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又進行了一整個白天。
冰冷的月光,如同破碎的水銀,無情地潑灑在環形焦坑的底部,將兩具殘破的金色鎧甲映照得凄清而慘淡。那曾流淌著神圣液態光芒的甲胄,此刻黯淡無光,遍布著蛛網般的裂痕、深陷的凹坑以及被高溫熔融扭曲的痕跡。精心鍛造的紋路被血污和焦黑覆蓋,鋒利的邊緣卷曲、崩口,失去了所有神性的光輝,只剩下歷經殘酷搏殺后的沉重與悲愴。
唯有頭盔下,那兩雙暴露在月光中的眼眸,依舊燃燒著戰意。云依的眼神深邃如寒潭,疲憊與劇痛之下,是磐石般的不屈與決絕;魅姬的琥珀色獸瞳,則在對戰斗渴望的狂暴中,閃爍著野性、痛苦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清醒光芒。兩雙眼睛,如同永不熄滅的星辰,死死鎖定著坑邊那兩道如同地獄業火般的身影。
魅姬手中,緊握著一柄光芒同樣微弱的高頻震蕩鏈劍。幽藍的刃鋒上,未干的血跡在月光下凝結成暗紫色的冰晶,散發出濃烈的鐵銹腥氣——那是敵人的血,也是她自己虎口崩裂流淌出的生命印記。
對面,僅存的兩名赤甲戰士如同兩尊從血池中爬出的魔神,并肩矗立在坑緣。他們的猩紅鎧甲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粗糙而暴戾的質感,仿佛由無數亡魂的怨恨熔鑄而成。覆蓋其上的半透明血晶戰甲流淌著粘稠的光澤,散發出更加令人窒息的血腥威壓。重新取出的長矛與沉重的雙刃戰斧,在死寂的空氣中劃出凌厲的弧線,刃口反射著月亮的寒光,也映照著坑底垂死獵物的倒影。
兩人交換了一個極其短暫的眼神,沒有言語,只有殺戮本能的共鳴。他們默契地向兩側分散,一左一右,如同即將收緊的捕獸夾,牢牢鎖定了坑底的云依和魅姬。然而,他們的腳步卻異常謹慎,每一步都帶著試探性的沉重,在焦土上留下清晰的印記。盡管眼前的金色身影氣息萎靡到了極致,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但之前血屠的慘死和魅姬身上散發出的、越來越不穩定的恐怖氣息,讓他們本能地感到了致命的威脅。
他們沒有立刻發起進攻,反而停下了腳步。裂骨抬起手臂,猩紅臂甲上一個隱蔽的通訊裝置亮起微光。
“目標三號(云依)、四號(魅姬)狀態:瀕死,能量枯竭。四號出現嚴重未知異變,能量波動極度紊亂且急劇攀升,威脅等級……無法評估!血屠殉職。請求……緊急支援!重復,請求高階戰力立即介入接手!”他的聲音透過面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和急促。
通訊器那頭傳來冰冷簡短的確認指令。裂骨和蝕魂微微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卻并未放松,猩紅面甲下的視線如同毒蛇的信子,更加冰冷地鎖定著坑底,等待著支援的到來,也等待著魅姬那詭異的狀態崩潰。
坑底,死寂蔓延。只有粗重的喘息和鮮血滴落泥土的微弱聲響。
“云依……”魅姬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透過獸化的喉管傳出,帶著一種奇異的嗡鳴,“咱們……不行了。”她微微側頭,琥珀色的瞳孔看向云依,嘴角咧開一個苦澀的弧度,露出森白的尖牙,笑容在布滿白色絨毛和血污的臉上顯得格外凄涼。
戰斗到現在,魅姬已經出現了掠食者化現象,只差一步就要完全掠食者化,失去做人的基本意識。
云依沒有回頭,握著龍紋戟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更加蒼白。她知道,魅姬說的是事實。透支創世本源帶來的反噬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穿刺,左肩的塌陷處傳來陣陣麻木的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破裂的內臟。她沉默著,金色的眸子死死盯著坑邊的敵人。
“我知道,”云依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你走吧。這件事情……和你沒關系。”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肺部撕裂般的疼痛,掙扎著向前邁出了半步,用殘破的身軀擋在了魅姬前方。“我留下斷后。”她頓了頓,聲音低沉卻清晰地補充道:“……謝謝你了。”
“呵……”魅姬發出一聲短促而充滿嘲諷意味的冷笑,那笑聲在寂靜的坑底回蕩,顯得格外刺耳。“老女人……你這是把我當什么人了?”她掙扎著,用異變的狐爪支撐著身體,踉蹌著再次站到了云依身邊,與她重新背靠背。兩人殘破的金色鎧甲再次并肩,在月光下勾勒出兩道不屈的剪影。“我想說的是……”魅姬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接下來……照我說的做!”
云依霍然轉頭,頭盔下的目光銳利如刀,上下掃視著魅姬此刻非人非狐的詭異形態。幾乎同時,源初鎧甲內部的加密通訊頻道被強行激活,魅姬那混合著痛苦喘息與獸性低吼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清晰地傳遞著一個極其冒險、近乎自殺的計劃!
聽著魅姬那瘋狂的計劃細節,云依的瞳孔劇烈收縮!金色的眼眸中,震驚、不解、憤怒、最后是深深的悲憫與掙扎,如同風暴般交織閃爍!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魅姬似乎看穿了云依心中翻騰的巨浪,她那只尚存人類特征的手(指甲已化為黑鉤)艱難地抬了抬,阻止了云依可能的斥責,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輕松,“但最好……別說。不然……我可要后悔了……”她咧開嘴,露出一個混雜著痛苦與頑劣的笑容,仿佛在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一場即將上演的惡作劇。
話音未落,魅姬的身軀猛地向前一挺!仿佛用盡了最后的力氣發出信號!
“開始吧!”她嘶吼著,那只異變的狐爪猛地伸出,不顧云依鎧甲上的裂痕和尖刺,死死抓住了云依同樣布滿傷痕的右手!冰冷的鉤爪與滾燙的金屬相觸,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云依的身體猛地一震!魅姬的意志如同決堤的洪流,通過緊握的手掌瘋狂涌入!那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燃燒生命的催促!云依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徹底碾碎!創世異能——那源自宇宙本源、賦予創造與修復的偉力,在她瀕臨枯竭的體內被強行點燃最后一絲火星!
“創世·源流!”云依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喝!掌心瞬間爆發出柔和的翠綠色光芒!純凈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細流,試圖涌入魅姬那混亂而狂暴的身體。
“無需凈化!!”魅姬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嚎,瞬間打斷了那溫和的能量傳輸!“往我身體里灌!直接灌!!”她瘋狂地嘶吼著,獸瞳因極致的痛苦而收縮成針尖!她不是在吸收能量,她是在強行撕開自己的生命容器,去容納足以焚毀一切的洪流!
嗡——!!!
恐怖的異變瞬間發生!云依掌心涌出的翠綠源流,在魅姬意志的引導下,驟然變得狂暴!不再是溫和的溪流,而是決堤的怒濤!海量的、未經任何調和凈化的創世本源能量,如同失控的鉆地熔巖,狠狠貫入魅姬體內!
“呃啊——!!!”
魅姬的身體如同觸電般劇烈抽搐!覆蓋她體表的殘破金色鎧甲,在狂暴能量涌入的瞬間,如同被內部引爆的炸彈,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咔嚓!咔嚓!無數蛛網般的裂痕瞬間爬滿鎧甲表面,緊接著——
砰!轟隆!!
大塊大塊的金色鎧甲碎片被內部爆發的能量硬生生撐爆、炸飛!如同金色的煙花在坑底綻放!露出了鎧甲下魅姬那更加觸目驚心的身軀!
原本只是覆蓋部分軀體的白色狐毛,此刻如同瘋長的野草,瞬間覆蓋了魅姬全身!那些堅硬的、閃爍著磷光的毛發,如同鋼針般根根倒豎!她的臉頰、脖頸、手臂上,人類的皮膚在狂暴能量的沖擊下寸寸龜裂,細密的血珠如同汗液般滲出,又被新生的、更加濃密的狐毛覆蓋!琥珀色的獸瞳徹底失去了人類的溫度,只剩下純粹掠食者的冰冷金光!
最恐怖的是腰腹部的連接處!人類纖細的腰肢與白狐壯碩的后半身之間,那原本就扭曲的筋肉紋理,此刻在能量的瘋狂沖擊下,如同被無形的巨手反復撕扯、拉伸!肌肉纖維如同繃緊到極限的琴弦,發出令人牙酸的“嘣嘣”聲!皮膚被硬生生撕裂開更大的豁口,露出底下瘋狂蠕動、試圖適應新形態的暗紅色肌肉組織和斷裂又強行重組的慘白骨骼!鮮血如同小瀑布般從撕裂的傷口中噴涌而出,瞬間染紅了身下大片焦土!那景象,如同最拙劣的醫生將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體粗暴地縫合在一起,此刻縫線正在崩斷!
她的前肢徹底異化,雖然還勉強保留著手掌的輪廓,但五指已完全被漆黑、彎曲如鐮刀般的鉤爪取代!關節扭曲變形,呈現出反關節的獸類特征。隨著她痛苦的仰天嘶嚎,張大的嘴巴里,粉色的舌苔上布滿了細密的、如同銼刀般的倒刺,滿口森白的尖牙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那聲音已不再是純粹的獸吼,而是女性瀕死的凄厲尖叫與野獸瘋狂咆哮的恐怖混合體!
掠食者化!不可逆的深淵墮落!并且正在被海量狂暴的創世能量推向失控的巔峰!
“可以了!!”云依驚駭欲絕地嘶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魅姬的生命磁場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搖曳,隨時可能徹底熄滅!創世能量在魅姬體內橫沖直撞,早已超過了任何生物體能夠承受的極限!“已經過載了!你會死的!立刻停止!”
“不——!!!”魅姬的回應是從緊咬的、布滿尖牙的牙縫中擠出的,帶著骨骼摩擦的咯吱聲和濃重的血腥氣。她僅存的那點人類意識在無邊的痛苦中瘋狂吶喊:“還不夠……這點能量……殺不死他們!這是……唯一的機會!繼……續!!給我!!”最后兩個字,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咆哮!
嗡——!!!
這一次,不等云依做出反應,魅姬那只緊抓著云依的異變狐爪,如同最貪婪的吸盤,爆發出恐怖的吸力!她不再是被動承受,而是主動地、瘋狂地、不顧一切地掠奪云依體內殘存的創世本源!
“呃!”云依如遭重擊,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她能感覺到自己最后的力量、甚至生命精元,都被這股恐怖的吸力瘋狂抽走!
一倍!兩倍!!五倍!!!十倍!!!!
能量過載的警報如同喪鐘在云依的意識深處瘋狂鳴響!魅姬的身體如同一個被不斷充氣、隨時會爆裂的氣球!體表的皮膚和肌肉在能量的沖擊下不斷崩裂、噴血,又在掠食者化的強大恢復力下勉強愈合,隨即再次崩裂!白色的狐毛被染成刺目的猩紅!她周身的空間都因能量的狂暴而劇烈扭曲,光線被吞噬、折射,形成一片模糊而危險的光暈!
最后,在云依驚駭到麻木的目光注視下,能量過載指數——突破了十二倍的死亡臨界點!!!
“啊——!!!!!”
一聲混合著極致痛苦、靈魂撕裂、以及某種解脫般瘋狂的凄厲長嘯,猛地撕裂了夜空!伴隨著這聲非人的嘶嚎——
轟隆——!!!
覆蓋在魅姬體表的最后幾片金色鎧甲碎片,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徹底炸成齏粉!狂暴的能量洪流失去了最后的束縛,如同無形的巨拳,狠狠砸向四周!氣浪將坑底的煙塵和碎石猛地推開!
月光下,魅姬的最終形態,徹底暴露無遺!
那已不再是簡單的半人半狐。
她的頭顱還勉強保留著人類的輪廓,但布滿了濃密的、沾滿血污的白色長毛。琥珀色的獸瞳在黑暗中燃燒著熔金般的暴戾光芒,瞳孔收縮成冰冷的豎線。凌亂的黑發間,兩簇蒼白的、尖端帶著一絲銀芒的狐耳,因劇烈的痛苦和殺意而高頻顫抖著。人類的臉頰上,細密的白色絨毛下,是不斷迸裂又愈合的血口,鮮血如同淚痕般流淌,竟詭異地賦予這張獸化的臉一種近乎悲天憫人的神情。
而下半身,則完全呈現出巨大白狐的形態,強健的四肢覆蓋著厚實的白色皮毛,利爪深深摳入焦土。一條蓬松無比、如同巨大絨球的狐尾,赫然分裂成了三條!三條粗壯的狐尾如同燃燒的白色火焰,在身后狂亂地舞動,尾尖閃爍著幽藍色的磷光,每一次甩動都帶起刺耳的音爆!尾毛炸開,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
最令人心悸的是腰腹部的連接點。那里早已沒有了皮膚,只剩下瘋狂蠕動、如同活物般的暗紅色筋肉組織和暴露在外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慘白骨骼!仿佛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法則在那里進行著最殘酷的廝殺與融合!鮮血如同泉涌,不斷從撕裂的創口中汩汩流出。
她的前肢雖還保留著手臂的大致形態,但已徹底獸化。漆黑的鉤爪閃爍著金屬寒光,長度超過半尺,彎曲如死神的鐮刀。肘關節呈現出詭異的反曲,肌肉賁張,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此刻的魅姬,如同從遠古神話中走出的、被詛咒的妖狐兇神!她緩緩直起身,三條狐尾如同巨蟒般在身后緩緩擺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灼熱的氣流。那混合著少女清音與狐狼長嘯的嘶啞嗓音,如同地獄的喪鐘:“嗬……嗬……老女人……嚇到你了吧?”她緩緩轉過頭,布滿血絲和絨毛的臉上,竟然對著云依扯出一個扭曲的、帶著幾分得意和戲謔的笑容,“沒想到……我掠食者化以后……居然會是一只白狐……還是三條尾巴的……嘿嘿……這造型……還挺拉風吧?就是有點……廢命……”她居然還有心思欣賞自己異變后沾滿血污的鉤爪!
唰!
聽到身后云依因震驚和恐懼而下意識后退時鎧甲摩擦地面的聲響,魅姬霍然回身!獸瞳中的戲謔瞬間被狂暴的殺意取代!她四肢著地,巨大的狐身爆發出恐怖的速度,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白色閃電,瞬間撲到云依面前!
“吼——!”帶著腥風的咆哮撲面而來!異變的狐嘴猛地張開至耳根,露出滿口滴著粘液的森白尖牙,朝著云依的頭盔狠狠噬咬而下!濃烈的死亡氣息瞬間將云依籠罩!
云依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因劇痛和脫力根本無法做出有效閃避,只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利齒穿透頭盔、撕裂頭顱的劇痛降臨!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并未到來。
耳邊,響起的卻是魅姬那依舊帶著戲謔、卻虛弱了許多的嘶啞聲音,帶著溫熱的血腥氣噴在面甲上:“嘿嘿……嚇唬你的……瞧你那點膽子……”那巨大的、布滿尖牙的狐嘴,在距離云依頭盔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云依猛地睜開眼睛,透過面甲縫隙,看到的竟是魅姬那只尚存人類特征的手,此刻也覆蓋著白毛和黑爪,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自己鋒利的鉤爪,仿佛在鑒賞一件藝術品!
“喂,小妞……”魅姬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喘息,獸瞳中的金光因力量的急劇流逝而開始黯淡,“別愣著了……把你的天使神晶……拿來我用一下……”她艱難地抬起那只異變的手,指向云依胸前鎧甲的核心位置——那里鑲嵌著一枚鴿卵大小、散發著柔和圣潔白光的菱形晶體,正是云依源初異能鎧甲的核心動力源之一,蘊含著純凈而強大的神圣能量。
也正是因為這顆神晶,讓云依的源初異能鎧甲比之齊思瞞等人的更加強悍,同樣的攻擊下,鎧甲破碎,哪怕自身異能充足,齊思瞞等人也需要一點點修復,而云依,幾乎可以做到瞬間恢復原樣。
“不行!”云依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驚駭而變調:“創世神晶屬性與你的傾城異能沖突!你用不了的!強行使用,你會立刻被神圣能量從內部焚毀!形神俱滅!”她太清楚兩種截然相反、如同水火般的能量在體內沖突的可怕后果!
“誰說……我要用了?”魅姬咧開嘴,露出一個混合著瘋狂與凄涼的慘笑,“拿來吧……反正……都是死……沒區別的……”她的眼神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心碎。那是一種看透結局、坦然赴死的平靜。
魅姬要保證自己能整死對面那兩名騎士,否則自己死了,云依也活不成。
這一刻,云依腦中如同驚雷炸響!她終于徹底明白了魅姬那瘋狂計劃的最終環節!她不是要用天使神晶補充能量,她是……要用它作為最后的炸彈!用自己這具承載了過載創世能量和掠食者化軀體的“容器”,去引爆這枚神圣的“炸藥”!同歸于盡!玉石俱焚!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嘯般淹沒了云依。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伸向自己胸前那枚散發著溫暖光芒的天使神晶。指尖觸碰到那溫潤晶體的瞬間,仿佛有電流擊穿了心臟。
“給……你……”云依的聲音哽咽,幾乎無法成言。她用力一摳,將那枚維系著鎧甲部分功能、也承載著某種神圣意義的核心晶體,從鎧甲凹槽中取了下來。圣潔的白光在她掌心流轉,映照著她眼中洶涌的淚水。
魅姬毫不猶豫地伸出異變的狐爪,小心翼翼地、如同接過一件易碎的珍寶,用鉤爪的尖端捏住了那枚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天使神晶。圣潔的光芒與她周身彌漫的暴戾血腥氣息格格不入,形成一種詭異而悲壯的對比。
她深深看了一眼掌心中這枚代表“生”與“凈化”的晶體,又抬頭看了一眼坑邊那兩個嚴陣以待、散發著滔天殺意的猩紅身影,琥珀色的獸瞳中,最后一絲猶豫徹底消散,只剩下純粹的、毀滅一切的決絕。
“咕咚!”
沒有任何遲疑,魅姬張開布滿尖牙的巨口,將那天使神晶猛地拋入口中,喉頭滾動,硬生生咽了下去!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
“呃……啊——!!!!!!”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厲、都要絕望、混合著人類靈魂被撕裂的尖叫與野獸垂死哀嚎的恐怖嘶鳴,猛地從魅姬喉嚨深處爆發出來!那聲音穿透力極強,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讓坑邊的裂骨和蝕魂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面甲下的臉色劇變!
魅姬的身體猛地弓起!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腹部的位置,一點刺目欲盲的熾白色光芒驟然亮起!那光芒并非神圣的柔和,而是充滿了狂暴的、毀滅性的氣息!天使神晶蘊含的純凈神圣能量,與魅姬體內過載的創世本源、以及掠食者化帶來的深淵暴戾能量,如同最激烈的仇敵,在她脆弱的軀殼內轟然對撞、湮滅、爆發!
嗤啦——!!!
魅姬腹部那本就猙獰的連接處傷口,如同被投入炸彈般猛地炸開!大股大股混雜著內臟碎片、黑色能量流和神圣白光的粘稠血漿,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她的皮膚表面,無數細小的、如同瓷器龜裂般的白色紋路瞬間蔓延全身!那是神圣能量從內部焚燒她血肉筋骨的征兆!每一道裂紋都迸射出刺眼的白光!
她的身體劇烈地抽搐、痙攣,三條狐尾瘋狂地抽打著地面,將焦土犁開道道深溝!獸瞳中的金光被痛苦的血絲和爆裂的白光充斥,幾乎要凸出眼眶!她仿佛正在被架在神圣與邪惡交織的烈焰上反復炙烤、撕裂!
坑邊,裂骨和蝕魂在最初的驚駭過后,眼中閃過一絲狂喜!機會!這怪物果然失控了!她在自毀!現在正是攻擊的絕佳時機,或者……只要再等片刻,她就會被自己體內的能量徹底焚成灰燼!
他們在賭,賭魅姬承受不住,現在結果無非兩個,一個就是魅姬被這股能量沖爆,另外一個,就是她承受住,自己死。
在意識到這些以后蝕骨再次上傳了最新的消息,告知高層派人來支援。
做完了這些,兩人立刻擺出防御姿態,裂骨握緊了戰斧,蝕魂的長矛斜指魅姬,猩紅的能量在武器上流轉,隨時準備發動致命一擊,或者在她徹底崩潰的瞬間沖上去收割!
而就在這時,那團在能量風暴中痛苦翻滾、瀕臨解體的白色身影,猛地停止了抽搐!
魅姬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了布滿裂紋和血污的頭顱。她臉上那些細小的白色裂紋如同發光的蛛網,在月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光芒。琥珀色的獸瞳因極致的痛苦和即將到來的殺戮而興奮地收縮成最危險的針尖狀,死死地、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般,釘在了坑邊裂骨和蝕魂的身上!
這股能量…很明顯魅姬頂住了。
僅此一眼!
一股混合著深淵掠食者暴戾、創世能量狂暴、以及神圣焚身之痛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寒冰地獄,瞬間籠罩了裂骨和蝕魂!兩人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剎那凍結了!骨髓深處傳來無法抑制的恐懼戰栗!那眼神,根本不是人類,甚至不是野獸,那是來自地獄最深處的、飽含世間所有痛苦的毀滅之眼!
“嗬……嗬……”魅姬的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尚存人類特征的臉龐上沾滿了自己噴濺出的、滾燙的內腑血液和粘稠的組織液,這讓她此刻的表情呈現出一種詭異到極點的、近乎神性的悲憫。而屬于狐的那部分面容,早已因痛苦和殺意而扭曲撕裂,咧開的巨口流淌著混合血沫的涎水,露出森白的、渴望血肉的尖牙。
她掙扎著,用三條染血的狐尾支撐起瀕臨崩潰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每一步邁出,腹部的巨大創口都在噴涌著混雜光芒的污血,在地上拖曳出觸目驚心的軌跡。
“來吧……”魅姬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地獄的宣告,清晰地傳入裂骨和蝕魂的耳中,也傳入身后云依的腦海:“盡你所能……掙扎吧!看看……是你們活到最后……”她停頓了一下,腹部那熾白的光芒再次劇烈閃爍,讓她痛苦地痙攣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還是……我先被撐死!”
話音未落,白色的死亡風暴已然啟動!
沒有預兆,沒有試探!魅姬的身影在原地瞬間模糊!掠食者化帶來的恐怖爆發力,讓她如同瞬移般出現在了手持長矛的蝕魂面前!三條粗壯的狐尾如同攻城巨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凄厲尖嘯,呈扇形橫掃而出!目標不僅是蝕魂,更將他身側的裂骨也籠罩在內!
“擋!”蝕魂亡魂大冒,怒吼著將赤銅長矛豎在身前,矛身瞬間爆發出粘稠的血光!裂骨也狂吼著掄起沉重的雙刃戰斧,斧刃帶起血色旋風,試圖劈開狐尾!
鐺——!!!!
金屬碰撞的巨響震耳欲聾!仿佛巨鐘在耳邊敲響!蝕魂只感覺一股無法想象的巨力從矛桿上傳來,雙臂瞬間失去知覺,虎口崩裂,鮮血狂涌!赤銅長矛發出一聲哀鳴,竟被硬生生砸彎!他整個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雙腳離地,向后倒飛出去!
裂骨的戰斧雖然劈中了橫掃而來的狐尾,但預想中血肉橫飛的場景并未出現!斧刃砍在覆蓋著堅硬磷光白毛的狐尾上,竟然爆出一溜刺目的火星!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反而是那股排山倒海的力量,震得他雙臂發麻,氣血翻騰,踉蹌著連退數步才勉強站穩!
魅姬根本不給敵人喘息的機會!狐尾橫掃的勢頭未盡,她巨大的狐身已借著反沖力一躍而起!三條狐尾如同擁有獨立生命的白色巨蟒,在空中詭異地一擰,由橫掃瞬間變為突刺!三道白色的死亡尖錐,撕裂空氣,帶著高頻震蕩的嗡鳴,直取剛剛站穩、胸前空門大開的蝕魂!
蝕魂瞳孔驟縮!倉促間只能將彎曲的長矛橫在胸前,同時拼命催動血晶戰甲防御!
噗嗤!噗嗤!噗嗤!
三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幾乎同時響起!
左側的狐尾尖錐被彎曲的矛桿險險擋住!中間和右側的狐尾,卻如同燒紅的餐刀切入黃油,輕易地洞穿了蝕魂胸前那厚實的猩紅鎧甲和覆蓋其上的血晶能量層!鋒利的尾尖帶著湮滅性的能量,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呃啊——!!!”蝕魂發出凄厲到變調的慘嚎!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眼睜睜地看著那兩條沾滿自己鮮血的白色狐尾,如同貪婪的毒蛇,在自己的胸腔內瘋狂攪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冰冷的尾尖刺穿、捏碎!氣管和主要的血管被狂暴地扯斷、拉出!破碎的骨茬混合著滾燙的鮮血和內臟碎片,被狐尾從恐怖的創口中硬生生拖拽了出來,黏連在閃爍著磷光的白色毛發上!
蝕魂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般軟倒下去,猩紅的鎧甲重重砸在焦土上,濺起一片塵埃。至死,他眼中都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魅姬緩緩收回沾滿污穢內臟和碎骨的狐尾,看也不看倒下的敵人。她低下頭,伸出那布滿倒刺的、猩紅的長舌,如同最優雅也最殘忍的掠食者,漫不經心地舔舐著鉤爪和狐尾上沾染的溫熱血液與組織碎塊。那動作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的冰冷和漠然。
“吼——!!!”
親眼目睹同伴被如此殘忍地虐殺掏心,裂骨徹底瘋狂了!恐懼被滔天的怒火和同歸于盡的瘋狂所取代!他丟下沉重但效果甚微的戰斧,咆哮著從腰間抽出兩把更加輕便、刃口閃爍著幽藍寒光的淬毒短劍!身影如同暴怒的血色旋風,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鉆的角度撲向魅姬!短劍如同毒蛇的獠牙,專挑魅姬關節的連接縫隙、腹部巨大的創口、以及因能量沖突而不斷迸裂的白色裂紋處刺去!他要以靈活和致命的毒素,終結這頭怪物!
然而,面對裂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魅姬那巨大的狐身卻展現出了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鬼魅般的敏捷!她甚至放棄了大部分的閃避!淬毒的短劍擦過她覆蓋白毛的脖頸,濺起一串火星,只在堅硬的毛發上留下淺淺的痕跡!刺向她腹部創口的劍刃,被她隨意揮動的鉤爪格開!
意識到自己的攻擊根本無法破防,裂骨的攻勢越發狂亂,章法漸失。一次兇狠的直刺,短劍直取魅姬的咽喉!
魅姬只是簡單地側身,鋒利的劍刃擦著她脖頸的白毛掠過。同時,她那只漆黑的鉤爪如同閃電般順勢向上一撩!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筋肉撕裂聲!裂骨持劍的右臂,自肘關節以下,被魅姬的鉤爪如同切豆腐般齊刷刷地斬斷!斷臂連同緊握的短劍旋轉著飛上半空,噴灑出大蓬滾燙的鮮血!
“啊——!!!”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響徹夜空!裂骨踉蹌著向后暴退,斷臂處鮮血如注,劇烈的疼痛和失血讓他眼前發黑。
魅姬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巨大的狐身如同附骨之疽般瞬間貼近!另一只鉤爪帶著撕裂一切的死亡弧光,當頭劈下!目標正是裂骨的頭顱!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裂骨強忍劇痛和眩暈,本能地舉起左手的短劍格擋!但斷臂的重創讓他力量大減,動作也慢了半拍!
鐺!咔嚓!
漆黑的鉤爪劈在倉促格擋的短劍上!蘊含的恐怖力量瞬間將短劍劈斷!鉤爪去勢不減,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狠狠劈在了裂骨的頭盔之上!
噗——!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錘砸中!堅固的猩紅頭盔連同其下包裹的頭顱,在魅姬的鉤爪下如同紙糊般脆弱!紅的、白的、混合著碎裂的骨片和金屬殘渣,如同煙花般猛地炸開、四散飛濺!無頭的尸體在原地僵立了剎那,隨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倒地,鮮血迅速染紅了身下的大地。
…………
戰斗結束的瞬間,那充斥天地的狂暴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月光重新清晰地灑落,照亮了環形坑底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兩具猩紅的無頭殘尸,散發著濃烈的血腥。而中央那巨大的白色身影,卻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撐,猛地僵立在原地。
魅姬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沾滿敵人和自己鮮血的漆黑鉤爪,又看了看腹部那依舊在不斷噴涌混雜光芒污血的巨大創口,以及布滿全身、如同破碎瓷器般的白色裂紋。一股巨大的、遲來的悔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僅存的人類意識。
不該這么輕易過載的……不該走上這條無法回頭的絕路……掠食者化的痛苦和永恒的墮落……比死亡更可怕……
然而,這悔意只存在了一瞬。
當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看到了那個冷峻、強大、卻又在無人處對自己流露出罕見溫和的屠夫的身影時,當想到自己終于完成了他的托付,守護住了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酸楚與滿足的暖流,奇異地沖淡了身體的劇痛和靈魂的悔恨。
為自己心愛之人拼盡全力、不惜燃燒生命、墮入深淵……原來是這種感覺嗎?苦澀……卻又……意外的滿足。
但這滿足之中,卻又悄然摻雜了另一個身影——那個倔強、清澈、叫她“老師”時帶著一絲別扭卻無比認真的影寒。魅姬心中泛起一陣自嘲的漣漪。才認識幾天啊……為什么……會這樣在意那個丫頭?就因為那一聲“老師”?還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已失去的某種純粹?
對啊……她好像……還沒正式叫過自己一聲“師父”呢?自己現在這副鬼樣子……猙獰、恐怖、沾滿血腥……還配得上“老師”這樣尊貴的稱呼嗎?這拼盡性命換來的守護……這份用墮落和毀滅書寫的答卷……應該……勉強夠格了吧?
恍惚間,魅姬仿佛看到了屠夫那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對她露出了贊許的、甚至帶著一絲心疼的笑容。她仿佛也看到了影寒背著齊思瞞,在安全的密林中遠去的背影,陽光穿過枝葉,灑在他們身上……
這幻覺是如此美好,美好到她幾乎忘記了體內正在瘋狂沖突、即將徹底爆發的毀滅性能量。
支撐身體的最后一絲力氣驟然消失。
那龐大的、沾滿血污的白色狐身,如同被切斷提線的木偶,帶著三條無力垂落的狐尾,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后倒去!
“魅姬——!!!”
在戰斗結束的瞬間,云依早已不顧一切地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沖了過來!在魅姬那龐大的身軀即將砸落地面的剎那,她張開雙臂,用盡全身力氣,死死地抱住了魅姬那布滿白毛、鮮血淋漓的腰腹連接處!
巨大的沖擊力讓云依悶哼一聲,雙腿深陷焦土,但她死死咬牙撐住了!絲毫不在意那滾燙的污血瞬間浸透了她殘破的金色鎧甲,染紅了她的手臂和胸甲。她低頭看著懷中氣息奄奄、身體因能量沖突而不停痙攣的魅姬,巨大的悲痛和無數疑問撕扯著她的心。
為什么?為什么要為剛剛認識的人拼到這種地步?為什么要為了那個冷血的屠夫做到這種程度?值得嗎?!
“喂?!”云依的聲音帶著哭腔,用力搖晃著魅姬逐漸冰冷的身體,“別死啊!混蛋!你給我醒過來!你還沒有告訴我!屠夫到底是誰?!羅清帆……他到底在哪?!”
在云依帶著哭腔的呼喚和劇烈的搖晃下,魅姬那渙散的獸瞳中,艱難地重新凝聚起一絲微弱的光芒。
“呃……咳……”她咳出一大口混雜著內臟碎塊和白色能量流光的污血,聲音微弱得如同游絲,“別……別晃了……老女人……沒死……都要被你……晃死了……”她艱難地扯動嘴角,似乎想笑,卻牽動了腹部的傷口,痛得一陣抽搐,“還好……我只是……半掠食者化……意識……還算清醒……不然……就你這樣……毫無防備地……撲過來……早一個……回手掏……給你……心窩子……掏出來了……”即使瀕死,她依舊不忘貧嘴,帶著慣有的、對云依的“嫌棄”。
“你……”云依又氣又急,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污流淌下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緊緊抱著魅姬,仿佛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心中那巨大的絕望卻如同冰冷的巨石,壓得她喘不過氣。沒事?這怎么可能沒事?魅姬的生命之火,如同狂風中的殘燭,隨時會徹底熄滅,只是時間問題。
“能……幫我……找個……舒服點的地方……躺著嗎?”魅姬的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疲憊:“這個樣子……壓著傷口……太疼了……而且……被你這老女人……抱著……怪別扭的……”她微微掙扎了一下,似乎想擺脫云依的懷抱。
云依聞言,立刻強忍悲痛。她松開魅姬,雙手按在焦黑的地面上,殘存的創世之力艱難地涌動。地面微微震顫,焦土如同擁有生命般向上隆起、塑形,很快形成了一個相對平整、帶著微微弧度的土質靠枕。她又費力地拖來一截被戰斗波及、斷裂的巨大樹干,將一端削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如同對待最珍貴的瓷器,將魅姬龐大的狐身挪動,讓她倚靠在那截斷木上,腹部那恐怖的創口盡量避免直接壓迫。
“嘿嘿……”躺好之后,魅姬似乎舒服了一些,布滿裂紋和血污的臉上,竟然又擠出一個得意的、帶著孩子氣的笑容,琥珀色的獸瞳看向云依,“我……比你……厲害吧?”她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我可是一個人……就干掉了……他們……三個……”
“是……是是是……”云依跪坐在她身邊,胡亂地用沾滿血污的手背抹著臉上的淚,聲音哽咽,“你最厲害了……你是天下第一厲害……”她看著魅姬此刻還在爭強好勝的樣子,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酸楚。這家伙,到死都要壓自己一頭嗎?到底圖什么?
“哈哈……咳咳……”魅姬笑了兩聲,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噴出更多的血沫。她的視線開始飄忽,越過云依的肩膀,望向那輪高懸在墨藍色天幕上的、冰冷的新月。月光灑在她布滿血污和白色裂紋的臉上,竟有幾分奇異的安詳。
她的聲音變得飄渺,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云依傾訴,更像是在對著虛空中的某人告別:
“剛才……我說……屠夫……就是羅清帆……你的……未婚夫……”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積攢力氣,“他……一直在你身邊……這些年……無論你……在哪個城市……他都會……去找你……陪在你身邊……或早……或晚……但都不讓你……知道……”魅姬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毫不掩飾的羨慕,“這一次……也是他……拜托我……來幫你們……逃離……這座城市的……”
“我……真的很羨慕你……”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濃重的困倦,“我……喜歡屠夫……喜歡……羅清帆……很久了……只可惜……他不喜歡我……他喜歡的……是你……”她艱難地轉過頭,獸瞳深深地看著云依,里面是復雜到極致的情感——羨慕、嫉妒、不甘,最終化為一種近乎解脫的釋然。
“有時候……我真想……現在變成……這個樣子的是你……就好了……這樣……你死了……屠夫身邊……就剩下我了……”她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哪怕……他還是……不喜歡我……”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聲音如同夢囈:“我……好累啊……我睡會兒……就睡……一會兒……不要……叫醒我……”她艱難地抬起那只尚存人類形態的手,此刻也覆蓋著白毛和黑爪,指向云依,又無力地垂下:“幫我……照顧好……影寒那丫頭……她……是個好苗子……別讓她……走我的……老路……”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魅姬渙散的視線仿佛穿透了生與死的界限。她仿佛看到了童年時,那個總是佝僂著背、在破敗小巷口等著她的慈祥身影。姥姥布滿皺紋的手,顫巍巍地從洗得發白的舊布兜里,掏出一顆用廉價彩紙包裹的水果糖,塞進她臟兮兮的小手里。那糖紙的顏色早已褪去,糖果也化得黏黏的,卻是她灰暗童年里唯一的甜。
“姥姥……”魅姬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如同囈語,“糖……好甜的吧……?我想吃……可惜……我沒有……吃到……你走的早……我怕我吃了……以后就沒有了……”
唰……
就在魅姬的生命氣息徹底斷絕的瞬間,她身體周圍的空間,如同被打碎的鏡子般,毫無征兆地碎裂開來!一道幽暗的空間裂縫憑空出現!
一枚小小的、包裝紙早已褪色發黃、邊緣甚至有些破損、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糖果,從空間裂縫中悄然滑落,無聲地掉落在魅姬染血的白色狐毛上。
另外的,還有魅姬的汽車以及其他的行頭落在了半米開外的地方。
異能空間,在主人死亡的瞬間,自動瓦解崩潰。其中存放的一切,都將暴露在現實世界。
就連創世異能天使神晶,在失去了異能修復身體以后,輕松的燒穿了魅姬的軀干,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云依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魅姬冰冷的毛發上,拾起了那枚小小的、承載著一個孤苦靈魂最后一點溫暖記憶的糖果。褪色的糖紙包裹著里面那顆小小的、可能早已變質的水果硬糖,輕飄飄的,卻又重若千鈞。
她低頭看著魅姬那徹底失去生機、定格著最后一絲復雜表情的獸化臉龐,又看了看掌心那枚小小的糖果。巨大的悲傷如同海嘯般徹底沖垮了她最后的防線,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
“我……我真的是……”云依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無法抑制的哽咽和一種近乎崩潰的憤怒,“你不是說……睡一下嗎?!你這個騙子!滿嘴謊話的混蛋!!你們怎么都這樣!”她用力捶打著身下的焦土,仿佛要將所有的悲痛和不愿接受的現實都發泄出來。“你醒過來啊!告訴我屠夫的事是假的!告訴我羅清帆那個混蛋沒有一直在騙我!你醒過來啊——!!!”
云依的心中忽然想起來了那個晚上,羅清帆也是說著自己出個門,很快就回來,但一走就是八年,甚至招來光明教廷對天道組織進行了清剿都不曾露面,再次知道他的消息,居然是他已經成了暴食者組織的屠夫……那個惡名昭著,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云依實在是沒辦法接受曾經那么正直無私的人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淚水混合著血污,在她臉上肆意流淌。這憤怒的質問,這崩潰的哭喊,與其說是對逝者的控訴,不如說是她在用盡最后力氣,拼命地否定著魅姬臨終揭露的殘酷真相——否定那個一直默默守護在身邊的“屠夫”,就是她苦苦追尋又刻意逃避的未婚夫羅清帆!否定這份沉重到令人窒息、以生命為代價的守護與犧牲!
冰冷的月光,靜靜籠罩著這片死寂的修羅場。懷抱白狐尸骸的金甲女子,在血與淚中失聲慟哭。一枚褪色的糖果,靜靜躺在染血的手心,折射著月亮清冷的光,如同一個苦澀時代里,唯一未能送出的、關于甜的最后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