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邊,午間的陽光慵懶地透過潔凈的落地窗,在鋪著柔軟地毯的客廳里投下溫暖的光斑。空氣中彌漫著令人垂涎的飯菜香氣,那是家的味道,是煙火人間最熨帖的慰藉。
影寒蜷縮在寬大的布藝沙發(fā)里,懷中緊抱著小白。小白似乎感知到了主人內(nèi)心的波瀾,沒有像往常那樣不耐煩地掙脫,只是溫順地瞇著電子眼,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撫著影寒。
她的目光,越過客廳,牢牢鎖定在開放式廚房里那兩個忙碌的背影上——齊思瞞正手法嫻熟地顛著炒鍋,鍋鏟與鐵鍋碰撞出清脆悅耳的“鏘鏘”聲;云依則在一旁案板前專注地切著配菜,刀工利落,節(jié)奏分明。這幅畫面,溫暖、熟悉,是她生命中早已刻入骨髓的日常圖景。
那一晚齊思瞞受了重傷,但不至于死亡,經(jīng)過在影寒體內(nèi)經(jīng)過具臨源初異能的修復(fù)已經(jīng)再次變得活蹦亂跳。
然而,此刻影寒的心底卻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漣漪不斷,糾結(jié)纏繞。
眼前這兩個人,分明已經(jīng)知曉了她并非他們最初以為的那個“影寒”,甚至可能已經(jīng)換上了全然不同的軀殼,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知的。可為何,當她凝視著齊思瞞寬闊而微微前傾的背影,看著云依那總是帶著一絲倔強挺直的脊梁,以及他們之間那種無需言語便能默契配合的韻律時,她竟覺得……一切如舊?那背影,那氛圍,與她過去十幾年習慣性依賴、習慣性凝望的,沒有絲毫不同。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浮上心頭,帶著冰冷的現(xiàn)實感:或許,她真正習慣和無法割舍的,從來不是某個特定的“人”的形象,而是這份無微不至的照顧,是這份如同港灣般的溫暖與包容?這念頭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和失落。她心中真正牽掛的、那個模糊而遙遠的身影,難道就這樣輕易地被日常的煙火氣所覆蓋、取代了嗎?
更讓她坐立不安的,是另一層懸而未決的迷霧——齊思瞞和云依,他們到底能不能接受自己和魅姬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guān)系?影寒的目光在廚房里兩人的側(cè)臉上逡巡,試圖捕捉任何一絲可能的線索。齊思瞞偶爾轉(zhuǎn)頭看向云依時,眼神依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云依回應(yīng)的目光也坦蕩而自然。看起來,似乎毫無異樣。但影寒又不敢完全確定,這平靜的表面下是否潛藏著洞悉一切的了然?畢竟,這兩人心思之細膩,遠超常人。這種“知道還是不知道”的猜疑,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她心頭,讓她每次開口說話都變得格外謹慎,字斟句酌,生怕無意中泄露了什么,打破了這份好不容易維持的微妙平衡。這種小心翼翼,讓她覺得自己像個蹩腳的演員,在熟悉的舞臺上扮演著陌生的角色。
對于影寒這種明顯帶著疏離和試探的態(tài)度,云依和齊思瞞又怎會毫無察覺?
從影寒“歸來”后的第一頓飯開始,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過于拘謹?shù)呐e止,就早已落入了他們的眼中。只是,關(guān)于魅姬與影寒的關(guān)系,兩人確實是一頭霧水。那個神秘、強大且行事作風難以捉摸的魅姬,就像一團裹挾著雷電的烏云,與影寒這樣看似簡單的女孩聯(lián)系在一起,本身就充滿了違和感。他們私下里也曾交換過眼神,有過簡短的討論,但最終得出的結(jié)論是一致的:有些界限,不宜輕易跨越。該知道的,影寒若想說,自然會告訴他們;不該知道的,刨根問底除了徒增煩惱和隔閡,毫無益處。他們相信影寒,也珍惜現(xiàn)在這個“家”的完整與平靜。好奇心可以有,但必須被克制在安全的范圍內(nèi)。
然而,看著影寒此刻抱著小白、蜷在沙發(fā)里,眉頭微蹙,一副心事重重、仿佛被全世界遺棄的小可憐模樣,云依和齊思瞞心里也不好受。這孩子明顯在自我消耗。可他們又能做什么呢?直接問“你是不是和魅姬很熟”?這太突兀,也太冒險。不問,就只能看著她自己在那里糾結(jié)。這種“不知道怎么幫”的無力感,讓廚房里的兩人也倍感壓抑。于是,從清晨起床到現(xiàn)在,時鐘指針已經(jīng)快要指向十二點,偌大的房子里,除了鍋碗瓢盆的聲響和電視里播放的晨間新聞背景音,三人之間的實質(zhì)性對話竟然寥寥無幾,氣氛沉悶得如同暴風雨前的低氣壓。
小白在影寒懷里輕輕動了動,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嗡鳴聲,仿佛在提醒主人自己的存在,也像是在這尷尬的寂靜中投下的一枚小小的石子。
叮咚——!!
就在這時,清脆而突兀的門鈴聲驟然響起,瞬間劃破了屋內(nèi)的凝滯空氣!
沙發(fā)上的影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彈了起來!懷中的小白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嗷嗚”一聲,敏捷地跳到了沙發(fā)靠背上。影寒甚至顧不上安撫受驚的貓咪,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擂動。
作為志陽市的城市守護者,她的感知能力遠超常人。無需開門,甚至無需刻意去“看”,門外的氣息已經(jīng)如同無形的信號,瞬間被她捕捉、識別——那是一種帶著獨特冷冽、強大又隱含一絲慵懶嫵媚的靈能波動,像黑夜中悄然綻放的罌粟花,危險而迷人。
是魅姬!
這個認知讓影寒的大腦空白了一瞬。她怎么會來?昨天夜里那場驚天動地的戰(zhàn)斗,那撕裂夜空的能量碰撞,那充滿決絕意味的“以后誰也不認識誰”的宣言……言猶在耳!這才過去多久?連十二個小時都不到!她這算是什么意思?食言而肥?還是……另有所圖?影寒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心底瞬間涌上無數(shù)疑問和警惕,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隱秘的慌亂。她嘟囔出聲,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她怎么來了?不是說好了……誰也不認識誰了嗎?”這句話更像是在質(zhì)問自己混亂的內(nèi)心。
“嗯?誰來了?”廚房那邊,云依聽到門鈴,一邊放下手中的刀,一邊用圍裙擦著手,習慣性地就朝門口走去。她的聲音打破了影寒的震驚。
“別——!”影寒幾乎是尖叫出聲!她根本來不及細想,身體已經(jīng)先于意識做出了反應(yīng)。猛地從沙發(fā)那邊沖過來,站起得太急,腳下被小白的機械臂絆了一下,身體一個趔趄,差點狼狽地撲倒在地。但她硬是憑借著守護者驚人的平衡力穩(wěn)住了身形,以一種近乎滑鏟的姿態(tài),搶在云依的手指碰到門把手的前一秒,整個人“啪”地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擋在了大門前!后背緊緊抵著冰冷的門板,仿佛那是一道最后的防線。
“呃……”影寒對上云依瞬間寫滿困惑和詢問的眼睛,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她該怎么解釋?說門外是那個昨晚才和云依打得天昏地暗的“老女人”?說她就是自己現(xiàn)在心亂如麻的源頭?說她可能會帶來新的麻煩?無數(shù)念頭在腦中翻滾,最終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她的臉頰微微發(fā)燙,眼神躲閃,只剩下尷尬的沉默和急促的呼吸。
“你倆干什么呢?”齊思瞞也被門口的動靜吸引過來,手里還拎著鍋鏟。他站在兩人中間,看看一臉緊張、身體繃得像張弓的影寒,又看看眉頭緊鎖、明顯開始不耐煩的云依,只覺得莫名其妙。他試圖用慣常的調(diào)侃打破這詭異的氣氛:“王八看綠豆——看對眼了?”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妙。
咚!咚!
兩聲清脆的、幾乎同時響起的“爆栗”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齊思瞞的腦門上!速度快得他連躲閃的念頭都來不及升起。
“你才王八!”影寒和云依的怒斥聲也完美地重疊在一起,充滿了同仇敵愾的殺氣。
齊思瞞疼得“嘶”了一聲,立刻雙手抱頭,齜牙咧嘴地退開兩步,嘴里小聲嘀咕著:“開個玩笑嘛……至于下死手……”他算是明白了,此刻門口這兩位女士的情緒都處于易燃易爆狀態(tài)。
“好了好了,”云依暫時放過齊思瞞,注意力重新回到擋在門口的影寒身上,語氣帶著審視和不容置疑的追問,“外面到底是誰?能讓你緊張成這副德行?見鬼了?”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絕不簡單。
“是……”影寒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試圖編造一個合理的解釋。說是物業(yè)?查水表的?送快遞的?在云依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這些借口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影寒支支吾吾、幾乎要被云依越來越凌厲的目光刺穿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是我。”
一個慵懶中帶著磁性、仿佛能穿透門板的清晰聲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清晰地傳了進來!
這個聲音,對于云依來說,無異于點燃炸藥的引信!
熟悉云依脾氣的齊思瞞,在聽到門外聲音響起的瞬間,臉上所有的表情瞬間消失,變得一片空白。他沒有任何猶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放下了本來捂著腦袋的手,轉(zhuǎn)而用雙手死死地、嚴絲合縫地捂緊了自己的耳朵!動作之熟練,仿佛演練過千百遍。他知道,真正的風暴要來了!
意識到不妙的影寒,在云依身體明顯繃緊、眼中怒火“騰”地一下熊熊燃燒起來的剎那,也反應(yīng)了過來!她幾乎是本能地再次撲上去,這次不再是擋門,而是用盡全身力氣,雙臂如鐵箍般緊緊環(huán)抱住了云依的腰!同時腳下生根,拼命向后拖拽!
而云依,已經(jīng)如同一座爆發(fā)的火山!她甚至不需要看到門外的人,僅憑那辨識度極高的聲音和語調(diào),就足以讓她所有的理智瞬間蒸發(fā)!她猛地揚起手臂,指向那扇緊閉的大門,積蓄了一夜的怒火、新仇舊恨交織的憋屈、以及影寒反常行為帶來的擔憂和不解,此刻全部化作了足以掀翻屋頂?shù)呐叵?
“老女人你什么意思?!昨天晚上打也打了!說也說了!鬧得雞飛狗跳還不夠嗎?!你現(xiàn)在上門還想干什么?!是不是沒打夠?!覺得沒分出勝負不甘心?!好啊!來啊!老娘今天奉陪到底!看我不把鍋鏟塞進你那張破嘴里,讓你再滿嘴噴糞!老娘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死丫頭你放開!放開我!聽見沒有!老娘今天不把她那張嘴縫上,我算她牙長得齊!!”
云依的罵聲如同連珠炮,高亢、尖銳、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憤怒和戰(zhàn)斗力。她一邊奮力掙扎,試圖甩開影寒的束縛,一邊對著門的方向持續(xù)輸出。影寒咬緊牙關(guān),臉頰因為用力而漲得通紅,雙腳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云依的力氣大得驚人,尤其是在暴怒狀態(tài)下,影寒感覺自己抱住的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頭被激怒的雌獅!她用一只手拼命推搡著影寒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臂,另一只手還徒勞地試圖去夠門把手。
客廳里回蕩著云依的怒罵、影寒吃力的喘息聲、小白受驚后躲到窗簾后的喵嗚聲、以及齊思瞞捂著耳朵、一臉“我什么也聽不見”的放空表情。這場面,混亂中透著一股荒謬的喜劇感。
時間在激烈的對抗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十幾分鐘后,云依的罵聲終于漸漸低落下去,不是因為消氣了,而是純粹的體力消耗——罵人也是極耗體力的運動。她的掙扎幅度也明顯減小,胸膛劇烈起伏著,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影寒感覺到腰間的力道松懈了一些,這才敢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松開了手臂,但身體依舊保持著高度戒備,隨時準備再次撲上去。她緊張地觀察著云依的臉色。
“呼……呼……”云依喘著粗氣,狠狠瞪了影寒一眼,那眼神里除了未消的怒火,還有濃濃的失望和痛心:“死丫頭!以后你不準跟這種老女人再走那么近!聽見沒有?!”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怪不得你最近變化這么大,見了血都不眨眼的,心也狠了,主意也大了!敢情是這老女人在背后教的?!我就說!好好的一個孩子,這才幾天功夫,就讓她給帶壞了!帶成……帶成……”她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那種“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狀態(tài),最終只是恨恨地一跺腳,仿佛從小辛苦培育的嬌嫩花朵,被人粗暴地染上了荊棘和毒液。
“呦呦呦……”門外,魅姬那標志性的、帶著明顯嘲諷和玩味的聲音,如同精準的導(dǎo)火索,再次適時響起。那語調(diào)慵懶又欠揍,仿佛在欣賞一出鬧劇:“這是真把自己當老媽子呢?管天管地管空氣?嘖嘖,真把影寒當親閨女管呢?哎喲,老媽子,您老消消氣,可別氣壞了身子骨啊~”每一個字都像小刀,精準地戳在云依最敏感的神經(jīng)上。
“我——!!”云依剛因為體力消耗而壓下去一點的暴脾氣,如同被澆了汽油的火堆,“轟”地一聲再次爆燃!比剛才更加猛烈!“老女人!你再敢狗叫一聲試試?!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拆了這扇門,把你那張破嘴撕爛!!”她猛地轉(zhuǎn)身,又要往門口沖。
“少說點吧!求求你了!姑奶奶!”影寒哀嚎一聲,認命地再次撲上去,用盡吃奶的力氣重新抱緊了云依的腰。這次她學乖了,直接把頭也埋在了云依背后,避免被誤傷。她感覺自己的手臂和腰都要斷了。
“幫幫忙啊!思瞞哥!”影寒從云依背后艱難地探出半個腦袋,向廚房門口那個唯一置身事外的男人投去求救的目光,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齊思瞞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但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無波,甚至還帶著點看戲的悠哉。他聳聳肩,指了指灶臺上還在冒著熱氣的鍋:“嘖,兩個女人吵架這種精彩絕倫、百年難遇的場面,哪輪得到我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男人插手?影寒同志,組織信任你,你辛苦,再堅持堅持!鍋里還有倆菜呢,火候到了,我去拯救一下咱們的午飯先。”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一頭扎回了廚房,動作麻利地關(guān)小了爐火,仿佛外面的風暴與他毫無關(guān)系。那姿態(tài),完美詮釋了什么叫“明哲保身”。
其實是齊思瞞太了解云依了,她就是脾氣大了點,動手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喜歡的,至少云依以前可是個治療系的異能者。
“我的……天……吶……”影寒看著齊思瞞消失的背影,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深深的無力感瞬間淹沒了她。她絕望地、認命地松開了抱著云依的手,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一樣,靠在門框上,大口喘著氣。她做好了迎接云依雷霆一擊的準備。然而,預(yù)料中的踹門并沒有發(fā)生。
云依只是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狠狠地剜了影寒一眼,那眼神復(fù)雜得難以言喻——有憤怒,有失望,有擔憂,還有一絲……無奈?她深吸了幾口氣,似乎在努力平復(fù)翻騰的情緒,最終只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看什么看?!傻愣著干嘛?!去開門啊!難不成真等著老娘把門踹飛嗎?!”她沒好氣地甩了甩手,仿佛要把沾染的晦氣甩掉,“我倒要看看這陰魂不散的老女人,今天找上門來到底能放出什么好屁!”
最后,影寒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挪到門口,指尖冰涼地搭在了門把手上。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推開的是通往地獄的大門。門鎖“咔噠”一聲輕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
門外,魅姬正斜倚著門框,姿態(tài)慵懶閑適得仿佛是在自家門口曬太陽。她今天沒穿那身標志性的惹眼裝束,換了一件剪裁利落的深紫色絲絨襯衫,搭配黑色長褲,少了幾分張揚,多了幾分神秘與優(yōu)雅,這是屠夫安排管家買給魅姬的。
午后的陽光勾勒著她精致的側(cè)臉輪廓,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到影寒開門,她那雙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眸子微微一轉(zhuǎn),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影寒寫滿緊張和質(zhì)問的臉上。
“你不是說不認識了嗎?怎么今天還找上門來了?”影寒壓低聲音,語速又快又急,帶著明顯的控訴和不解。她半個身子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魅姬像是沒聽見她的質(zhì)問,或者說,完全無視了。她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動,目光越過影寒的肩膀,精準地捕捉到餐廳方向飄來的誘人香氣,臉上瞬間綻放出一個極其生動、帶著孩子氣的饞嘴表情:“哎呀!好香!餓死了餓死了……”她一邊夸張地感嘆著,一邊極其自然地從影寒身邊擠了進來,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無數(shù)次。
進了玄關(guān),她目光掃過鞋柜旁擺放整齊的拖鞋,帶著挑剔的審視。“嘖,品味還行。”她小聲嘀咕了一句,最終挑了一雙嶄新的、和她襯衫同色系的深紫色絨面拖鞋——那本是云依買給自己的備用鞋。她利落地甩掉腳上的高跟鞋,換上拖鞋,動作優(yōu)雅又帶著點隨性的灑脫。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回答我!”影寒追在她身后,像只炸毛的小貓,不依不饒。
魅姬忽然停下腳步,一個利落的轉(zhuǎn)身。在影寒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一根帶著冰涼觸感、涂著暗紅色蔻丹的纖纖玉指,已經(jīng)精準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輕輕點壓在了影寒微張的唇瓣上。
“噓……”魅姬微微傾身,湊近影寒,那雙深邃的眼眸近在咫尺,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紅唇輕啟,吐氣如蘭,“別問了,再問……”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警告,“……就不禮貌了哦。”指尖在影寒唇上微微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種奇異的電流感,然后才優(yōu)雅地收回。
影寒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魅姬身上那股冷冽又馥郁的幽香鉆入鼻腔,讓她的大腦有片刻的空白。等她回過神,魅姬已經(jīng)像回自己家一樣,施施然地走向了香氣四溢的餐廳。
“害呀,好香好香,真是要了命了……”魅姬毫不客氣地走到餐桌旁,目光貪婪地在幾盤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流連,毫不掩飾自己的垂涎欲滴。她甚至微微俯身,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極度滿足的神情,仿佛那不是菜香,而是什么瓊漿玉露。“嘖嘖嘖,不愧是老媽子,這手藝,絕了!光聞著味兒就知道是下了真功夫的!”她由衷地贊嘆,語氣夸張,卻又帶著幾分真誠。
“哼!”餐桌對面的云依,原本緊繃的、如同結(jié)冰湖面的臉,在聽到魅姬這毫不掩飾的饞相和前半句贊嘆時,冰層似乎裂開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縫隙。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想要往上牽動一下——畢竟,對自己廚藝的認可,是云依為數(shù)不多的軟肋之一。然而,魅姬緊隨其后的那聲“老媽子”,如同精準投下的冰雹,瞬間將那一絲剛萌芽的緩和徹底砸碎!云依臉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次凍結(jié),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
啪!
一雙烏木筷子被云依帶著怒氣,狠狠地拍在了魅姬面前的桌面上,距離她的右手只有幾厘米。“吃你的吧!”云依的聲音冷硬,動作粗暴,但終究還是把筷子遞到了魅姬手里。這個矛盾的舉動,完美詮釋了她此刻的心態(tài):極度厭惡這個不速之客,但從小養(yǎng)成的待客之道和骨子里的驕傲,讓她不屑于在“吃”這件事上刻意為難對方。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來來來,人都齊了,飯也好了,趕緊動筷子,再不吃菜都涼了!”齊思瞞端著最后兩盤菜——一盤碧綠油亮的清炒時蔬,一盤金黃誘人的煎釀豆腐——從廚房穩(wěn)健地走出來,臉上堆滿了和煦的笑容,仿佛剛才門口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fā)生。他麻利地把菜放在桌上,目光掃過桌上熱氣騰騰的佳肴,又掃過神色各異的三人,最后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亓四莻€“戰(zhàn)略緩沖位”——云依和魅姬中間那個狹窄的縫隙。他坐下時,身體不可避免地同時擠到了兩邊的椅背,但他毫不在意,反而坐得更穩(wěn)當了些,用行動表明了自己“隔離墻”的堅定立場,使用物理隔絕兩個火藥桶,防止她們吃著吃著一言不合就掀桌子。至于擠不擠?那不重要,安全第一。
然而,這個精妙的布局,卻讓坐在他們對面的影寒,陷入了更深的地獄。
小小的圓桌,齊思瞞、云依、魅姬三人擠在靠墻的一側(cè),空間本就有限。齊思瞞這一坐,更是將影寒徹底“孤立”在了對面。她像一個誤入風暴眼的旅人,被迫獨自面對來自三個方向的、性質(zhì)迥異卻同樣強大的壓力場。
她剛忐忑地坐下,甚至還沒來得及拿起筷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三雙眼睛,帶著三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如同舞臺上追光燈般,“唰”地一下,精準無誤地聚焦在了她的臉上!
齊思瞞的眼神:那是混合了深切同情、愛莫能助、以及一絲“兄弟/妹子你保重”的無奈。他微微動了動嘴唇,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影寒看得分明,是“挺住”。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看吧,我不行的,哥們兒只能幫你到這兒了,這修羅場,得靠你自己趟過去。”
魅姬的眼神:慵懶、戲謔、充滿了興味盎然的探究。她一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筷子頂端輕輕敲擊著,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怎么看都像是不懷好意。她的目光在影寒臉上逡巡,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玩味,仿佛在欣賞她局促不安的表情,又像是在無聲地傳遞著某種只有她們兩人才懂的信號。那眼神分明在說:“有趣,看你如何應(yīng)對?”
云依的眼神:這是最讓影寒如芒在背的!冰冷、銳利、充滿了審視、壓抑的怒火以及毫不掩飾的質(zhì)問!那目光像手術(shù)刀,仿佛要將影寒從外到里層層解剖,看看她心里到底藏著多少秘密,多少關(guān)于那個“老女人”的秘密!她的嘴唇緊抿成一條剛硬的直線,握著筷子的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那眼神無聲地咆哮著:“解釋!立刻!馬上!給我說清楚!”
三股無形的壓力,如同三座形態(tài)各異卻同樣沉重的大山,轟然壓下!空氣瞬間凝固,連餐桌上蒸騰的熱氣似乎都停滯了流動。小白不知何時又悄悄溜了回來,此刻正蜷在影寒的腳邊,似乎想用自己的存在給予主人一點微弱的支撐,但它也感受到了這可怕的低氣壓,只敢用腦袋輕輕蹭了蹭影寒的腳踝,發(fā)出細不可聞的嗡嗡聲。
影寒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了這張冰冷的椅子上,動彈不得。喉嚨里干澀得發(fā)緊,連吞咽口水都變得異常艱難。美味的菜肴近在咫尺,香氣撲鼻,卻引不起她絲毫的食欲,反而讓她胃部一陣陣發(fā)緊。額角似乎有冷汗?jié)B出。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瞼,死死盯著自己面前那只空蕩蕩的、白得刺眼的骨瓷碗,仿佛那是唯一能讓她逃避現(xiàn)實的安全島。
那個在開門前就曾閃現(xiàn)過的、極其強烈的念頭,此刻如同魔咒般再次清晰地、不可抗拒地占據(jù)了她的整個意識,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誘惑:
“要不……我現(xiàn)在就原地爆炸了吧……或者……直接暈過去?……死了……好像也不是不行?”
在如此復(fù)雜難解、一觸即發(fā)的家庭風暴中心,在三位“家長”無聲的審判目光下,死亡似乎都變成了一種令人向往的、輕松的解脫。這頓午飯,注定是一場煎熬。影寒絕望地想,或許唯一的出路,就是祈禱時間快點流逝,或者……地球立刻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