,看著鼎內焦黃的葉片,眼中閃過一絲懊惱和挫敗。
“心浮氣躁!魂力不穩!連最基本的雜質剝離都做不好,談何煉藥?”藥塵的聲音帶著冷意。
蕭妍緊抿著嘴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知道是自己的失誤。
“老師…對不起。”她低聲道,聲音帶著疲憊。
藥塵正欲再訓斥幾句,目光卻無意間掃過坐在一旁的蕭魅。小家伙顯然被剛才那縷失控的火焰和姐姐的失誤嚇到了,小臉微微發白,紫眸里水汽氤氳,小手緊緊攥著,滿是自責,仿佛姐姐的失敗都是他的錯。
藥塵訓斥的話語到了嘴邊,卻莫名地頓住了。她看著蕭魅那副泫然欲泣、擔憂又自責的小模樣,再看看蕭妍蒼白疲憊卻依舊倔強的臉,心底那絲冷硬,竟奇異地軟化了一瞬。
“罷了。”藥塵的聲音緩和了些許,“初次嘗試,情有可原。凝神靜氣,再試一次。”
蕭妍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一株凝露草。這一次,她更加小心。然而,剝離雜質的過程依舊艱難而緩慢,靈魂力量的消耗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時間一點點流逝。蕭妍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藥鼎內的碧綠露珠凝聚得依舊緩慢。藥塵眉頭微蹙,正考慮是否要出手干預。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坐在旁邊的蕭魅,似乎感覺到了姐姐的艱難。他歪著小腦袋,看著藥鼎內那緩緩旋轉、散發著瑩瑩綠光的露珠,紫眸中閃過一絲懵懂的好奇。他無意識地伸出小手,朝著藥鼎的方向,虛空輕輕一點。
沒有任何能量波動,也沒有任何聲音。
但就在他指尖點出的瞬間——
藥塵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清晰地感覺到,藥鼎內,那原本需要她分心壓制、才能保持低溫穩定的骨靈冷火氣息,以及那彌漫在鼎中的陰寒藥力,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牽引!如同溫順的溪流遇到了天然的河床,以一種極其流暢、近乎完美的軌跡,自發地環繞著那幾滴碧綠的露珠精華旋轉起來!
旋轉中,那些原本頑固附著在露珠周圍的細微雜質,竟被這股自然流轉的寒流輕柔地、卻又無比精準地剝離、推開!整個過程行云流水,渾然天成,比蕭妍費盡心力引導的效果好了何止十倍!
更讓藥塵震驚的是,鼎內的溫度,在那一瞬間,達到了一個連她都難以精準把控的、煉制凝露草最完美的低溫平衡點!那幾滴碧綠的露珠精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越發晶瑩剔透,散發出濃郁的生命氣息!
“這…?!”藥塵猛地扭頭,看向那個依舊一臉懵懂、只是好奇地“點”了一下的蕭魅!銀灰色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震驚!
天生藥感?!不!這已經超出了藥感的范疇!這是…對天地能量、尤其是陰性寒屬性能量的絕對親和?!甚至能無意識地引動、梳理藥鼎內的能量流轉?!
藥塵的心神劇震!她看向蕭魅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復雜,充滿了探究和難以置信的灼熱!這小娃娃…到底是什么怪物?!
蕭妍也察覺到了鼎內的變化!那原本艱澀的剝離過程突然變得無比順暢,精華凝聚的速度快得驚人!她雖不明所以,但立刻抓住機會,全力運轉魂力,引導著那幾滴被完美淬煉出的精華緩緩融合。
片刻之后。
“凝!”
隨著蕭妍一聲低喝,藥鼎內寒氣微收。鼎蓋掀開,三顆龍眼大小、通體碧綠、圓潤飽滿、散發著淡淡寒氣和草木清香的丹藥靜靜躺在鼎底!
一品丹藥,回氣散(凝露草精華版),成丹!品質…上佳!
蕭妍看著鼎中那三顆碧瑩瑩的丹藥,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用玉瓶將丹藥收起,這才看向藥塵:“老師,成了!”
藥塵卻仿佛沒聽見她的話。她的目光,依舊死死鎖定在蕭魅身上,那眼神,如同看著一塊絕世璞玉,又像是看著一個行走的謎團。
蕭魅被藥塵看得有些發毛,小身子往后縮了縮,紫眸怯生生地望著她:“藥塵姐姐…魅兒…是不是做錯事了?”
藥塵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她飄到蕭魅面前,虛幻的身影蹲下(雖然并無實體),銀灰色的眸子直視著那雙純凈又帶著一絲不安的紫瞳,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
“小家伙,”藥塵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力,“你…想不想學煉藥?”
山谷的風似乎都停滯了一瞬。蕭妍愕然地看著自己的老師,再看看一臉茫然的弟弟。
幽冥爐火,可鍛金石,可淬藥魂。而眼前這塊渾然天成的琉璃心,或許…將在這幽冥之火的淬煉下,綻放出令整個大陸都為之失色的璀璨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