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密集而沉悶的敲擊聲,并非鍵盤的喧囂,而是窗外狂風暴雨永不停歇的協奏曲。豆大的雨點如同發了瘋般,前赴后繼地砸在司南網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瞬間粉碎成無數細小的水花,又被后來者覆蓋、沖刷,匯聚成一道道蜿蜒曲折、不斷變幻的水痕,模糊了外面昏黃路燈下扭曲的世界。風聲凄厲,如同無數怨魂在嗚咽嘶吼,卷動著雨水,形成一片片白茫茫的水霧,拍打著門窗,發出令人心悸的“砰砰”聲。
齊思瞞難得地享受著這份屬于深夜網吧的“安寧”。他半躺在一張寬大的、有些年頭的人體工學轉椅里,雙腳隨意地搭在另一張矮凳上,身體放松地后仰,形成一個慵懶的弧度。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正播放著一部節奏舒緩的文藝片,色彩柔和,畫面唯美。他沒有戴耳機,只是盯著屏幕下方的字幕,沉浸在那無聲的敘事里。并非他不想享受音效,而是職責所在——作為此刻網吧唯一的“守夜人”,他需要時刻留意是否有新客到來,或者角落里那些通宵鏖戰的玩家是否需要服務。巡場的網管早已下班,這偌大的空間,只剩下鍵盤敲擊的零星脆響、機器風扇的低鳴,以及窗外那壓倒一切的、永不停歇的暴雨轟鳴。
這份帶著潮濕背景音的寧靜,是他重獲新生后難得的喘息。然而,這份寧靜注定短暫。
“吱呀——嘎!!!”
一聲尖銳刺耳、仿佛金屬被強行撕裂的噪音,驟然撕裂了室內的平靜!網吧那扇厚重的玻璃門被人以一種極其粗暴、甚至帶著點發泄意味的方式猛地推開!巨大的力量讓門軸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玻璃門框劇烈地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門外的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腥氣,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瞬間涌入,卷動了柜臺上的幾張宣傳單頁,也吹得齊思瞞額前的碎發猛地向后一揚。
齊思瞞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彈了起來!搭在矮凳上的雙腳瞬間落地,身體繃緊如弓,眼神在剎那間變得銳利如鷹。他迅速從半躺的姿態恢復成挺拔的站姿,隔著齊胸高的柜臺,目光穿透門口涌入的濕冷氣流和昏暗光線,精準地鎖定了那個制造噪音的不速之客。
來人是一位少年。身形略顯單薄,穿著一件在這個悶熱潮濕的夏夜顯得格格不入的——天藍色高領毛衣。毛衣的質地看起來有些粗糙,顏色卻異常干凈純粹,在網吧內部偏冷的燈光下,顯得尤為扎眼。少年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久不見陽光,嘴唇也缺乏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狹長、銳利,如同淬火寒冰打磨而成的眸子。此刻,這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齊思瞞,目光中沒有好奇,沒有探尋,只有一種冰冷的、審視獵物般的專注,以及一種深埋其中的、近乎實質的兇戾之氣!那目光銳利如劍,刺得齊思瞞皮膚都有些微的刺痛感。
少年在門口站定,任由門外的風雨在他身后喧囂。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制造出的噪音,也完全無視了室內幾個熬夜玩家投來的或好奇或不滿的目光。他只是盯著齊思瞞,足足看了有十幾秒。然后,他才像是確認了什么,抬起一只同樣蒼白的手,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優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輕輕撩了一下自己齊耳的、略顯凌亂的黑色短發,將一縷滑落額前的發絲別在了耳根后面。
隨著這個動作,少年耳朵上掛著的一對裝飾品也清晰地顯露出來——那并非普通的耳釘或耳環,而是一對小巧精致、泛著冷冽銀光的……兔耳造型的耳環!毛茸茸的可愛造型與他周身散發出的冰冷兇戾氣息形成了極其詭異、令人頭皮發麻的沖突感!
“……”齊思瞞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活了不知多少歲月,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物,但眼前這個組合——夏夜毛衣、蒼白面孔、兇劍般的眼神、加上那對突兀的兔耳環——還是讓他瞬間在心底給出了一個相當不客氣的評價:“這該不會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變態娘娘腔吧?或者……某種特殊的癖好者?”
然而,多年的閱歷和職業素養讓他迅速壓下了內心的吐槽。臉上瞬間堆砌起網管應有的、標準而略顯疏離的微笑,聲音平穩地開口:“你好,歡迎光臨司南網吧。請問您是開臨時卡,還是辦理會員?”憑借著他那遠超常人的記憶力,齊思瞞非常確定,眼前這個氣質獨特的少年絕對是第一次踏足這里。
少年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像普通客人那樣靠近柜臺。他只是稍稍向前挪動了一小步,目光卻越過了齊思瞞,落在了柜臺內側墻壁上張貼的各種服務項目和價格表上。他的眼神專注,像是在研究某種深奧的文獻。
齊思瞞見他似乎對服務項目感興趣,便主動伸出手指,隔著柜臺玻璃,熟練地一一介紹起來:“我們這里有不同配置的區域,價格分別是……飲料有咖啡、奶茶、各種汽水……小吃有泡面、面包、火腿腸……另外還有打印、掃描……”他的語速不快,吐字清晰,將網吧能提供的所有常規服務都介紹了一遍。
但讓他心頭疑竇叢生的是,隨著他的介紹,少年那蒼白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眼神依舊冰冷專注,仿佛在聽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直到齊思瞞說完最后一個字,少年才緩緩地、極其從容地將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臉上。
“沒有其他的了嗎?”少年開口了,聲音出乎意料的清冽,像山澗冷泉,但語氣卻極其認真,認真得甚至帶著一種天真的固執。
“啊?!”齊思瞞這次是真的愣住了,鬢角甚至滲出了一滴無語的冷汗。他剛才的介紹已經足夠“全面”了,連某些灰色地帶的暗示都包含了,對方居然還問“其他的”?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結合對方那詭異的裝扮和眼神,一個極其不妙的可能性瞬間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語氣卻依舊保持著職業性的耐心,甚至還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呃……抱歉啊先生,我們這里是正規的、合法的營業場所,您可能需要的那種‘特殊服務’……我們這里真的沒有。”他刻意加重了“正規”、“合法”和“特殊服務”幾個詞的發音,“如果您確實有這方面的需求……還請您……移步去別的地方看看?我知道附近有幾家……嗯……‘特色’更鮮明的店。”他幾乎是明示了。
然而,少年似乎完全沒有領會齊思瞞的“好意”,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他那雙冰寒的眸子依舊一瞬不瞬地盯著齊思瞞,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視他的靈魂。
“哦。”少年淡淡地應了一聲,仿佛齊思瞞說了一大堆都是廢話。就在齊思瞞以為他要轉身離開時,少年卻用一種極其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那沒事。那就等你下班吧。”
說完,他竟真的不再看齊思瞞,轉身就朝著門口附近供客人休息等候的沙發區走去,姿態從容得仿佛這里是他的地盤。
“哎!等等!”齊思瞞這下是真的有點急了!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天靈蓋。等自己下班?!這深更半夜,暴雨傾盆,一個背著劍、眼神兇厲、穿著詭異、還說要等自己下班的少年……這信息量太大,沖擊力太強!論起真實年齡,自己當這少年的曾祖父都綽綽有余,今天居然被這么個“小變態”給盯上了?他心里瘋狂吐槽:自己這張臉帥是帥,但吸引的一直是各路美女啊,什么時候還帶吸引這種“特殊愛好者”了?這劇情走向不對啊!
就在少年轉身走向沙發的瞬間,齊思瞞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終于捕捉到了剛才被柜臺和少年寬松毛衣下擺巧妙遮擋住的細節——少年的腰間,赫然懸掛著兩柄劍!
一柄較長,大約三尺有余,劍鞘古樸,呈深沉的墨青色,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只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透著一股沉凝的殺氣。另一柄較短,不足二尺,劍鞘是暗啞的銀灰色,線條流暢而內斂。兩柄劍就那么隨意地懸垂在少年腰間,隨著他的步伐輕微晃動,沒有劍穗,沒有華麗的裝飾,只有最純粹的、用于殺戮的冰冷質感。
嗡!
齊思瞞的腦中仿佛響起了一聲警鐘!所有的吐槽和荒謬感瞬間被一種冰冷的警覺取代!他猛地再次看向門外——暴雨如注,天地間一片水幕茫茫。再看看少年身上——那件天藍色的毛衣,干燥整潔,甚至連鞋面上都沒有一絲水漬!一個“普通人”,怎么可能在這樣狂暴的雨夜里穿行而無損分毫?怎么可能隨身攜帶兩柄開了刃的兇器招搖過市?
答案呼之欲出!
齊思瞞臉上的職業假笑徹底消失,眼神變得如同深潭般幽邃冰冷。他不再猶豫,強大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觸手,精準地、直接地刺向坐在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過時雜志翻看的少年,將他的話語直接送入對方的腦海深處,避開了所有物理聲音的傳播:
“你到底是誰?來這里,又是干什么的?”聲音直接在少年意識中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戒備和審視,如同冰冷的刀鋒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少年翻動雜志的手指微微一頓。他沒有抬頭,目光依舊停留在花花綠綠的頁面上,但同樣一道冰冷、帶著金屬質感的意念傳音,清晰地回響在齊思瞞的腦海中,簡潔、直接、毫無情緒波動:
“來找你打一架。”
“找我打一架?!”齊思瞞的眉頭緊緊鎖起,大腦飛速運轉。自己重生以來,行事低調,除了必要的行動,幾乎都在扮演好網管和講師的角色。什么時候招惹了這么一個煞星?難道是和之前的蒙幽有關?還是說……和那個神秘的“主人”有關?
“沒錯。決斗。”少年的意念傳音依舊平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奉我家大人的命令,對你發起決斗邀請。”他終于放下了手中的雜志,緩緩抬起頭,那雙冰冷的眸子穿透昏暗的光線,再次鎖定了柜臺后的齊思瞞。這一次,他的眼神深處,仿佛有某種沉睡的兇獸正在蘇醒。
“這將會是我此生最后一戰。”少年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鐵釘,一字一句鑿進齊思瞞的意識。
就在“最后一戰”四個字落下的瞬間,異變陡生!
齊思瞞的視野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扭曲了一下!坐在沙發上的少年形象在他眼中驟然變得模糊、重疊!一個更為龐大、更為猙獰的虛影,如同從地獄血池中掙脫而出,瞬間覆蓋在少年那單薄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個披頭散發、渾身浴血的恐怖身影!它的身軀仿佛由無數破碎的甲胄和翻卷的血肉拼接而成,散發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沖天的怨煞之氣!它的面容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雙燃燒著幽綠色火焰、充滿了無盡瘋狂與殺戮欲望的眼睛!它手中似乎緊握著一柄巨大而殘破的、流淌著污血的戰錘虛影!這虛影并非實體,更像是一道強大到足以干涉現實的精神烙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扭曲而狂暴的力量投影!它無聲地咆哮著,仿佛十八層地獄爬出的惡鬼,要將所見的一切都拖入永恒的殺戮深淵!
“嘶……”齊思瞞倒吸一口冷氣,饒是他見多識廣、歷經生死,驟然直面如此兇戾的精神具象,心神也不由得劇烈震蕩!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喉結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了一下,強行咽下了那口冷氣。心中更是警鈴大作,汗毛倒豎!剛才還在擔心“晚節不保”,現在才明白,對方索取的“服務”,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致命!這是要命啊!
“源初異能排行榜第五十九位——‘戰鬼’鈺子!”少年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他的聲音仿佛不再是通過意念傳遞,而是直接從那猙獰的“戰鬼”虛影口中發出,帶著一種來自幽冥的、空洞而宏大的回響,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重錘,狠狠敲擊在齊思瞞的靈魂壁壘上!
“異能——‘鬼神之力’!”
“向閣下——源初異能排行榜第六位——‘具臨’,齊思瞞,以及你背后的‘影寒’——發起邀戰!”
轟隆!
窗外適時地炸響一道驚雷,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昏暗的網吧,也照亮了少年蒼白面容上那雙燃燒著決絕火焰的眼眸,和他身后那若隱若現的、擇人而噬的恐怖虛影!
齊思瞞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排行榜第五十九位的“戰鬼”親自上門邀戰!指名道姓,連“具臨”這個極少人知曉的、代表他核心異能的稱號都點了出來!甚至還點明了影寒的存在!對方的情報能力,精準得可怕!這絕非臨時起意,而是有備而來,蓄謀已久!
巨大的震驚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的心神。但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意志力,如同中流砥柱,硬生生將這驚濤駭浪壓下!他強行穩住呼吸,眼神中的震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冷靜。他深吸一口氣,隔著柜臺,目光如電般刺向少年,或者說是刺向他身上那咆哮的戰鬼虛影,一字一句地問道,聲音通過精神力傳遞,帶著一種沉凝的力量:
“主人?你家主人是誰?”他必須弄清楚幕后黑手!
同時,他的精神感知提升到極致,仔細“觀察”著少年身上那重疊的虛影。這一次,他看得更清晰了。那并非幻覺,而是一種極其強大的、與宿主靈魂深度綁定的異能具現化!那道戰鬼虛影,并非純粹的幻象,它蘊含著磅礴而混亂的力量,充滿了不甘的怨念和純粹的毀滅意志!它既是少年力量的源泉,也是侵蝕他神智、將他拖入瘋狂深淵的詛咒!
瞬間,關于“鬼神之力”這個被譽為古老而兇險的源初異能的記憶碎片在齊思瞞腦海中飛速閃過。傳說,它誕生于古代一位蒙受千古奇冤、最終含恨而死的鑄劍大宗師!宗師死后,其滔天怨念與不屈戰意并未消散,反而在天地異變、異能覺醒的浪潮中,融合了某種未知的狂暴能量,化作了這名為“鬼神之力”的異能結晶!每一代繼承此異能者,都會被這宗師殘魂的怨念和戰斗本能所侵蝕,但也因此,無一例外地都成為了當世頂尖的劍術大師!他們既是力量的擁有者,也是被詛咒的載體,最終的歸宿往往是在力量失控的瘋狂中走向自我毀滅,或者被更強力者終結。
“看他的年紀……頂多十七八歲……”齊思瞞心中凜然,“如此年輕,竟然就能承載如此兇戾的異能,甚至能將其具現化到如此清晰的程度……此子的天賦和意志,堪稱妖孽!難怪能躋身源初榜前六十!”一絲對真正強者的認可,悄然掠過心間。
“請務必與我一戰。”少年的聲音打斷了齊思瞞的思緒。他的意念傳音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懇求,但眼神卻堅定得如同磐石。
似乎是覺得語言的分量還不夠,鈺子突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沒有走向柜臺,而是側過身體,巧妙地避開了后方可能存在的視線。然后,他抬起那只蒼白的手,輕輕撥開了自己右側齊耳的短發。
當那片被頭發深深遮蓋的區域暴露在齊思瞞眼前時,饒是齊思瞞早有心理準備,瞳孔也驟然收縮如針尖!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傷疤!那是一片極其猙獰、如同被野獸利爪反復撕扯過、又被烈火灼燒過的恐怖痕跡!疤痕呈現出一種暗紅近黑的顏色,高高隆起,扭曲盤結,覆蓋了少年右側太陽穴到耳后的大片區域。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翻卷的、如同老樹根般的疤痕縫隙深處,赫然生長著一簇簇短而堅硬、呈現出灰褐色澤的——鬃毛!如同野豬或者某種兇猛野獸身上的那種!
這絕非人類該有的特征!這是異能侵蝕肉體、引發不可逆的“獸化突變”的鐵證!而且看那鬃毛的生長狀態和疤痕的猙獰程度,這突變已經深入骨髓,絕非初期表象!
“你也看到了。”鈺子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在陳述別人的事情,“我已經開始壓制不住體內‘鬼神’的反噬了。我的血肉、我的骨骼、甚至我的靈魂,都在被這股力量強行改造、扭曲,向著純粹的‘掠食者’形態轉變。”他放下手,任由頭發重新垂落,遮住了那片可怖的區域,目光灼灼地盯著齊思瞞。
“作為同時擁有‘具臨’與另一種源初異能的你,肯定也明白這個過程……一旦開始,便不可逆轉。我不想成為那樣的怪物,至少在成為怪物以前,我會保證我的死亡。”少年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了悟:“所以我才說,這是最后一戰。”
他微微挺直了那并不高大的身軀,一股慘烈而決絕的氣勢油然而生,仿佛一柄即將出鞘飲血的利劍:
“這一戰,我會賭上我作為一名劍客的所有尊嚴與驕傲!摒棄所有陰謀詭計,只求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決!”
“若我輸,死于你手,是我技不如人,亦是解脫!”
“若我贏……”少年眼中那幽綠的火焰猛地熾烈燃燒起來,身后的戰鬼虛影發出無聲的咆哮:“我將取你性命,完成主人之命!然后……自我兵解,魂歸天地!絕不會讓這具淪為野獸的軀殼為禍世間!”
“主人是我最重視,最尊敬的人,我是來……確定你是否真的有資格成為主人計劃里最重要一環的資格的!”
斬釘截鐵!毫無轉圜余地!
齊思瞞沉默了。重活一世,他比任何人都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生命。他只想守護好身邊的人,安穩地度過這段“假期”,積蓄力量應對未來更大的風暴。拼命?尤其是和眼前這個明顯抱著必死決心、實力又兇悍絕倫的少年拼命?這絕非他所愿。風險太高了!無論輸贏,他都有一半死亡的可能!
“我如果……拒絕呢?”齊思瞞的聲音通過精神力傳遞,帶著一絲試探。他想看看對方的底線。
“你不會拒絕的。”鈺子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篤定。他重新坐回沙發,再次拿起那本雜志,仿佛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對話從未發生過。但他的眼神,卻像最牢固的枷鎖,死死地鎖定了齊思瞞。
拒絕?齊思瞞心中苦笑。看對方這架勢,拒絕的下場,恐怕就是對方直接在這網吧里動手了!一個被鬼神之力侵蝕、瀕臨獸化的原初榜高手在鬧市區發狂……那后果不堪設想!而且,對方那句“奉主人之命”也讓他無法忽視。拒絕一場公開邀戰,只會讓暗處的敵人采取更卑劣、更不可控的手段。
戰!似乎成了唯一的選擇。
但齊思瞞絕不能讓影寒卷入!她的異能雖然強大,但戰斗經驗尚淺,面對鈺子這種身經百戰、招招搏命的兇人,極易吃虧,甚至可能成為自己的軟肋!更重要的是,鈺子背后那個神秘的“主人”明顯是沖著自己來的,影寒只是附帶。他絕不能讓影寒因為自己而暴露在更大的危險之中!
“好!這場戰斗,我接下了!”齊思瞞的聲音斬釘截鐵地響起在鈺子腦海中,“但是,影寒不會參戰!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
鈺子翻動雜志的手指再次停頓了一下,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作冰冷的審視:“你確定?沒有‘影寒’的輔助,你的‘具臨’威力至少削減三成。面對我的‘鬼神之力’和雙劍,你的勝算……會變得極低。甚至可以說是……九死一生。”他是在陳述一個冷酷的事實。
“呵……”齊思瞞嘴角勾起一抹復雜的弧度,那弧度里有無奈,有決然,更有一種沉淀了無數歲月的、屬于“老怪物”的傲然與自信,“九死一生又如何?總好過十死無生,或者連累他人。勝算低,卻不是毫無勝算!”
他微微向前傾身,隔著柜臺,目光如同實質般與鈺子碰撞在一起,一股同樣磅礴、卻更加內斂深沉的氣勢隱隱升騰:
“這場戰斗,就這么定下了!時間,由我來定!地點,由你來選!力求公平公正!”
“就讓你我二人,一對一,堂堂正正!”
“讓我看看,是你的少年意氣、鬼神鋒芒更銳利……”
“還是我這塊歷經滄桑的老姜,更辛辣!”
“……”鈺子看著齊思瞞眼中那燃燒的斗志和不容置疑的自信,第一次,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神情變化。他先是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于對方這種近乎“找死”的選擇和自信的態度。隨即,他那張總是冰冷緊繃的蒼白面孔上,嘴角竟然極其罕見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形成了一個極其僵硬、卻又無比真實的……微笑!
“呵呵……”一聲低沉的、帶著金屬摩擦質感般的笑聲在齊思瞞腦中響起,“果然……主人說的不錯……”
少年鈺子緩緩站起身,那對銀色的兔耳環在燈光下反射著微光。
“你是個很……‘樂觀’的人。”
“而且……十分的……”
他的目光在齊思瞞臉上停留了一瞬,吐出最后兩個字:
“……自信。”
“樂觀?自信?”齊思瞞咀嚼著這兩個詞,心中的疑云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濃重。他盯著鈺子,精神力凝聚,如同無形的探針,再次發問:“那我倒是更加好奇了,你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如此‘了解’我?想必在我背后,沒少下功夫‘調查’吧?”他的語氣帶著冰冷的諷刺。
“還有……”齊思瞞的眼神變得銳利如刀:“之前的蒙幽,那個渾身裹著繃帶、操控影子的家伙,也是你那位‘主人’派來的吧?呵呵……先是蒙幽,再是你‘戰鬼’鈺子,下一個又會是誰?你們的主人,到底想干什么?把我當成磨刀石了嗎?”
面對齊思瞞連珠炮般的質問,鈺子臉上的那抹僵硬笑容并未消失,反而加深了一絲。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用一種帶著些許玩味、又帶著幾分“你猜對了但我不說”的神秘眼神看著齊思瞞,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盡管猜,猜中算我輸,多說一個字都算我破功。
顯然,關于“主人”的一切,都是絕密。
目的達成,鈺子不再停留。他轉身,徑直走向網吧門口。那件天藍色的毛衣在慘白的燈光下,背影竟顯得有些單薄和孤寂。
當他伸手握住冰冷的門把手時,最后一道意念傳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落入齊思瞞的腦海:
“地點,就選在城市東郊,廢棄的‘紅星機械廠’舊址。那里足夠空曠,人跡罕至。”
“我會一直在那里等你。”
“隨時恭候。”
“別讓我……對你失望。”
他的腳步頓了頓,似乎在猶豫,最終還是補充了一句,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復雜:
“另外……請放心……”
“我們……并非……壞人。”
吱呀……嘎……
門被推開,狂風暴雨的喧囂瞬間涌入,又隨著門扉的關閉而被隔絕在外。少年單薄的身影,連同那對在黑暗中一閃而逝的銀色兔耳環,一同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我們’?”齊思瞞站在原地,眉頭緊鎖,反復咀嚼著鈺子最后的話語。這個詞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不是一個人……是一個組織?或者說,一個‘序列’?”
蒙幽、鈺子……他們明顯不是同一類型的異能者,卻奉同一個“主人”之命而來,帶著試探,帶著殺意,卻又似乎……帶著某種奇怪的“規則”和“期待”?尤其是鈺子最后那句“并非壞人”,還有他說自己是為了確認自己是否有資格成為他的主人計劃中最重要一環的?在這種生死邀約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突兀和詭異。
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渾!
“思瞞哥……思瞞哥!”
一個帶著濃濃睡意和好奇的聲音突然在齊思瞞耳邊響起,如同平地驚雷,將他從深沉的思緒中猛地炸醒!
齊思瞞心頭一跳,暗叫一聲“糟糕”!自己竟然因為過度思考鈺子和其背后勢力的事情,完全沒察覺到有人靠近!這對于他這種級別的感知者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失誤!
他猛地轉頭,只見邵余不知何時已經溜下了樓,正揉著惺忪的睡眼,穿著印有小熊圖案的毛絨睡衣,手里還拿著一個空水杯,一臉好奇加八卦地湊在自己旁邊,踮著腳尖試圖順著齊思瞞剛才看的方向望出去,嘴里還嘟囔著:
“剛才那個人是誰啊?穿得古古怪怪的,大半夜跑網吧來又不開機……你倆剛才隔著那么遠‘深情對視’那么久干嘛呢?跟演啞劇似的……怪嚇人的!他最后走的時候還沖你笑了一下?哇,那笑容……好僵硬好恐怖!你們……認識?”
看著邵余那張寫滿了天真、困惑和一點點被嚇到的小臉,齊思瞞瞬間感到一陣頭疼。這丫頭,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時候跑下來喝水!他迅速調整面部表情,擠出一個略顯疲憊和無奈的笑容,伸手揉了揉邵余睡得亂糟糟的頭發:
“瞎想什么呢!什么深情對視……就是個小年輕,估計是跟家里吵架了還是怎么著,腦子有點不清醒,跑出來淋雨,想找個地方待著。我看他狀態不太對,怕他在店里鬧事,就多看了他幾眼,想把他勸走。誰知道他神神叨叨的,坐了一會兒自己就走了。那笑?估計是淋雨發燒了,臉抽筋吧!行了行了,沒啥事,趕緊上去睡覺!小孩子別瞎操心!”
齊思瞞的解釋半真半假,語氣輕松,帶著點哄小孩的味道。
“哦……”邵余狐疑地看了看齊思瞞,又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口,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齊思瞞的解釋似乎也說得通。她撇撇嘴,晃了晃空水杯:“我就是渴了,下來倒杯水……這就上去啦!”對于齊思瞞的掩飾,她倒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反正思瞞哥和老板的秘密多了去了,不該問的別問。她打著哈欠,趿拉著毛絨拖鞋,晃晃悠悠地重新走向樓梯。
直到邵余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齊思瞞才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他重新坐回轉椅,卻再也無法恢復之前的慵懶。目光轉向窗外那依舊狂暴的雨幕,鈺子那蒼白的面容、冰冷的眼神、猙獰的疤痕、決絕的話語,以及最后那句意味深長的“我們并非壞人”,如同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回旋。
“主人……磨刀石……東郊……廢棄工廠……”每一個詞都像一塊拼圖,指向一個隱藏在重重迷霧后的巨大謎團。他感到自己正被一只無形的大手,一步步推向某個未知的漩渦中心。
網吧外,街道對面一處早已停止使用的老舊公交站亭下。
雨水如同瀑布般從亭子頂棚的邊緣傾瀉而下,形成一道厚厚的水簾。在這水簾之后,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曼妙身影靜靜佇立著。
正是魅姬。
她身上那件暗紅色的旗袍依舊纖塵不染,雨水在她身周被一層無形的力場溫柔地排開。她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此刻卻充滿了凝重與深深的疑惑,透過密集的雨簾,死死鎖定著那個在暴雨中踽踽獨行的少年背影——鈺子。
“戰鬼鈺子……源初榜第五十九……”魅姬的意念在腦海中翻騰,“居然也被派出來了……而且,是以這種近乎‘決斗儀式’的方式?”
她回想著剛才透過網吧玻璃隱約看到的景象:鈺子與齊思瞞的無聲對峙,那詭異的氣氛,以及最后鈺子獨自離開的身影。這與她之前接到的“暗組織”命令——不惜一切代價擊殺或削弱齊思瞞——似乎背道而馳。
“先是排名靠后的蒙幽,試探性的刺殺,更像是逼迫齊思瞞展示力量……現在又是排名中游的鈺子,堂堂正正的邀戰,還給了對方準備的時間……這……”魅姬的眉頭緊緊蹙起,一個荒誕卻又似乎越來越合理的念頭在她心中浮現,“這幫家伙……每次派出來的人,實力都只是剛好比現在的齊思瞞強上一線……這與其說是要殺他……不如說更像是在……”
“培養他?”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她心中炸響!給敵人送經驗包?這算什么操作?難道那個可怕的神秘人,真的打算給自己親手培養出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這需要何等的氣魄和……耐心?
魅姬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那個在骯臟小巷中給予她永生難忘恐懼的身影——那寬大的黑色斗篷,那沙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那枚纏繞著毒蛇、浸透著干涸血跡的“蛇吻之匕”勛章!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毫無人性、只有純粹毀滅意志的冰冷眼眸!
“達到他那種深不可測的境界……真的需要靠這種方式來‘培養’對手嗎?”魅姬的身體下意識地因為回憶中的恐懼而微微顫抖了一下,旗袍下的肌膚泛起一層細小的疙瘩。“還是說……他有著更深層、更可怕的……計劃?”
這個疑問如同毒蛇般噬咬著她的內心。她看不透,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正身處一個巨大棋局的邊緣,而棋手的心思,深如淵海。
帶著滿腹的疑慮和無法驅散的恐懼感,魅姬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雨夜中那個孤獨、倔強、一步步走向自己最終戰場的少年背影。他的步伐很穩,腰間的長短雙劍在風雨中紋絲不動,仿佛承載著他所有的信念與宿命。
“祝你好運吧,小戰鬼……雖然,你的結局早已注定。”魅姬在心中無聲地嘆息一聲。
下一刻,她妖嬈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悄無聲息地融入公交站亭后更加濃郁的黑暗之中,徹底消失不見。
城市的心臟依舊在暴雨中沉重地跳動。霓虹在雨水中暈染成模糊的光斑。司南網吧的燈光如同孤島。而城市的東方,那片被黑暗和雨水籠罩的廢棄工廠,已然成為了一個無聲的角斗場,等待著宿命對決的來臨。雨,還在下。夜,正深沉。風暴,才剛剛拉開序幕。
PS:
光明教廷的陰謀報復,屠夫神秘人的刻意“培養”,鈺子為保證在自己死之前可以確定齊思瞞是否有資格成為自己主人計劃里最重要一環而發起的決斗挑戰,還有更多組織勢力正在滲透而來……
后續內容更加精彩,敬請期待!